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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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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奁内平平无奇地放着一整套易容工具,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的古物,没有近期被使用过的痕迹,放在这里更像是一种封存或收藏。
庄月离和江与非取出工具,一样一样查看,神情一个塞一个怪异。
“这是文帝年间的物品,起码有两百年历史,看着像是官造物。”庄月离一语道破来历。
“确实是老物件,不用看年份也知道。”江与非展开一张卷着的皮制面具,薄如蝉翼,托在手中轻若无物,“现在谁还用易容术?掌握好一套化妆术就能走天下,还比易容经济实惠,容易上手。”
“……你说得有理。”庄月离对他奇特却精准的脑回路心服口服。
江与非得意地抖了一阵腿,又正色道:“不过你刚才说的一句话让我很在意,你说这是官造物?”
“是的。”庄月离点点头,拿起一把形似发钗的小木钳,指着上方一些纹路说道:“这些纹路名云水纹,脱胎至文帝少年时期的名画临江水云中的江河之图。文帝在位期间,所有的官造物上都印有这种云水纹,就连文帝所用的印玺上也有。”
江与非凑近了仔细端详:“原来如此。可是哪个官窑会打造易容工具?官窑不都是烧瓷器、或者做绣品的吗?”
“未必。”庄月离遍读群书,很快就从一部野史里找到了相应记载,“文帝是中兴之主,但他在位的前十年间前朝后宫皆不安稳。为了监视、管控臣子和妃嫔,他创立了隐宫,培养出一批专门使用阴诡手段为他扫除障碍的密探,易容术便是这群密探常用的手段之一。”
“你的意思是,这套工具很可能出自隐宫密探之手?”江与非抓住重点。
“可能性很大。”庄月离摩挲着小木钳,“既然易容工具在副楼主房中,那她会不会与隐宫有关?”
江与非认真想了一下,摇头道:“不好说。隐宫毕竟是文帝时期的秘密组织,是否延续至今我们不得而知。更何况一套易容工具不能代表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杏花楼的确与皇室关系匪浅。”
两人没有在易容工具上纠缠太久,把妆奁放到一边,江与非拿起了那块布片,询问庄月离这是从哪里找到的东西。
“布片藏在屏风的角落里,我想,这可能与杏花楼真正的掌权者有关。”庄月离道。
江与非支着下巴,举起布片细细打量:“这布片的用料很名贵,上面的‘古’字绣工非凡,除了皇室中人,我想不出世间还有何人用得起。不过,副楼主藏一块布片做什么?”
“我们不妨换个思路。如果我们是朝廷,或者江湖上某个组织派来的探子,看到布片后会有什么反应。”从江与非之前看待问题的角度中得到灵感,庄月离转换思路开始推想,“照副楼主方才的反应看来,她留下这些东西是为了应付探子无误,但她不能肯定探子的来历,所以在选择应付物时,一定是做了多方考虑。”
江与非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如果是朝廷中人派出的探子找到布片和妆奁,定会迅速认出这两样东西的来历。妆奁刚刚说过了,看布片的用料和新旧程度,存在时间最多三年,也就是说布片的主人是本朝的王孙贵胄。”
“大越皇室子弟中,名字里带‘古’字的只有一位。”庄月离默契接上,“去年登基的天子,徐古吟。”
“杏花楼由皇室直辖,或许天子登基前便是管控杏花楼的幕后之人。”江与非对这个结论并不惊讶,大越很多任国君登基前都担任过杏花楼的掌事之人,这在民间和江湖都不是什么秘密。
“天子曾经掌控杏花楼很正常,但是副楼主手中怎会有这块布片?看布片边沿的痕迹,这应该是从衣服上剪下来的。”庄月离玩笑道:“难道她暗恋当朝天子?”
