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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三部】第七章 ...

  •   Where Now the Horse and the Rider?

      直到大火燃起的第二天傍晚,他们才开始见到溃退的同族。
      他得到消息时正在城头指挥一批战士扑灭余火,已是两天一夜不曾合眼。从城墙通往城门后那片开阔庭院的石阶又陡又窄,他又走得匆忙,结果一不留神脚下就是一滑,全仗有人从旁及时拉了一把,才避免了一滚到底的命运。站稳脚跟,他道了声谢,回头时却愣了愣,才认出眼前的人。希斯路姆的王子看着就和普通战士一样狼狈,遍身泥水,满脸烟尘,连额上那个标志了身份的银环也蒙了一层斑驳的黑灰。
      “你那边什么情况?”芬巩一边继续冲下石阶,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他,没有一点停步的意思。一个卫士本来跟在芬巩身后寸步不离,见状适时放缓了脚步,给他让出了空间。
      “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守军也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他答得简短,但芬巩想必也很清楚,现在不是细述详情的时候。蛰伏近四百年后,魔苟斯一夜之间尽数释放了积蓄已久的力量,以排山倒海的骇人声势拉开了贝烈瑞安德第四场大战的序幕。然而战斗伊始,埃尔达与伊甸人一方却是“兵不血刃”。
      因为他们的敌人,是烈火本身。
      时值久未降雪的深冬,阿德嘉兰遍野都是枯干的长草。自黑暗之地喷涌而出的条条火河贪婪吞噬着这绝佳的燃料,沿着开阔平坦的地形急速蔓延,乘着推波助澜的风势,转瞬焚尽了前进路上的一切。过去水草丰美的广袤草原化为乌有,目力所及只剩了肆虐的火舌和冲天的烟尘。
      火头尚在平原上推进,急迫的示警号角就响彻了巴拉德艾塞尔。从睡梦中惊醒,训练有素的战士抓起武器奔上城头,却发现他们面对的是全然出乎意料的攻势。刀剑弓箭被当机立断抛到一边,任何可以盛水的容器都被征用。凭借即使隆冬时节也从不结冻的西瑞安泉源,他们抢在大火的先锋抵达黯影山脉东麓前打湿了附近可燃的一切。靠着这仓促的防护,巴拉德艾塞尔成功抵挡了烈火的第一波攻势,但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庆幸。大火过处,远近的林木皆化为火炬,滚滚浓烟遮蔽了视线,也黯淡了周边山林中各处守军的命运。
      然后是寂静。异乎寻常的寂静。
      没有人把这反常的平静当作敌人的仁慈。来不及喘息,巴拉德艾塞尔的守军就奉命换掉了湿透的斗篷皮甲,穿上铠甲严阵以待。也就是在这时,瞭望塔上的哨兵发现了一支自东方逃来的残兵。
      直到他和芬巩下了城墙,他才发觉紧随在后的卫士是谁。他一定是流露了诧异,因为宁魁伊尔迎着他的注视牵动了嘴角,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就像在说:别意外,这是我最合适的位置。
      默然收回视线,他随着芬巩向那群刚刚被接应进巴拉德艾塞尔的族人走去。只看了一眼,他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名副其实的残兵,他想。人人都受了伤,而且人人都伤得不轻。空气中原本已经弥漫着呛人的烟气,但他走得近了,鼻中又钻进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到停步之后,才想通了它的来由。
      那其实是烧烤生肉的香气,混杂了灰烬的涩与鲜血的腥。
      这些伤者,状况堪称空前凄惨。终于来到安全的地方,他们似乎是耗尽了精力,十几个人没有一个还站得住。巴拉德艾塞尔的医者还在赶来的路上,守军只能给这些族人提供力所能及的简单照顾。多数人或坐或躺,忍不住呻吟惨呼,然而也有几个倒下就不再出声,生死不知。
      “你们谁能回话?”面对这样一群人,芬巩略一踌躇就提高了声音发问,并没有出言宽慰。
      “……我能。”短暂的安静后,有人勉强拄着剑站了起来。他半身都严重烧伤,右臂尤甚,护甲的碎片嵌进了焦黑的皮肉,绽出了触目惊心的鲜红。“我们归属安格罗德殿下,来自多松尼安。”
      芬巩迅速走了过去:“安格罗德怎样了?”
