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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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微斜时，小院的主人方才归来。
李行争栖身在苏慕窗外的桃树上，相比前段时间的日夜相随，今日的李行争有种习以为然感。
恍如还在苏家时，他待在院中，日暮时等心上人归来。
可这儿终归不是苏家。
那点恬静的幸福感被荡然打破，夹杂的回忆让李行争心烦。
于是他反复告诫自己，他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一切都很好，苏慕交到了新朋友，书院的真人会教她护身立命的办法，她不再需要自己的守候。
“我怎么感觉，裴师兄特别关照你。”
“是吗？”
少女的交谈声打断李行争的思绪，他近乎是下意识的，冷了脸收敛气息，专心去听两人的笑闹。
“真的呀，你没注意到吗？空冥子发脾气时，裴师兄第一时间把你护在了身后。”
先跨入门的疏烟做了个动作，“这叫英雄救美。”
被救的那位美人却不见笑意，她垂了眼眸，脸上除去羞意外，还添了几丝忧愁。
她低声道，“我连累裴师兄了。”
疏烟摇摇头，大大咧咧的，“什么连累啊，空冥子就那臭脾气，自己守着清规戒律不喝酒，还不准别人享福。”
她道起八卦，“我和你说，其实裴师兄也偷喝酒过，就是空冥子没本事，抓不着裴师兄。”
说到这两人都笑起来，两人在院内分开，临行互相道了晚安，一派亲密无间。
听了一耳朵的李行争心情不悦，只觉烦人。
他自是明白苏慕有多好，受人喜欢也是正常的。可真见到这一幕时，李行争极为不快。
宛如珍宝被人从手中夺去，再也拿不回来。
明明是他先来的！
……
在所有真人课中，通离真人的剑课是最热闹的。一大早疏烟就催苏慕，说要早点去抢个好位置。
“晚了可就没有了。”
她拉着苏慕匆匆出了门，才走几步就停下，主动绕到苏慕身后，末了挤眉弄眼道。
“裴师兄来接你啦。”
探出墙的桃枝耷拉在瓦上，和日光一同看着墙外的少男少女。
传送阵下，两人等候多时，见苏慕被疏烟拉出门，还在欣赏景色的裴宸自然转向少女，笑着问好。
“云师妹，早。”
被问及的少女两颊通红，轻声道了句，“裴师兄早。”
晨风拂动，不知是谁暗哼了一声，桃枝晃回墙内。
……
苏慕几人到时已有不少学子聚集在此，见苏慕几人到来，一些师兄师姐亮了眼睛，上前要和裴宸比划比划。
裴宸见了笑着摆手，“今天不了，我是来送小师妹上课的。”
于是众人的目光随之落到苏慕身上，对于这位小师妹不少人颇有印象，三垢阵中大显身手，另外……有人打趣起来，“小师妹，今个你们二缺一啊。”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江关山的声音里是掩不住得意，嚷嚷着再来。
声音中是完全不现早先在侧殿大闹的委屈，苏慕只听了一句便放下心，专注手头的人。
她寡言，但同行的疏烟格外善语，见了剑课上的各位师兄师姐均要问好，道完又对裴宸表达感谢。
“多谢师兄，今后我知道该去哪上课了？”
来时路上疏烟就扯着裴宸问了不少，这会掏出玉简，笑眯眯在上头划去几位真人的课，半点不手软。
一块来的苏年容见状微微皱眉，还未言裴宸就笑起来，“别客气，都是经验之谈。”
他虽和疏烟说笑，视线却是在苏慕身上，专注问，“师妹呢，对哪位真人的课最感兴趣？”
他正等着苏慕的回答，那头江关山的声音忽然拔高，“慕慕，你这是喜新厌旧！”
被指控的苏慕下意识一顿，江关山已拨开人群来到苏慕跟前，她虽还是早前大小姐打扮，但收敛不少，没那一头的珠翠。
她见了苏慕，是有亲爹有了后妈般的失落。再看斜对面的裴宸，那是同行竞争赤|裸裸的仇恨，咬牙切齿着，“你要他不要我？”
苏慕，“没有。”
江关山冷哼一声，完全没听进去苏慕的话，她剑指裴宸，当场下了挑战书，“我要和你决斗。”
在场的师兄师姐见江关山上了头，好心劝道，“江师妹收手吧，你刚入院，裴师弟都不知习了多少年。同他比剑，会吃亏的。”
有人则说，“他可是下任道子。”