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与非一本正经地附和道:“很有可能。副楼主是十年前的花神,十年前她十五岁,今年也才二十五,说不定真与我们的陛下……啧啧。”
看到他脸上促狭的笑意,为免话题被带往风流韵事的方向,庄月离重新板起脸:“不说这个了,看下一个线索。”
“好的好的。”江与非从善如流地放下布片,释放留影法术中储存的影像。
副楼主房中的屏风影像出现在半空,纤毫毕现。
“三件物品中,唯独这架屏风我看不出名堂。”庄月离说道,“你看看什么情况。”
江与非观察屏风许久,眉尖渐渐皱起,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不停推算屏风内隐藏的信息。
庄月离忍着没有出声,担心打断他的思绪。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庄月离索性拿出另外两样从副楼主房里找到的东西,一个是床头暗格里的红玉梅花,一个是副楼主的发钗。
他先查看了那枝红玉梅花。红玉梅花做工精致,没有过多装饰,简简单单的一枝红梅素雅精巧,却裂痕斑斑,仿佛被人摔打过。
庄月离的指尖轻轻抚过裂痕,触到满手冰凉粗砺,这枝梅花犹盛开着,但好像已经死去,生机凋零。
蓦地,他忽然摸索到一处突起,翻过红玉梅花一看,只见梅枝上第一处分叉的枝干内侧雕着一句诗: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兰时。
他继续往上摸索,很快发现了第二句: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记下这两句诗,庄月离把整枝红玉梅花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定再无其他刻字之后又对其施了个检测法术。
原本只是常规查探,他也没指望能检测出什么,不曾想法术一开,梅花内部便出现了妖气反应,绯红光芒自裂痕内部缓缓漫溢而出,纯粹柔和,不带一丝妖戾之气。
受突然出现的妖气惊扰,江与非扭头看向红玉梅花,看到上方流转的光晕时脱口而出:“这是妖怪本体的一部分?”
“没错,而且还是来自一个很强大的妖怪。”庄月离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把放在一旁的发钗也拿了过来,与红玉梅花放在一处。
不多时,发钗上亮起盈盈青辉,也是妖气。
“这两个东西哪儿来的?”江与非问。
“红玉梅花是从副楼主床头的暗格中找到的,至于发钗,那是副楼主戴在头上的饰物。”庄月离一一解释它们的来历,想想又说:“这两种妖气不同,但有相通之处,红玉梅花上的妖气应出自一只梅妖,纯粹而强大。至于另一种……似乎是多种妖气的结合体,我暂时分辨不出属于哪种妖物。”
“梅妖、混合妖气……”江与非在嘴里喃喃念叨了几遍,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一拍手掌,笑道:“我终于知道屏风上的山水画是什么意思了!”
说着,他伸手以指为笔,以灵力为墨,直接在留影上重构屏风中的画。
在他的“妙手巧改”下,画的内容未变,落笔的线条方向却有了极大的改变。这样一变,方才的山水画俨然变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的“造妖图”。
庄月离讶然瞪大眼。
……
“你说你把‘钥匙’弄丢了?”
江海轩内,倚着软榻千娇百媚的槐乡居主人秀眉倒竖,猛地坐直了身,浑身散发出一股凛然肃杀之气,看着副楼主云绣的目光“嗖嗖”地飞出冷箭。
如果目光能杀人,云绣早已死了千百回。
“我没想到那个探子实力那么强,竟能伤我本体,直接夺走了我戴在发上的‘钥匙’。这的确是我的疏忽,但短时间内他应当看不出‘钥匙’的秘密,我这么晚找你过来,也是为了和你商量把东西找回来的法子。”
云绣面沉如水,眉眼凝着冷意,杀气凛冽:“露生,你可能探查到杏花楼中除楼主之外,旁的修行者对气息?”
露生挑眉嘲讽道:“云绣,你脑子没问题吧?那些探子敢潜入杏花楼,就说明他们有不被发现的绝对把握。若是我能感应他们的气息,你又何必故意卖他们破绽,现在还卖到我们死穴上了?”
云绣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虽然我有信心他们破解不了个中机密,但‘钥匙’遗失是件大事,我们必须在楼主发现之前将其寻回,否则……”
想到楼主的手段,两人面面相觑,神情更凝重了几分。
杏花楼创立至今有诸多秘密,除了最重要的一个,绝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外人知与不知,都不影响杏花楼的地位。
为了应付驱之不尽的探子,她们故意将最重要的秘密的线索拆分成数份,把关键线索称为钥匙,由云绣和露生两人轮流保管,剩下的则作为引诱探子的饵,一方面借此钓出探子,另一方面让得手的探子专注于调查茫然无依的线索,不再深入挖掘杏花楼的其他秘密。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她们用这个方法揪出了不少探子,杏花楼也因此安稳了许多年,唯独今晚出了岔子——“钥匙”被探子抢走了。
“明日开启第一场考核,我有办法让藏在暗处的探子露出破绽。”露生冷冷地勾起嘴角,语调温婉柔媚,说出的话却冷如寒冰,“实在不行,这一批姑娘也不必留了,让她们像历代不识趣的花神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吧。”
云绣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却也没有阻止。
以她如今的立场和处境,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同情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