      “我不知道,但多松尼安急需增援!”那个重伤的精灵吐出这一句,身子便是一晃。
      他跟在芬巩身边,见状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扶住,却忘了自己的碰触可能意味着什么。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之后,对方疼得牙关紧咬,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惟见冷汗涔涔而落。
      “你先躺下。”他意识到自己的疏忽,立刻尽可能放轻了动作,让对方慢慢卧倒,再小心地把剑从那只已分不出手套和手指的手中拿开。而伤者闭着眼睛急剧喘息,全身都在颤抖,喃喃着含混不清的词句:“阴影和火焰!我们幸亏是在溪边,才能逃过……”
      精灵倏地睁大了双眼,目光狂乱地来回逡巡,扫过他的脸时突然一顿。接着,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精灵挣扎着坐了起来,伸出那只惨不忍睹的手探向他,却只能无力擦过他胸前的铠甲,抹出了一道黑红的痕迹。“去救他们!你也许做得到,我见过你,你是费尔迪尔……你也许做得到……”
      一双稳重的手伸来,隔开了他和对方。是医者到了。他直起身退开,目光与芬巩一触,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到雄浑要塞的后门外、往西的大道上传来了悠长的号角。
      那是至高王,以及多尔罗明的援军。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城墙高处的瞭望塔上第二次传来了警报。尖厉的号声与沉重的钟声响成一片,而仿佛是在验证哨兵的判断,朔风的呼啸与烈火的咆哮中,渐渐透出了奥克那刺耳的进军号。

      “情况不对。”
      他又一次从城头撤下来,趁着敌人进攻的间隙稍事休息时,意外地听到了芬巩的声音。周围充斥着伤者此起彼伏的呻吟和战士奔走来往的忙乱,但他循声望去,发现卫士们隔开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希斯路姆的王子就在那里,而至高王与众人一样甲胄在身,正专注倾听。
      他走近了几步,于是听到了哈多的附和:“情况的确不对。”多尔罗明的领主背对着这边,腰板挺得笔直,不过人类此刻没戴那个醒目的头盔,金发间银丝隐现。“攻一阵,退一阵,没完没了,但每次都不像尽了全力。依我看,这与其说是要拿下要塞,不如说是想困住我们。”
      他不由得点头,哈多所言也正是他的怀疑。半空中悬浮的烟气和尘埃遮蔽了阳光,东方隐约的灰白便是天大亮的迹象。过去的一夜,敌人的攻势不可谓不猛烈,是靠了划在石墙上的一道道刻痕,他才能确知他们击退了敌人几次。然而多年的经验积累成一种堪与预感匹敌的直觉,很早就在警告他:这一次次的进攻与退却,事有蹊跷,散发着阴谋的味道。
      既然如此,敌人想困住希斯路姆的大军,会是为了什么?
