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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深长裂隙 ...

  •   魔苟斯被击败了,他的铁王冠被打成了脖子上的项圈,余下的两颗精灵宝钻也被收复了。
      曾经山清水秀的贝烈瑞安德如今遍地烈火浓烟,成了密布裂隙激流的废墟。愤怒之战中幸存的埃尔达接到了离开尘世海岸的召唤,而曼威的传令官埃昂威代表众位大能者取得了精灵宝钻。
      “精灵宝钻属于我们。”迈兹洛斯和玛格洛尔达成了共识,于是他们向埃昂威送信,要他交出费艾诺的宝石,因为那是他们继承的遗产,理应归他们所有。
      答复没有理会他们提出的要求。他们是凶手,是杀亲者,因而丧失了所有继承父亲造物的权利。他们被邀请到众位维拉面前去提出主张,等待裁决。
      决不,迈兹洛斯自忖,疲惫而满心厌恶,不过并不是很惊讶。这么说,就连身为迈雅的埃昂威也舍不得那些宝石。他们全都是一丘之貉;魔苟斯不正是他们的同类?或许他父亲靠着在劫难逃和命中注定的清醒洞察,终究是早早认清了这一点。
      他弟弟坚持要换一种方式理解。玛格洛尔提到了服从、宽恕、安宁。当然,他又在做白日梦。他们最多能指望得到痛快处刑。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能得到原谅,玛格洛尔真相信他们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遗忘吗?难道维拉能抹杀他们的誓言,仿佛它从未存在过,或者防止它折磨他们直到阿尔达终结?它岂非一个以至尊者之名发下的誓言,而祂比所有大能者都强大?
      “我们的声音要如何才能传出世界的范围,令伊露维塔听闻?”迈兹洛斯问,“我们在疯狂中乃是指着伊露维塔的名起誓,倘若不守誓言,就让永恒的黑暗降临到我们身上。谁能解救我们?”
      “如果没有人能解救我们,那么无论我们守誓还是毁誓,命运都确实只能是永恒的黑暗。”玛格洛尔说,歌手的金嗓子因悲伤而黯淡了,“但我们若是毁誓,将少做一些恶事。”[1]
      “荒唐。我们要是毁誓,黑暗就确定无疑。”迈兹洛斯说,“但我们要是遵守它,达成它,自然就不需要什么解救了。”
      “为什么我觉得,”他弟弟问道,“是你不肯解救我?”
      “那就违抗我好了!”迈兹洛斯紧盯着弟弟的双眼,知道玛格洛尔无法移开视线,“违抗我啊,如果你认为那是正确的。”
      “你还是我的哥哥,我必须服从你,”玛格洛尔叹了口气,“如果我违抗你,我难道不是选择了正确,却行动错误?而如果我服从你,我难道不是选择了错误,却行动正确?”
      弟弟,你根本不想违抗我,迈兹洛斯想。否则你就不会争辩了,你会离开。“如果你能选择的每一种命运都既是对的又是错的,选择就是幻想罢了。”他尖刻地答道。
      他弟弟挫败地别开了脸。
      我为什么不帮帮他?迈兹洛斯纳闷着。他应该独自行动,放任玛格洛尔去继续一厢情愿地幻想。但他知道他做不到。“独自”的含义,就是桑格洛锥姆,在那里一个孤独的躯体悬吊在一面岩壁上,惨遭甚至超出了首生儿女忍耐极限的折磨,然而却别无选择,只能忍受束缚着□□和灵魂的枷锁,直到有人来宣判他该活下去。
      别无选择,只能忍受。他的□□被残酷的钢铁束缚在岩石上。他的灵魂被更残酷的魔苟斯的巫术束缚在□□里,无从逃离。他的生命束缚于一个不死不灭的誓言,而那才是最残酷的桎梏。
      他已经变成了那个誓言。他成了一个渎神誓言的化身,因谋杀、懦弱、欺骗而被悬吊在岩壁上。为什么芬巩不消灭那个已经化为费艾诺之子迈兹洛斯的誓言?因为对他迈兹洛斯来说,解救并不存在。他不准逃离,因为他命中注定要苟活。