江关山炸毛的更厉害，高声道，“下任道子又怎么了，道子就尊贵无比，不能比剑吗？再说了，我自记事起就练剑，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将师兄师姐的话一一反驳回去后，江关山扭过头来，越发大义凛然，“只有赢了的人才有资格站在慕慕身边，拔剑吧。”
苏慕，“……”
来上剑课的，骨子里都有好战之心。见江关山要挑战裴宸，当下便起哄着，要看热闹的，要裴宸答应下来。也有劝裴宸大度的，让江关山一回。
“方才我等与她没下真功夫，叫她志气长了，不知高低。”
“还是算了吧，江师妹还小。要是输了，怕是往后修行有碍。”
“什么让不让的，凭着年纪小就胡来？是她自己要比剑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裴宸洒脱笑了一声，目光落在江关山的寒星上，开锋了，是把难得的宝剑。裴宸问她，“上台打还是下面打？”
这是书院内的通俗说法，剑修者多好切磋相斗，除此之外其他修士亦有切磋念头。平日里大家会随便找块空地练手，若是上了千岩峰的四方台，那就是要见真功夫了。
江关山虽然才入书院不久，但早就太玄书院种种摸得一清二楚。听到裴宸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做了答复。
“上四方台。”
人群豁然一声炸开，大家奔走相告，说江关山和裴宸上四方台比试的事。
台下江关山冷脸不说话，另一头裴宸和他人笑语，见同行的苏年容有担忧之色，裴宸特意和他多说了一句，“放心，我自有分寸。”
台上两人剑尖点地，蓄势待发，各自报了手中剑身剑重后，便陷入相斗中。
第一回合两人均是点到为止，不胜不负，似是试探，也是礼貌。
苏慕不曾接触剑道，悟不到多少剑道上的精妙。第一回合后只听师兄师姐的评价，说是两人各有千秋，或许江关山是新人的缘故，言语中对江关山更有欣赏。
未来可期。
说着说着，几位师兄师姐激动起来，“他们动真格了。”
刻满符文的四方台生起荧光，自下而上的光幕将台上两人笼罩起来。气氛一扫先前的轻松，无端凝重起来。
旁观的师兄师姐神情认真，皆聚精会神看着两人。江关山眼着剑尖，心无旁骛，剑身一扫，带出破空之声。叫不少学子开了眼。
台上打斗正酣，台下疏烟无端问起苏慕，“你说这局江关山赢还是裴师兄赢？”
被注视的苏慕神色平静，“不知。”
【功法：拨雪寻春
状态：已读取
攻击范围：300尺
攻击距离：500尺
所需灵力：1600
所属五行：木】
【功法：踏雪寻梅
状态：已读取
攻击范围：200尺
攻击距离：300尺
所需灵力：1500
所属五行：水】
疏烟好似有些失望，“哎，慕慕你不站裴师兄这边吗？要知道裴师兄可是因你接下这一战的。”
疏烟的声音不小，边上看热闹的师兄师姐也能听见，见苏慕不偏向裴宸，一些师兄师姐便带了不悦之色。
“真是没良心。”
“我看她八成是心向江师妹，但怕惹了裴师兄不快，所以才说这等模棱两可的话。”
打趣的，意味深长的，轻视的，还有厌恶的。
因她而来，准确来说，这些都是裴宸带来的东西。
转眼间台上已经分出胜负，终是先入院的裴宸占了上风，寻到一处空门，趁江关山不备之际，一剑挑飞江关山的寒星，将三尺青锋落在了她脖颈。
“江师妹，承让了。”
台下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荧光散去，一群人拥上来，纷纷将裴宸围住。
“裴师兄还是这么厉害。”
“刚才那一招真漂亮，裴师兄教教我呗。”
“裴师弟，回头和我过几招。”
被围住的裴宸一一应下，他抬头越过众人欲寻苏慕。他人也顺着裴宸视线看去，就见苏慕拾起地上寒星，拿着它走到江关山身边。
被打败的江关山身边人寥寥无几，就一两位师兄师姐站她身边，还念叨江关山意气用事，输了不奇怪。
见话题中心人物的苏慕朝江关山走来，突兀停下话来，向苏慕看去。
江关山也察觉到了苏慕的脚步，同时也看见了苏慕后边的裴宸等人，抿嘴道，“你来干嘛？”
少女虽然还是那副富贵打扮，可落拓不少。方才打斗中额间碎发落下，眼下坐在四方台边上，无比可怜。
苏慕停下脚步，将寒星递给她，“我听人说，剑者的剑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你习剑，应该很珍惜它。”
江关山听后愣了下，伸手接过寒星，顺道站了起来。