      结论并不难得出。“多松尼安和西瑞安隘口。”至高王和芬巩异口同声说道。父子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芬巩随即回身吩咐:“传令集结骑兵,准备出击。”
      被动应对两天两夜之后,巴拉德艾塞尔终于发动了反击。
      敌军的佯攻,这天收到了意想不到的回应。一番骚扰之后,奥克故伎重演,然而就在他们将退未退之际,城头的箭矢飞石突然倾泻而下,有如疾风骤雨。城外的敌人没料到会遭此待遇,一时乱作一团,抱头鼠窜,而这正是埃尔达等待的机会。要塞上空号角长鸣,诸门轰然敞开,芬国昐家族的银蓝旗帜当先而出,旗下领军的正是希斯路姆的王子。
      “除非东线能同时行动,否则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给多松尼安解围。”等在城门里时,芬巩告诉他。这不是什么秘密:希斯路姆的骑兵主力驻扎在阿德嘉兰草原上,大火起时,尽数折损。“因此我们只能走东南方向,争取绕过敌人的阵线,接应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从侧面突围。”
      突破要塞外的包围圈并非难事。敌人本已自乱阵脚,面对掩杀而来的精灵骑兵,几乎是一触即溃。他们顺利出城,一刻也不耽搁,立即按计划转向东南,直奔色瑞赫沼泽。
      然而过去通往东南的大路,现在已面目全非。昔日的绿草沃土不复存在,如今只剩了余温犹存的沙砾灰烬,马蹄踏过,便腾起团团呛人的尘埃。远近的山岭中,大火犹自未熄,空气变得浑浊不堪,呼吸起来甚至能感到其中悬浮的颗粒。即使埃尔达的天赋视力,也难以穿透这样的阻碍。
      也正因此,当他们听到前方的奇特尖啸,已经太迟。
      阴影和火焰。
      恐惧如野火蔓延开来,一片失声惊呼中,他望着烟雾中现身的庞然大物,终于明白:先前那严重烧伤的精灵,并不是在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就连魔苟斯的爪牙也不敢过分靠近这威名远扬的恐怖恶魔——到这一刻前,曾令费艾诺本人伤重不治的炎魔巴龙格,对芬国昐家族和菲纳芬家族而言还只是传说。
      他从不曾见战况惨烈如斯。芬巩率领的左翼首当其冲,炎魔火鞭过处,全副武装的骑兵也被轻易扫倒,重甲利剑皆如纸糊木雕的玩具。芬巩的应变可谓迅速,指挥骑兵疾驰拉开距离,再兜着圈子以弓箭进攻,然而箭矢半空中便遇到高热纷纷起火坠落,伤不到对方分毫。
      顷刻间左翼前锋部队的损失便超过了三分之一,纵然勇悍如芬巩,也不得不下令回撤。而他指挥着右翼从奥克和食人妖中间冲杀而过,刚刚与左翼会合,大风便从东、北、南三面送来了狼骑兵的鼓噪。
      他不知道他们支撑了多久。头脑仿佛与□□剥离开来,战斗的本能支配了一切。挥,斩,刺……尽管尸体在四面层层堆积,敌人却步步逼近……铁与血的腥,犹如死的前奏……当他抛开第二柄砍出了缺口的剑,拔出凛格拉赫,芬巩也正抽出最后一柄尚未饮血的剑。
      “如果你活下来,代我向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致歉,”希斯路姆的王子说,“还有……你知道。”
      “好,”他保证,“不过,您要知道:我们更可能一起在曼督斯等上很久。”
      随后的转机,他直到遇上哈多本人,才敢确信不是幻觉。连芬巩也开始以为他们会全军覆没时,至高王和伊甸人的援军从北方的敌军背后发动了攻击。一场血战,两军会合,随即一同且战且退,然而有炎魔和数不清的奥克、食人妖包抄堵截外加紧追在后,连撤退也变得殊为不易。
      百忙之中,人类骑马迎了过来,铠甲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快走吧,断后就交给我们——这可不是你们那漂亮的魔法能应付的状况。”
      他尽管疲惫至极,也没法不微笑。而金发的人类大笑着拉下了精钢头盔的狰狞面罩,引着一片“Lacho calad!Drego morn!”[1]的战呼疾驰而去。
      不祥的预感就在这一刻笼罩了他。
      巴拉德艾塞尔赫然在前,至高王的旗帜已抵达洞开的城门。然而原本驻扎城外佯攻骚扰的敌人,却不知去向。
      一阵密集的箭雨与紧接着发起的疯狂袭击,昭示了他们的去向。
      他率领残余的骑兵杀开一条血路赶到时,金发哈多已是奄奄一息。龙盔已被脱下放到一边,六十六年的岁月消磨,终于在弥留的人类身上现出了威力。一旦倒下,人类的高大身形竟像是干枯缩小了,面容皱纹纵横,苍老又憔悴,生命之火随时将熄。
      与哈多并头而卧的,是他的次子贡多。激战中,伊甸人只来得及抢救出他的尸体,尚不及拔去他身上数不清的黑色箭矢。
      附近响起了加尔多沙哑的吼声,新的多尔罗明领主正在发誓复仇。但他只沉默着下了马,拖着步伐来到这位芬国昐家族最忠诚的臣属身边,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几十年前他在布砾希阿赫邂逅的金发少年,听到了信心十足的笑语:“只要有诺多的剑,就有贝烈瑞安德的安全。”
      不,贝烈瑞安德的安全,再也不是仅靠诺多的剑维系。
      “Navaer,mellon。”他低声说。人类并没有反应,但他发现那两片干裂的嘴唇在微微翕动,于是俯身过去,准备尽可能捕捉这位朋友最后的片言只字。
      然而他听到的不是遗言。他意识到,伤势沉重、神志模糊的人类,正在轻声唱着不成曲调的歌。
      刹那间震天杀声统统远去,血与火的红,烟与夜的黑,竟被这断断续续的歌谣衬得失却了颜色。
      Where is the horse gone? where the rider?