      但从此以后,直到被伤毁的阿尔达分崩离析,桑格洛锥姆的面孔都将永远瞪视着他,哪怕愤怒之战已把那三座山峰本身从大地的面庞上抹去。誓言化成的□□从不曾得到拯救,魔苟斯的枷锁从不曾被斩断,不管是靠歌声的力量还是钢铁。桑格洛锥姆过后,那枷锁也同样束缚了芬巩。他爱我就像在补偿他对我的残酷救赎,迈兹洛斯想。欲望的刺痛和爱情的巨创只不过减轻了他的悲伤,等于是用痛苦削弱了折磨。现在他明白芬巩的爱为何非得如此伤人了——是为了保护他不落得更凄惨的境地。
      他弟弟对他的爱也深到了伤人的地步。因此,玛格洛尔只能一起来。
      “跟我走。”迈兹洛斯说。
      于是,靠着没有选择的选择,誓言最终以鲜血和痛苦得到了兑现,尽管既不正义也不正当,却恰如其分——兑现了,然后成空。因为污秽的□□不能触碰由瓦尔妲祝福为圣的宝石,□□被圣洁的宝石灼焦,燃烧的热度永不减弱。
      不堪忍受的剧痛驱赶着迈兹洛斯,他不知道自己狂奔了多久,直到在无从知晓的某处跪倒在地。在他面前有一道深长的裂隙,充满了不可能比他掌中的光芒伤他更甚的烈火。他记起了从前的精灵宝钻,它们为光明而欢欣,吸收光,然后放出色彩更加缤纷灿烂的光作为回报。然而现在它们回报的一切只有血红的强光,来自那烧焦他手掌的无法扑灭的火焰。
      那是他残存的手。他永不可能再使用它了,因为它已化作了焦炭。现在他失去了双手,一只是因灼热光明的利爪,一只是因冰冷钢铁的锋刃。而那个誓言千真万确已然成空,因为他作为那个誓言的化身,再也没有余下的指爪去引起死亡,再也不能对一个不再是生命的存在紧抓不放。
      玛格洛尔,他想,但他弟弟消失在了相反的方向,用苟延残喘的生命抵御即将到来的绝望寒冬。可怜的玛格洛尔,费艾诺之子。父亲,你要为他的命运负责——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迈兹洛斯斗胆这样想。被剥夺了双手,他站起来的时候有些笨拙;接着他迈了一步,纵身跳进了脚下咆哮的熊熊烈火。
      迈兹洛斯,因火而成,因火而毁。

      意识本身其实也能视物。在曼督斯留得久了,芬巩的视力也渐渐改善了。现在他能看到纺织者的网络了,它们讲述着阿尔达的传说;随着他越来越适应死亡,织锦似乎也变得越来越生动。每一根丝线都独一无二,有着自己的色调;所有的丝线都至关重要,不可忽略,否则宏观图案的美就将被削弱。
      他观察、景仰着那些织锦,在掠过空间的同时跨越着时间。他的灵魂与无数同样流离失所的灵魂擦身而过。与亲人、朋友和宿敌一起,他看到功绩与过失都被捕捉在同一段历史的经纬之间,而传说在讲述的同时继续增长。
      在某个时刻,他发现自己又到了审判者面前。
      “如今你是否赢得了自由?”纳牟问他。
      芬巩并不惊讶;他的反应说明了他领悟的程度。现在他已经明白,倘若曼督斯仍拘禁着他,留他在此的目的并不是惩罚。“Airë,我已经和所有我该寻求宽恕的人交谈过了,不是吗?”他答道,“然而我知道我还没有获得自由。”
      “你的灵魂上还沾有什么污点?你还被什么束缚着?”
      芬巩犹豫了。“一份从来都不该存在的爱化成的枷锁。”他终于答道,感到这句话的分量拖坠着他,重如千钧的锁链。它带来的痛苦咬噬至深,胜过记忆中任何□□的伤痛。
      “它为何不该存在?”审判者无动于衷地问。
      “它贫瘠无果。我们的种子徒然浪费,因为,我们难道不是背负了诅咒吗?”
      一阵停顿。“你们确实背负过诅咒。然而告诉我,芬威家族中离开阿门洲者,在中洲有所出者几何?”
      芬巩准备去数,却很快意识到屈指可数。“只有我的妹妹。”他说,“她在南埃尔莫斯不见阳光的树林中生下了一个儿子。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其为恶果。你的外甥迈格林将刚多林出卖给了魔苟斯。”那位维拉说,无声话语的回响令芬巩裸露的灵魂为之寒战,“芬威乃五子之父,且有孙辈十五;然其曾孙辈仅仅有四[2],家族之树为苛酷北风抽打,几近凋零无遗。你们的爱怎能不是贫瘠无果?它怎能比你们更加清白无辜?”
