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9、孝 瑜（八）

　　卢夫人坐在灯下，背朝孝瑜，不知在做什么。
　　已经困累的孝瑜终于忍不住问：“你还在做什么？怎么还不熄灯？”
　　“你睡吧，我还要一会儿。”
　　孝瑜下了榻，走到卢夫人身后。只见她手中握着几缕彩带，努力地尝试编着什么小物件。不过看起来她的努力并没有什么结果。孝瑜问：“你在编什么？”
　　卢夫人抬头看着他，神秘地一笑，从坐席底下拿出一个小巧的物件。孝瑜伸手接过来，是一个红色的同心结，手工极是精巧，而个头十分的小，只有拇指一般大小。同心结平时并不少见，但这样小巧玲珑的同心结，孝瑜却是头一次见到，也觉得有趣，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的看。
　　“这是哪里来的？”孝瑜边把玩着小小的同心结边问。
　　“很有趣吧？是燕娘的。我还请她教我编呢。”
　　“你？”孝瑜上上下下看了卢夫人一番，“你一个十指不沾针线的千金闺秀，还能做这样精细的活？”
　　卢夫人扁着嘴：“过去是不会，还不可以学吗？听说冯翊公主还亲手制曜琳的小袄呢，我怎么能不去学？”
　　“学来干什么？”孝瑜随口问。
　　卢夫人羞涩地一笑，从孝瑜手中取走同心结。孝瑜见到，不再说话，走回榻边闷闷地说：“别编了，快睡吧。”卢夫人看了看手里的彩带，心想今天晚上做不好了，于是吹熄了灯，摸索着往榻边走去。
　　“天气凉得真快。”背对着卢夫人的孝瑜突然说了一句。
　　“寒衣早就准备好了——我问过管事的，今年家里不缺衣服，又恰逢公公过世，还要添置新衣吗？”
　　孝瑜不屑地说：“当然要。我们是什么人家？不能失了身份。”
　　“可公主说，去年冬天做了不少衣服，很多还没有穿过，今年可以不用再做了。”
　　孝瑜思考了一会儿：“那你去看看那些弟妹和姨娘们，该添的就添，多的就不必要了。燕娘那里，多给她送去一些。再问问她还有什么需要的。她好像就快要生了，不能让人说我们亏待了一个孕妇。”
　　卢夫人点头道：“对了，我在库里看到几匹素色的绢，好像是去年做冬衣剩下的。你的母亲平时喜欢素净的颜色，我看这几匹绢正合她的喜好，不如送去给她？”
　　过了有一会儿，孝瑜才回答：“如果要送，就去买几匹新的，用去年剩下的绢总不太好。我听娘说起，月末是外祖父的忌日，她要到寺庙里去焚香祈祷，到时候你陪同她一起去吧。”
　　卢夫人“嗯”了一声。觉得有些冷，移到孝瑜身边，把头靠在孝瑜背后。
　　次日清晨孝瑜和卢夫人一同到宋氏处请安。宋氏看着多日不见的儿子，说：“你媳妇说你这几天可忙了，忙得连来见我的时间都没有。最近忙些什么呢？”
　　孝瑜赶紧道歉：“是儿疏忽了。”
　　“不用在这里道歉。你的媳妇能每天来看我，我已经是受宠若惊了。我这里冷清啊，比不得别处热闹。年轻人耐不住寂寞，总是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去的。”宋氏转而问卢夫人：“府里上上下下可有不少人，你都见过了吗？认得了吗？”
　　“没、没有。”从宋氏的口吻里，卢夫人听出了责备的意味，说话也分外小心起来，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宋氏说道：“你时常和她们聚在一起，可不能只图好玩。该见的人要去见，该认识的要去认识。既然要做当家的夫人，就不能整天迷迷糊糊的。连那些大大小小的公子姑娘和众房姨娘都认不全，还要怎么管事？听说你和燕娘走得很近，她来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总比你知道的多一点，有空多向她请教请教这府里的规矩，也要懂得些人情世故。”
　　卢夫人虚心地点头称是。
　　“你们早上去看过公主了吗？公主的病怎样？”
　　“并不是什么大病，只要好好调养既可。但公主心情抑郁，因此总也不见好。”孝瑜答道。
　　宋氏淡淡地说：“过些日子，自然会好起来的。倒是你的二弟，昨天我去看望王娘，她还是不肯见人，我在外面匆匆瞄了一眼，看她的样子是好不了了。”
　　“怎么说？”孝瑜并不是很了解王氏的情况。听说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他并不想去招惹。
　　宋氏摇摇头：“说不好。你爹爹在的时候，她虽然也是整日哭哭啼啼，精神却还是好的；可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消沉了，安静的时候多了——她最近真是越来越怪了。听说你爹爹死后，她和孝珩只见过一次？”
　　孝瑜回忆着：“似乎也是不欢而散。孝珩好像不太想去见她。”
　　“那边的下人说，王娘越来越不肯吃药了。曜璎姑娘每每给她送药去，都要遭到打骂。曜璎也是个倔性子，跟王娘每天都要吵几场，真是不安宁。”宋氏叹了一口气：“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卢夫人听得都有些心惊。
　　“娘，天气凉了，您这里缺什么吗？”孝瑜问。
　　宋氏轻笑道：“我不似你爹，一向不多求什么。生活照顾得过来也就行了。”从宋氏住所的装饰和她个人衣着打扮来看，确实是算得上节俭的，这也许跟她一心向佛有关，并不过分追求享受。
　　宋氏一言不发地盯着卢夫人看。起初卢夫人没有发现，发觉宋氏异样的眼神后，卢夫人不安地低下头，又偷偷往坐席的另一边移过去。宋氏的目光似是落在卢夫人的脚边，卢夫人回头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什么不妥。
　　“慧性，”宋氏终于开口，“大丧期间，不要在丧服里穿如此艳丽的衣服。”
　　卢夫人深深俯首：“是。儿媳知错了。”
　　“还有别的事要做吧，不用在我这里耽误太久，走吧。”
　　宋氏的口气让卢夫人觉得别有涵义。孝瑜已经起身告辞，卢夫人也匆匆告退，追着孝瑜的脚步跑出去。
　　毫无预兆地停下，让卢夫人险些撞到了孝瑜的背上。“还不回去换衣服？”孝瑜催道。
　　卢夫人没有及时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慌忙应道：“是——你要去哪里？”
　　“今天不出去了。但我有别的事要做，你不用跟着我。娘说的对，你应该去好好认识一下家里人，去拜访一下阿姨们吧。”
　　“我自己去吗？”
　　“不然呢？”孝瑜作出很困惑的表情，“弟弟妹妹也就罢了，父亲的姬妾那里我可不方便带你去。”高澄少年时私通父妾，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冯翊公主一早便旁敲侧击地提醒孝瑜离那些姬妾远远地，尤其高澄的一些妾室还十分年轻。孝瑜不想惹嫡母不满，更不想落人话柄。
　　卢夫人虽然不高兴，也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