      Where the giver of treasure?
      他听懂了歌中的每一个词,但他知道,那并不是任何一种精灵语。同样的音节字句,他许多年前曾在泰格林河源头附近那支初来贝烈瑞安德的年轻种族中听过……那时,埃尔达的歌谣,伊甸人唱来还很生涩。
      …Alas for the bright cup! Alas for the mailed warrior!
      Alas for the splendour……[2]

      第一纪455年深冬,达戈??布拉戈拉赫的烈火焚尽了阿德嘉兰的绿草,也粉碎了诺多那充满了自由、安逸与希望的幻梦。
      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战死的消息,终于辗转传到了巴拉德艾塞尔。他将噩耗报给芬巩时,芬巩正抓住战斗的空当,裹着斗篷靠在城头一角打盹。闻讯,希斯路姆的王子先是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待到反应过来,脸上顿时褪去了血色。面对芬巩一连串几近语无伦次的追问,他只能不断默默点头确认,而芬巩问到无可再问,怔愣一刻,猝然扭过了脸。城外,过去的阿德嘉兰、如今的安法乌格砾斯,一片荒芜凄凉。
      他跟芬巩同样清楚,他们尽了全力。首次出击以败退收场,他们坚持不懈地又做了几次类似的尝试,可是每一次都遭遇了比前一次更多的敌军,付出的代价也一次比一次更惨重。到了后来,敌人似乎腾出了人手,反而开始向巴拉德艾塞尔与威斯林群山中各个诺多据守之处发起了猛攻。泉边堡垒能屹立至今,全靠埃尔达与伊甸人毫无保留的牺牲,就在不久前,多尔罗明的人类才送回了老族长的棺木。
      然而“尽了全力”,只能给自己一个解释,并不能缓解半点伤痛。
      “我父亲知道了吗?”半晌,芬巩问,仍然背着脸。他则装作没有发觉对方语音中那一丝滞塞:“知道了。”
      “那东线情况如何?”艰难地抽了口气,芬巩又问。这次他只能摇了摇头:“还没有确切消息。”
      闻言芬巩肩头一松,但立刻就又绷紧了。北风掀起沙尘的风暴,漫过那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不毛之地,遮天蔽日,就像眼下的局势一样晦暗不明。
      新的一年就在持续不停的攻守战中到来,希斯路姆全境都没有庆祝的心情。更多战报陆续传来,包括芬罗德北上救援两个弟弟,却意外被困色瑞赫沼泽,全靠贝奥家族的人类才免去一劫。但他们与东线的联系一直没能恢复。至高王本人留在巴拉德艾塞尔,密切关注着各地的动向。如今有长子在,芬国昐很少亲自到第一线征战,但泉边堡垒的守军早已习惯了那个伫立在高塔朝东的窗前,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的身影。
      这天他在城头巡查,路过塔底存放多余武器铠甲的地方,突然听到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他不无讶异地循声过去,认出那个藏身阴影的人是宁魁伊尔,着实吃了一惊。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芬巩殿下呢?”印象中,她几乎不离芬巩左右。
      “……至高王要单独见他。”从开战以来就恢复了昔日卫士装束的黑发女子吸了口气,勉强答道。
      他抬头看了看高塔,果然不见至高王的身影:“那你——”
      话音未落,他就察觉状况有异。眼疾手快,他一把捞住了摇摇欲坠的她,而她一时言语不得,站立不稳,只能虚弱地靠在他臂膀中喘息。
      他顾不得多问,只半拖半抱着她向光亮处挪了两步,看清她的脸色,顿时心中一沉。
      “你伤得不轻,”这一目了然。“什么时候?”