      这似乎没有答案,但芬巩几经努力,还是把自己惟一确信的答案交由审判者详查。“然而这样的爱曾经存在……”他纠正了自己,“然而它一直存在。”
      一团寂静的灰色迷雾笼罩了他。他是不是又一次盲目了,失去了每一丝先前获取的洞察之光?
      “这么说,你就是为此仍被束缚着?”
      还是,被蒙蔽着?他想。“还能因为什么呢?还有别的我必须恳求宽恕的人吗?”芬巩没有把握地问。他或许真的忽视了一些人。
      “有。”
      “是谁?”
      “你有能力找到答案。”
      是吗?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也许他会在薇瑞的网络中寻得。于是,芬巩又去观看它们,然而他找到的不是他追寻的答案,而是一块新的织锦。
      它向他呈现出迈兹洛斯,正投入一道充满火焰的深长裂隙。

      火焰耗尽了他。
      当灵魂挣扎脱出□□时,红热的痛楚变成了黑暗。或许那不是黑暗,而是虚无。感官的知觉被尽数扑灭碾碎,他能察觉存在,仅此而已。他残余的躯壳不见踪影,只存在于过去——它曾被叫做迈兹洛斯,或Maitimo、Russandol、Nelyafinwë,这些名字代表着痛苦又可怕的记忆。前方看似空无一物,直到召唤来临。
      为什么他要听从召唤?为什么要从一种厄运逃到另一种厄运?黑暗不会减少半分,也不会结束得更快——恒久持续,直到永远。
      但那种吸引力很强。他纳闷为什么。
      他纳闷他为什么会在意。

      “Airë,您召唤他了吗?”芬巩焦急地问。
      他问得鲁莽,但纳牟还是回答了:“我召唤了。”
      “他会来吗?”
      “我不能告诉你。”
      “他在哪里?!”芬巩假如还有嗓音,定会高声尖叫。
      “不得而知。”
      “他一定得来!让他服从!”
      “你知道那不受我的力量控制。他可以自由拒绝。”审判者不为所动,既不恼怒,亦不留情。
      “自由?像那样为誓言所缚,迈兹洛斯什么时候真正自由过?他能拒绝发誓吗?身为人子怎能反抗父亲?”
      真的不能吗?
      芬国昐曾经要求他的儿子抛弃爱人。他的儿子却自由选择了走自己的路。如同父母般教导帮助了埃尔达的维拉,曾经希望诺多族留在蒙福之地。他们却自由选择了走自己的路。又一次,芬巩看到自己拔剑为自由和拒绝的权利而战。尽管行为是被误导了,权利却毋庸置疑是他的。正如迈兹洛斯可以自由拒绝召唤。
      迈兹洛斯为什么该来?在迈兹洛斯做过那一切以后,他们的爱还可能剩下什么?曾经是芬巩的他还能不能再爱这样一个人——谋杀了一次又一次,到头来只能谋杀自己?如果他们的灵魂在此地的殿堂中相逢,他能对他说些什么?除了谴责,他还能对他说些什么呢?
      Maitimo,你若真想拒绝,你可以自由拒绝。芬巩的头脑在大喊。但我求你——听从召唤吧!来这里,我求你!
      在芬巩周围,那团灰色迷雾变得浓重起来,他被吹走了,宛如一片枯叶。“他来了。”那位维拉的话就像从远方传入他耳中,仿佛他正在高速离去。
      他在朦胧微光中移动,又或许,移动的不是他,而是微光。随着他渐渐远离曼督斯的中心,阴影也在四面八方漂移变幻。旁人灵魂的低语慢慢吸引了他的注意,一片充满困惑又令人困惑的和声。但当他与他们擦肩而过,一个个单独的声音却脱颖而出。
      他听到了那些放弃重生者的声音,满载着悔恨。
      ……我不满足于家族的一个果实,选择了通向堕落的下行之路,无数邪恶随之而来。我剥夺我的生命,忏悔自己太不完美的爱……
      ……我跟随我的丈夫加入他的反叛,因为我爱他胜过爱维拉和自己的亲人。现在这份爱仍让我束缚于他,只要他仍滞留在这片殿堂里……
      ……我在战场上足够勇猛无畏,但我的爱却单薄而明智。现在我的至爱已经离开了世界的范围,没有她,我无意再活下去[3]……
      他听到了那些被曼督斯拘留,继续等待者的低语,饱含骄傲与怨怼。
      ……我是该爱上那个罔顾我的意愿占有我的人,还是该死去?我生养了我的儿子,我难道没有权利带走他,拥有他?他变成一个叛徒,难道是我的责任?
