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8、孝 瑜（七）

　　卢夫人笑着对离她最近的燕氏说道：“那个孩子真好看。”燕氏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好不容易众人安定了下来，各自回座位上去，孝瓘跑到延宗身边，羞涩地向嫂子问了声好。延宗“嘿哟”了一声，重重坐在地面上，伸直了双腿，身体向后倾，双手撑在身侧。这样的姿势极不文雅。孝瓘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但延宗似乎毫不在意。
　　卢夫人让人端了一碗酪浆给孝瓘，孝瓘摆摆手推辞了。卢夫人说道：“五郎在池子边跑了半天，四郎也数了半天，不喝点酪浆解解渴吗？”
　　“我不渴。”孝瓘的声音小得让卢夫人几乎听不见。但卢夫人也猜得到他说些什么，只是让人把酪浆端走。
　　这时候延宗的母亲陈氏走过来，把延宗揪了起来，嘴里还教训着：“跟你说了多少回，坐要有坐相，当着这么多姨娘、嫂子的面，怎么可以这么粗鲁？”
　　“娘，我这不是累的吗？”延宗半讨好半解释道。
　　陈氏突然泪眼汪汪地看着卢夫人，说：“夫人，再怎么我也是你的长辈，希望你听我说几句。你看延宗，才五岁大的孩子，大郎君要是对他有什么不满，大可以慢慢教他给他纠正，大郎君不愿意花这个心思，跟我这个做娘的说也可，自己的儿子我能不好好教吗？可是让这么点大的孩子绕着那么大一个水池跑上几百圈的算怎么回事呢？这还是秋天，要是搁在夏季，还不把人热死累死吗？孩子受这个罪，我这做娘的心疼啊。这要是让冯翊公主知道了，她能坐视不管吗？”
　　卢夫人一下子没了主意，只有赔笑道：“这回确实是大郎君过分了。阿姨放心，我一定跟他好好讲讲这事。”
　　“妾身不敢对大郎君有什么不满，只是延宗这样，实在叫人心里难受。”
　　“是是，阿姨不必忧虑。大郎并不是蛮不讲理的。阿姨的爱子心切，他一定能够理解。”
　　和燕氏同坐的刘氏插话道：“陈姐姐快带你家延宗回去休息吧，我看他就快撑不住了呢。”
　　被陈氏拽着领子的延宗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脸色都发青了。陈氏急急忙忙带着延宗离开了厅里，孝瓘也趁机跟了出去。
　　“大郎君还是那么忙吗？”燕氏问卢夫人道。
　　卢夫人摇头：“饭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卢夫人把坐席移近燕氏的身边。在府里只有十六岁的燕氏和她的年龄最近，加上府里没有什么她原先熟悉的人，自然而然就和燕氏亲近了。燕氏的容貌算不上绝美，在高澄的姬妾里不过中等，个性纯真善良，平易近人，在府里口碑不错。卢夫人虽是今天的主角，但此时大家各顾各的，也没有人留意她的举动。
　　“原来二郎君的母亲还在，为什么从来不见她人呢？”
　　燕氏也不知从何说起。孝珩的母亲，她也没有见过几次，并不了解。在旁的刘氏积极地说：“我听说过，二郎君的母亲是王娘，听说是个疯子。”燕氏用力扯她的衣袖，却被刘氏拉了回去。
　　“疯子？”卢夫人吃惊地叫道。
　　“是呀。我曾经听到过，夜里的时候她在自己房里哭，那哭声可吓人了！不止在夜里，白天打她那儿经过，常常也能听到她又哭又笑的。想来是疯了，没错。”
　　卢夫人不可思议地问燕氏：“你也听到过吗？”
　　燕氏为难地点点头：“但也并不是一直都这样。有时候还是好好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即便是这样，郎主对她可好得不得了。你没瞧见吗？她那寝室，比冯翊公主还气派呢。”刘氏的语气里充满了醋意。
　　燕氏轻轻摇头：“可是郎主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也不见得就是对她好。”
　　“你们见过吗？”卢夫人问。
　　燕氏迟疑地点着头：“有那么几次吧。大场面也见不着她，是在偶然的时候遇见的。”
　　刘氏不满地说：“啧啧，她的面子可大了。曜琳姑娘满月的时候，她也没向公主祝贺。听说老王爷过世那会儿，她还不肯服孝，这次也是一样。”
　　卢夫人愈加惊奇：“齐王和公主都由着她去吗？”
　　“不然怎样？”刘氏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她撒起疯来，齐王都治不了。”
　　“为什么这样纵容她呢？”卢夫人已将目光转向了刘氏。
　　刘氏示意卢夫人再靠近些，然后开始说话：“听说郎主当年宠她宠得可以，还差点为她废了冯翊公主呢。还是崔暹劝着，冯翊公主又刚好怀上了三郎君，才没让她得逞。也是为了自己没当成正房嫡妻，她才跟郎主翻脸的。好像那之后，郎主还舍不得她，三番两次地让人去说和，还低声下气地去讨好她。王娘也太不识相，愣是不给好脸色看。后来郎主得了新欢，自然就不再宠她了。大概因为这样，王娘才疯掉的吧。”
　　卢夫人理解似的点头：“王娘有二郎，为什么还要收养曜璎姑娘？”其他的侍妾们收养儿女，大多是因为没有子女相伴，解解寂寞。
　　“她先前有一个女儿，说起来比二郎君还大一岁，后来病死了。郎主就让人去找了一个女孩来，给她当女儿。”
　　一直沉默的燕氏突然说道：“王娘对她一点都不好，曜璎姑娘真可怜。”
　　刘氏用胳膊肘顶她，说：“自己的儿子都不疼，人家的女儿疼什么？”
　　“曜璎姑娘好像只对二郎亲，对别的人都爱理不理的。”卢夫人说着，想起孝珩其实也差不多，只是比起曜璎，要温和一些，不易让人察觉他的冷漠。
　　“大概跟她长在王娘身边有关吧，跟二郎君在一起的时候多些。”燕氏说着。
　　婢女端了果子上来，刘氏随意拿了一个：“二郎君好像从来不往王娘那边去，母子关系也不和睦吧。”
　　“那么……为什么不见四郎的母亲呢？”
　　刘氏摇摇头：“大概死得早吧。我既没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也打听过，但府里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的。这个秘密，大概要被郎主带到坟墓里去了。”
　　燕氏忽然掩口说道：“恐怕郎主更加说不清楚吧。”
　　“也对。”刘氏笑着表示同意。看着卢夫人一头雾水的样子，刘氏解释道：“他连三郎君和四郎君都分不清呢，哪里还记得谁是四郎君的娘？”
　　“怎么会呢？”卢夫人的脸上写满了怀疑。
　　刘氏应着：“确实有点奇怪。但郎主对这些事就是不怎么上心。就说郎君们念书吧，他就是找个博士，告诉他‘把我儿子教坏了，你全家都得遭殃’，然后就撒手不管了。”
　　“所以大郎君对弟弟妹妹们如此上心，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吗？”燕氏笑着对二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