      她不答,一滴冷汗从她额上滚下,消失在他肩头铠甲的缝隙里。
      “你忍一下,我马上派人去叫医者。”他叮嘱,同时让她靠得更舒适一些。
      “不,”她倏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恳求,“……别。”
      “你怕芬巩殿下知道?”他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觉得胸中一阵郁结,伴随而来的还有……痛心和愤怒。“你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不容分说,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企图独力承担一切,未必就是对他好。”这个道理,如果我当年就能懂得……“相信我,他决不会希望你这样做。”
      就在这时,一片嘈杂骚动自城下传来。他第一反应是又有敌人来袭,急忙扭头东望,却只见一骑迅疾如风,径直越过安法乌格砾斯的灰烬沙砾,向北绝尘而去,犹如一道划过黯淡天空的电光。
      不等他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头顶就传来了窸窣的响动,继而变成了碎石坠落的沙沙声响。抱着宁魁伊尔,他只来得及让开一步,跟着眼前一花,一声闷响,有人仿佛从天而降,结结实实跌到了岩石铺就的地面上。然而那人不顾自己可能受伤,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径扑到了城垛间。
      “Atarinya!”
      认出那人是谁,又听到这样急痛的喊声,他思及前后,登时变了颜色。
      这变故来得太突兀也太惊人,他只有违心帮助宁魁伊尔瞒下伤势,好在芬巩即刻传令召集所有余下的军队,也暂时无暇问起为何自己的妻子不知去向。然而在他们集结起足够出击的兵力之前,一切已尘埃落定。
      他们的王一去不返,回来的只有一踏上故土便力竭而死的孤独白马,以及传讯的众鹰之王。
      君王殒落,举国哀悼。
      整整三天三夜,芬巩都将自己关在塔楼上至高王过去的房间里。到第四天,巴拉德艾塞尔的诸位将领和多尔罗明的领主加尔多齐聚门外,众人略一商量便达成共识,准备硬闯,门却在这时忽然开了。芬国昐的长子站在门里,神色憔悴如同大病初愈的凡人,但没有谁忽略这样的事实:亮银王冠取代了亮银额环,在黑发上闪着冷冽却耀眼的光。
      “我父亲的离去,是无法弥补的损失。”新任至高王开口时沉着而笃定,尽显芬国昐家族那历来令人信服的魄力,“但各位可以安心,因为还有我在。”
      仿佛是在验证这个承诺,芬巩一刻也没有拖延,就开始听取他们的报告,处理积压的事务。众人一一领命而去,最后只剩了他一个,然而芬巩似乎没有给他布置任务的意思。走到窗边,芬巩向外眺望,迟迟没有出声。
      “你知道么,”隔了很久,芬巩才说,“我父亲当时就是把我锁在了这里。临行前他对我说,‘当年我要求你母亲不要随我流亡……那时我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我也迷失,至少还有她为我指明方向。’”
      芬巩又停了一刻。
      “现在我想问他,谁能给我指明方向?”
      “也许,前任至高王相信您有能力找到正确的方向。”沉默一瞬,他说,发自内心,并不觉得自己有半分虚言安慰的嫌疑。
      芬巩闻言,背影一顿,稍停才轻叹一声:“……但愿我能。”
      窗外天色昏暗依旧,但一阵大风自西而来,掀起了滚滚的沙尘。眼望远方,芬巩话锋一转:“埃克塞理安,我要你回刚多林。”
      他惊异地抬起了头,但芬巩置之不理:“我要你回去,因为据我所知,要给图茹卡诺传信,你是最可靠的方式。”
      他闭上了嘴。这个理由,他无可辩驳。
      “我要你向他转告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随着这一句,芬巩从窗边转过身,而他刹那间真切意识到:眼前的人,确实已是当今诺多的至高王。
      “告诉他:时局黑暗,时机尚未到来……但终有一天,我们会再迎接光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三部】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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