      ……我难道该让旁人夺走我父亲的爱,夺走我双手的造物?我难道该与那些对我和我的火焰避之惟恐不及的人分享爱和光明?……
      ……我们难道应该爱旁人胜过爱我们的父亲,爱陌生人的造物胜过爱他的造物,尊重一个堂弟的誓言胜过尊重我们自己的誓言,珍惜旁人的生命胜过珍惜我们自己的灵魂?……
      他听到了扭曲声音的抱怨牢骚,越来越刺耳丑陋。
      ……他是谁……那些逃脱了的家伙中的一个……我就不够幸运……
      它们就在周围,无处不在。这些是什么人?芬巩想。我为什么在这里?这又是哪里?
      ……被抓走折磨……□□受刑,心智扭曲……变形的镜像……产下污秽的后代,被他这样的家伙憎恨……生来就是为了奴役和服从……为了战斗和杀戮……这个家伙多么厌恶我们啊!……尽情杀戮我们,毁灭我们……利齿撕咬着我们……啊,但他也杀过他自己的同族……就像我们一样,有时……他美丽的□□也变得污秽了……在我们的□□旁边腐烂……和我们的毫无差别……来这里留在我们中间……这是他所属之地……记得血的浓腥吗,兄弟……被伤毁的大地的调料盐……死亡的醇厚滋味……?
      等他终于意识到真相,他着实大吃一惊。
      这些是奥克。他们原本是他的亲族,被魔苟斯改造得面目全非。昆迪刚刚苏醒时,他们就在乌图姆诺的深坑中遭到了腐坏。他们是地底深处濒死的星光,对一如的儿女的拙劣模仿,以谎言为生,以为自己属于自由的种族。
      “你们会吃掉我们,但我们从来不曾吃掉你们!”他激烈地反驳道,有一刻怀疑着自己的尸体是不是也被奥克牙齿咬噬过。不过,那场景不像反过来那样恐怖。
      ……他对我们说话……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恨我们……相信他比我们优越……
      一个奥克的声音脱颖而出:这一个是我兄弟的孙辈[4]。
      含着恶意的吃吃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可耻啊,你有这样的亲族……能自由选择,却用自由来交换一个诅咒……他们沉沦得这么深……这么深!
      “不错,”虽然没被指名道姓,但芬巩开口了,“我感到羞耻——还有抱歉。”这话脱口而出,“如果我曾对不起你们当中任何一个,我深感抱歉。”
      一阵不知所措的沉默。他们无言以对。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这样说。他竟然向一帮奥克的灵魂道歉了?
      不过,为什么不呢?他是他们当中一个的血亲。
      他本来可能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而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也许不是一个声音,只是一缕侵入他脑海的思绪;它虽不属于他自己,他却能从无数个声音当中辨认出来。
      “你曾经对不起我。”
      刹那间,芬巩明白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他要寻找迈兹洛斯,而他找到了。然而迈兹洛斯的话伤害了他。他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觉得有必要回答,难道你是个奥克?但他并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懂得迈兹洛斯的言外之意。
      他想流泪。“迈兹洛斯,你难道还不明白?”他说,“我不能在桑格洛锥姆杀死你。如果一位维拉回应了你的祈祷,这个回应你当然得全盘接受;如果曼威的大鹰阻挡了你的箭矢,你还怎么能坚持杀戮?”当时,梭隆多的到来就像一条讯息:迈兹洛斯不会死在这里。芬国昐之子,我们不能让你杀了他。你不够正义,没有资格出于怜悯而杀戮。“不,我不可能对得起你。”他接着说,“原谅我辜负了你,我的爱。”
      “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我已经堕落得比奥克更深。这你本来可以防止,本来应该防止。而且别说我是你的爱。从前你就在无数场合这样说过,可你只觉得负疚,还有抱歉。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我恨你。”