后边的裴宸还在往这边看，讨论声小下来，一双双眼睛都在她和苏慕身上，江关山无端紧张起来，她鼓起勇气问，“慕慕你能不能单独陪我一会？”
“不能。”苏慕颇为奇怪看了江关山一眼，“通离真人已经到了，你不上课吗？”
江关山，“……”
这话叫其他人也是表情古怪，有的想笑不敢笑，江关山更加气愤，她恨恨瞪了苏慕一眼，极其大声道，“不上。”
说罢单手撑地，翻身下了四方台，也不管不远处的通离真人，自顾自离去了。
通离真人来的虽晚，但发生的事一概没落下。他扫过从四方台下来的苏慕，也瞧见了江关山离去的背影，拂尘一扫，对拥下来的裴宸呵斥，“以大欺小，简直胡闹。”
裴宸知趣抱拳认错，好在通离真人也不刁难他。只让裴宸回去罚抄院规，三日后交给他。
裴宸的惩罚孰轻孰重苏慕不感兴趣，她接过一位师兄发的铁剑，对手中这东西颇为陌生。
她试着挥舞了几下，这拿剑的姿势叫边上的师姐频频皱眉，最后不得不出声纠正苏慕动作。
见代课师姐在苏慕这停留许久。裴宸忽然出声，“师姐，我来吧。”
原先已经散去的目光重新又聚拢到苏慕，苏慕微微垂眸，代课师姐已猜到裴宸心思，笑着将位置让给了裴宸，又问其他人，可要教导的。
疏烟兴奋举手，将代课师姐唤走，又冲苏慕眨眼，口型作答。
你有福了。
所以呢？
苏慕歪了歪脑袋，将视线移到裴宸身上，若她没有看错，在与江关山比剑过后，这位裴师兄眼中已有疲色与忍耐。
若无重要事，常人早就寻个借口歇息了，何必还来操劳与自己无关的事呢。
非要寻理由，道喜欢两字，苏慕脑海中浮现另一张脸。
她见过为所爱之人付出的模样……
“师妹。”裴宸的声音打断苏慕的回忆，他站在苏慕面前，轻声问，“我练一遍，你学一遍好吗？”
苏慕回过神来，乖巧点了点头。
所谓风云人物，大抵是一举一动别人都要多看一眼。裴宸将她领到稍远的一处，拾起一根木棍操练起来。
学剑要点其实不多，无非就是那几点，钩，挂，点，挑，刺，撩，劈。来回练习，直至烂熟于心。
裴宸练得是最基本的入门剑法，叫春雨剑，是通离真人专门为初学者所创，剑式不难，可算得上简朴至极。
春生万物，剑意也无金秋般肃杀凌厉。
裴宸还特意放慢了，生怕太快苏慕记不住。等一套入门剑法练完，裴宸问，“师妹可记下了？”
苏慕没有立刻回答，“我试试。”
言罢她起手舞剑，黏在她身上的目光还未散去。反倒更加热切，但是等苏慕舞完前两招，大半目光都已散去。
等最后一招练完，通离真人的目光已不是惋惜了，而是想杀人。
苏慕好似没察觉出通离真人的杀气，她放下剑问裴宸，“师兄，我练得如何？”
裴宸笑容有些勉强，一旁的苏年容更是难言。
他第一次知道，阿姐在剑道上竟无半点天赋。
剑道无用，丹青之道有他在，心中那处松懈下来。苏年容宽容不少，主动帮苏慕求起人，“云师妹第一天习剑，有些地方还不清楚。师兄再教她一回吧。”
裴宸打趣着，“谨遵苏师弟之命。”
可惜直到下课，苏慕都没能将春雨剑学完，身为夫子的通离真人大约是难以忍受朽木不可雕，一下课就没了踪影。
苏慕抱着铁剑向裴宸表达谢意，她剑术太差，众人看她的目光已从先前的复杂变为怜悯，同样被怜悯的还有裴宸。
这位下任道子也没了来之前的洒脱，连笑容都淡了几分，“师妹还需勤加练习。”
苏慕不言，似乎是被现实打败，连头都低了下来。一旁的疏烟连忙给苏慕打气，“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慕慕没关系的，我们多练几遍就是。”
她说完又给裴宸指了指眼色，希望裴宸也能多说几句好听的。
不过今日裴宸似乎真的累了，只看了眼不远处的天色，对苏慕两人道，“千岩峰入夜后会降下大雪，修为不够容易受凉，我先送你们回去。”
裴宸不想干活了，苏慕也没什么反应，疏烟急了，拉上苏年容，求他带自己去杏林，讨几份跌打药来。
苏年容大约知晓疏烟的打算，一口答应下来。领着疏烟先行离去，临走前疏烟冲苏慕大喊，“慕慕那份我也会记得的。”
等疏烟和苏年容走后，剩下的学子也知趣不去打扰裴宸和苏慕，转眼间练剑坪上寥寥无几，裴宸看了眼沉默的苏慕，架起耐心说，“云师妹，我们走吧。”
少女眨了眨眼，笑着说了句好。
……
这一日的残月极早，霞光还在时，便已落在了天边。
李行争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停驻此处。小路两旁草木茂盛，还未入夜就有促织娘忙碌，李行争骂了三回吵闹，虫子依旧自顾自。
