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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段 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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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案移了位,幸好还没有翻倒。酒杯也还立在案上,酒已经洒了一桌。席上的少年愤怒地站在席上:“我是河南王,我是皇室子弟,我是高家的人!论年纪论资历我都可以回到邺城为官了,为什么不让我回来?”
他的反应大了点,超出了孝珩的意料。比起当年那个温文有礼的侄儿,这个弘节看起来暴躁多了,对他这叔父也不再是那么毕恭毕敬。孝珩正视他:“如你这样,怎能让你回朝为官?”
弘节调整了一下气息,知道自己刚才的举止太过失礼。孝珩的话还是让他禁不住冷笑:“借口。我也不许回,六叔也不许回,偏你和四叔、五叔可以在邺城作威作福。你就是看不惯我母亲,怕我和六叔回来跟你作对!”
孝珩看着他没说话,没说话,似乎就是默认。弘节在原地站了一下,眼睛里忽然涌出来泪水。他擦了一下,没再理孝珩冲向门口去:“四叔……”
本打算教训他两句,此时又说不出口。弘节看到的只是长恭撇了撇嘴,向他点头。弘节绕开了长恭,头也不回地走掉。孝珩两手按在案的两端,长恭进来了也没有讲话,长恭看得出来他在生气。孝珩看了长恭一眼:“这小子太放肆。”
“他自幼长在邺城,让他去到那种破落的地方为官自然是不高兴的。何不遂了他的愿?”长恭又补充:“我听说,弘节在地方上干得还不错,没有什么劣迹。”绍信在各地任地方官的时候都是贪污纳贿、大力搜刮,抨击揭发他的奏章不少,不过因为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职,朝廷看在他的身份上也不多加追究。
“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这么多年只有卢太妃在他身边,说什么他都听进去了。”
最受高纬宠信的近臣和士开、高阿那肱皆拜陆令萱为义母,韩凤是高纬为太子时就开始在东宫供职的侍卫,穆提婆是陆令萱的亲生儿子。穆提婆本姓骆,因为父亲谋逆和母亲陆令萱一样被配为奴,陆令萱既然受到了高湛高纬父子的眷顾,骆提婆也不用再当奴才了,每天只要变着法儿哄小主人高纬开心,高纬因此非常喜欢他。陆令萱认了弘德夫人穆邪利当女儿,就把自家的姓也改了,让儿子跟着穆邪利姓穆,让她跟穆邪利的母女关系更名正言顺些。
高纬信任他们、依赖他们、纵容他们,只要他们的目的不伤害到高纬。高纬认为,在如履薄冰的太子与儿皇帝生涯中能走得过来,至少有七八成的功劳要算他们的。至少,他们能在自己被父母漠视、被弟弟欺侮的时候对自己不离不弃,仅此就应该好好感激他们。
如孝珩、祖珽等人,虽然因为种种缘由颇得高纬的喜爱,却万万开罪不得那几个人,更不能得罪陆令萱。他们是外臣,除了偶尔陪高纬玩乐,更重要的是帮高纬处理“琐事”。亲近高纬的时间不多,就注定了高纬对他们的熟悉和信任会少。
在宫女的搀扶下穆夫人慢慢站起来,胡太后随手指了指斛律皇后下首的席位,宫女扶着穆夫人坐到席子上。穆夫人肚子里的是胡太后的第一个孙子,但胡太后看不出有半分高兴。穆夫人怀孕这么久,太后也一直不闻不问。
“皇后,这个皇后的位子坐了这么久,怎么反而让贱妾抢了先呢?”胡太后笑着对斛律皇后说话,虽然在笑,这句话却很难听,不知道是要给斛律皇后难堪还是给穆夫人难堪,抑或是要让她们两个都不好过。
斛律皇后垂头。胡太后跟她这个儿媳也很少接触,她不知道胡太后是不是对自己不满,不过她不在意,胡太后并非是针对她。后宫的女人,似乎就没有胡太后看得顺眼的。当然武成帝在世的时候并非如此,斛律皇后觉得武成帝一死,胡太后就变了一个人,好像是为了把多年压抑的不满发泄出来,先帝的女人杀的杀赶的赶,对付完先帝的女人还不够,对高纬、高俨的妻妾也极其苛刻,不过只是言语上的敌意,不至于作出伤害她们的事情。
案上摆着膳食,胡太后先动筷,吃了几小口,才说:“吃吧,今天我摆宴,别说我饿坏了你们。”
斛律皇后握起筷子,还在犹豫先对哪样菜下筷,听到胡太后的声音:“穆夫人,皇后还没下筷呢。”穆夫人的筷子停在空中,眼睛看着斛律皇后。斛律皇后赶紧夹了一块肉放进口里咀嚼,穆夫人望了胡太后一眼,没有异样,才放心地下了筷子。
穆夫人翻着书,脚上搓的力道不一样了,一偏头,看见陆令萱正在她的脚边,代替宫女为她搓着双足。穆夫人缩了一下脚,陆令萱握住她的脚腕:“没关系。”
穆夫人窘迫道:“姊姊不必亲自做这种事……”虽然认了陆令萱为义母,穆夫人跟高纬一样喊她姊姊。
陆令萱只是问:“夫人脚冷?”
“我从小就是如此。天气一凉下来,四肢就冰冷,冬天还能把自己冷到。”
陆令萱笑起来:“怪不得,主上好久都不留宿在这里了。看来是夫人你的手脚把主上冻到了。”穆夫人不明显地轻笑了一下。“以前在长广王府伺候王妃——就是现在的太后,她怀孕的时候,也是特别怕冷,被窝都要别人帮她捂暖了,平时也要像这样让人给她搓手脚,搁炉上又说熏得厉害。”陆令萱最后总结了四个字:“特别挑剔。”
穆夫人的书抵着下颚,苦笑。陆令萱道:“觉得今日受了委屈?”
“皇后都受了,我这点委屈算什么?她说的不错,我一个贱妾,被人说两句又怕什么呢?”穆夫人想得开,也觉得没必要为这事恼了自己。
陆令萱小声说:“她在先帝后宫中不得宠,虚有其位。这是嫉妒,她看不得别的女人被丈夫宠着。”
“她真有这么小气?”穆夫人问,“我听说,先帝还为她耗费巨资造珍珠衣裙,怎么会不得宠呢?”
“她要什么先帝都给,就是要先帝的人,他给不了。”陆令萱有点小小的得意:“先帝的后宫里有多少比她年轻漂亮的?这还不算,先帝整日形影不离的,是和士开。她倒是缠上和士开了,天天晚上和先帝争要和士开。先帝有时候依她,有时候就不肯放人。”
“陛下知道这事吗?”穆夫人并非不知,从陆令萱的口里得到验证,还是觉得吃惊不小。
陆令萱摇摇头:“谁敢教他知道?以前先帝跟昭信皇后好上,整个邺城都知道了,就是昭信皇后的儿子不知道。他一知道,立刻就闹得天翻地覆。那还只是王爷,现在这位可是皇帝。”
穆夫人思考着陆令萱说的事情:“姊姊,你说,太后是喜欢先帝还是喜欢义兄?”因为和士开也认了陆令萱当义母,穆夫人就喊他义兄。
陆令萱站起来捶了捶腰:“喜欢谁有什么要紧?我为什么说这些给你听?这后宫里的事,你都得掌握得一清二楚,才能不得罪人、才能控制人。”穆夫人伶俐地点头,脑里还在思索,胡太后更喜欢的是先帝吧,她用自己去争夺和士开,这样就能令先帝远离了和士开。可惜只是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