      光是这些话已经糟透了,而更糟的是,它们被说得毫无感情。当芬巩以为迈兹洛斯在洛斯加背叛了他,当他在茫茫冰海上跋涉,当他眼见迈兹洛斯在桑格洛锥姆遭受折磨,乃至那场最后一战中,当他们的希望尽数破灭,他都不曾如此难受。
      逃离此地、逃离这种存在方式的冲动几乎征服了他。这里是黑暗的心脏地带,在这里,曾经感动了一亚的爱也要凝固、冻结,归于停滞。他想要扰动它的全部努力,真的不会徒然白费吗?迈兹洛斯听从了召唤,而他,芬巩,找到了他;然而,这还是那个他爱过的迈兹洛斯吗?他难道不曾在薇瑞的织锦中目睹了一切?多瑞亚斯的亡魂,西瑞安河口的屠场,还有从维拉的传令官手中抢夺精灵宝钻时造下的更多杀孽。这个灵魂所言不虚:堕落得比奥克更深。
      不,他想。生前我曾被击败,死后我决不认输。他费力地开口了:“好。你非要恨点什么的话,就恨我好了,别恨你自己。我不会放弃爱你。”
      “你这蠢货,已经没什么剩下来值得你爱了。”
      在这些词句中,有没有自鄙的蛛丝马迹?这是不是第一丝情感的波澜,痛苦得如同唤醒僵死的肢体?“爱什么时候要听从理智了?”他说,说的正是迈兹洛斯的原话,当时图尔巩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质问芬巩是不是疯了[5]。没有等待迈兹洛斯的反应,他说了下去:“我看得见剩下来值得我爱的一切。我看见了你。”
      迈兹洛斯的灵魂畏缩了:“可我什么也看不见。这里一片漆黑。我难道不是让自己注定落入了永恒的黑暗?我发下了那个该诅咒的誓言,不是一次,而是两次!所以,我正是在永恒的黑暗里。”
      “这里不是永恒的黑暗。”芬巩耐心地解释,“这里是曼督斯的殿堂,无家可归的灵魂的归宿。这里是避难所,是休整处,自省和痊愈在此有着一席之地。黑暗只在你的眼中,而它是否会持续到永恒,则取决于你自己。我的双眼就能看到光明,哪怕是在这里。”
      他确实可以。那是一个微小的斑点,一道增强的闪动,一线光明,并非来自物质,而是来自精神,亮得就像一颗精灵宝钻。它照耀在迈兹洛斯的灵魂上,他的灵魂美丽起来;它照耀在奥克的灵魂上,他们的灵魂也美丽起来。一位周身发光、超凡脱俗的女子张开双臂将他们尽皆拥入怀中,她银色的泪水涤净了他们的丑陋。芬巩不禁惊叹了:他是否有幸看到了正被治愈的阿尔达中的短暂一幕,看到阿尔达正被重新塑造?
      “你看不见它吗,Maitimo?”他恳切地问。
      “我的光明失落了,被埋葬在地底深处。”
      “从那里,它将被找回。”
      “好让誓言再度苏醒?”
      “誓言已经作废。它死去了。”
      长时间的停顿。“你错了,你知道我是以伊露维塔发誓。”迈兹洛斯最后说,灵魂痛苦地扭动着,“如此发下的誓言不可能被打破,它将紧追守誓者和毁誓者,直到世界末日。我死了,但我没有被消灭。我要安息,就必须不再存在。只有那时,誓言的最后一线回声才会消逝。”
      “你不能想不存在就不存在!”芬巩说,被迈兹洛斯的主张震惊了。
      “那我就留在这里,直到末日。但你必须离开我。”
      芬巩想要哭泣。他想要疾呼,他想要揪住迈兹洛斯摇晃,但在此地,他没有双眼,没有嗓音,没有双手——就算他有,他又如何能抓住一个没有实体,还一心想避开他的灵魂?尽管他做好了不断恳求再被不断拒绝的准备,他却不确定他所抱持的希望真能胜过迈兹洛斯全力以赴的绝望。他怎能一厢情愿地坚持自己的幻想?
      他将再尝试一次。一场赌博,迈向未知的一步。“你说,只有不再存在,你才能逃脱誓言。如果你能向我证明这是真的,我就遵照你的要求离开你。”
      “请问,我怎么才能事先证明这种事?”
      “让我们去问审判者纳牟·曼督斯。”芬巩说,“他除了伊露维塔保留自主之事,无所不知。如果我去见他,我的爱,你愿不愿跟我来?我求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深长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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