小事大做的李行争正欲收拾了对方，传送阵亮起一道光芒。归来的只有两人，却不是李行争要的那两人。
少女身着浅灰道袍，纱衣外罩，怀中抱一柄长剑，淡然的神色宛如世家大族的侍剑者。和少女同行的少年却是一派洒脱飘逸，额间的道印叫人难忘。
两人行至门口，听少女道，“今日劳烦裴师兄了。”
少年倜傥不羁，唯独对少女的话别有柔情，“师妹若还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便是。通离真人和玄都真人不同，不擅指导学子。”
少女点头称是，余晖在两人身上洒下一道流金，照得两人宛如璧人。说到一半时，少年忽然抬手，从少女发间取下一枚枯叶。
此情此景虽无一人说话，但心意尽在不言中。
苏慕握着裴宸递给她的那片枯叶，目送对方离去。
待裴宸彻底消失在传送阵里，苏慕松开手中枯叶，任它跌落在地。
她欲抱剑而归，不想一道愤怒的身影拦去苏慕去路，有人质问苏慕，“凭什么他就可以，我就不可以！”
李行争心中燃着怒火，他知道那是嫉妒之火，过去他因司徒修烧起过这火，却无今日的汹涌。
司徒修他还可以拿利用两字搪塞自己，但今日李行争什么理由都想不出来。
下任道子，无上风光，英雄救美，还占了师兄的便宜。最重要的是，李行争望着穿透身躯的碎草。
他拿什么和一个活生生的人去争。
暮色依旧，人影单只，苏慕立在小道尽头，在李行争现身后，苏慕的脸上不是惊喜和感动。
她问，“李道长，你没有回来的理由。”
“你已知晓了谜底，离开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去做你的大能者，高高在上，不必担心生息消散，失去力量。我们好聚好散，他日或许我还能承你一份情。”
苏慕的话和过去一样，没有丝毫温情，相反冷静到极致的审视，她看着李行争，步步紧逼。
“所以，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我喜欢你！”
李行争嘶声道，“对，我就是任性，我不想回去做什么大能者，我怕与你最珍贵的记忆在那个人手中化为昨日灰烬，变得微不足道，我想陪着你，一直待在你身边。”
他就是要争，即便争不过一个活人，他也要争做苏慕心里那个忘不掉的死人。
日暮里，于金乌坠落声中，苏慕再度开了口，那是李行争听来很陌生的声调，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李行争身上，因为暮色染色一丝幽暗，她说。“李道长，你会后悔的。”
李行争说，“我不悔。”
就算你我相遇是预谋于久，但我心甘情愿，永不后悔。
……
汤谷，
又是一天尽时，白衣人坐在崖石上，看到金乌自天际归来，拖着长长的尾羽落在扶桑树上，清理羽翼。
这是件很无趣的事，白衣人却看的极为认真，待最后一根羽翼清理整齐，金乌将脑袋埋进翅膀里，海天也随之进入黑暗。崖石上的白衣人也终于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深海。
打拍的海浪迅速吞没他的身影，入海的人却不曾湿了一点衣裳。
头顶的金乌依旧指引方向，领着他来到归墟深处。
当最后一点日光在海中消失，他拨动手中罗盘，打开了隐藏的宫殿。
这是一处孤寂寒冷的落脚处，除去脚下的水晶一无所有，鲛纱无风自飘，数不清的符文围绕在宫殿中央，那个在池中沉睡的人。
来人早已习惯这儿的一切，他收起手中罗盘，将带来的玉液尽数倾入池中。这是被四域奉为至宝的玉髓之液，只一滴，就可让凡人脱胎换骨，踏入仙道。
只是今日和往日又有些不同，那些浓郁化不开的玉液如重石沉沉没入池底，进了池底人中。
运作多年的符文在这一刻发生变化，像是老旧的物件不再灵活，发出玉石击碎之声，一道又一道符文消散。来人只站在岸边，纹丝不动。
最后一道符文散去，一只手破水而出，那是握剑的手，不因任何人动摇过。
直至池中人睁开双眼，来人脸上方才有了笑意，那声主人还未说出口，对方已抬起头来，冰冷的眼眸中不带一丝感情。
“白鹤，我的情魄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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