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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义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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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但微翘的嘴角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赵元衡见他们相处甚欢,一颗心也落了地。自己与江氏虽然恩爱,但只得笙歌一个,他俩百年后,女儿孤苦无依,若此子可堪重任,倒是……
“爹,咱们回去吧!阿婆和娘还等着我们哩!”笙歌睨了一眼小山,刚擦净的脸俊美异常,倒衬得额上的伤更加怵目惊心。这样的小山,娘和阿婆应该会喜欢吧?
“好,这便回。”
赵元衡带着两个孩子走了没几步,便在一家铺子前住了脚。
成衣铺子!笙歌的目光从小山那满是补丁的衣服往下,三个脚趾头正可怜兮兮地挤在那双麻鞋的外头。
见父女俩都瞅着自己,小山不自然地扯了扯衣服下摆。只听“刺啦”一声,若此刻地上有洞,捏着一角朽烂衣料的小山肯定遁了。
赵元衡见他羞得耳朵尖都红了,温声道:“英雄也会有落魄,不必在意这些。进去选一身合适的,咱们家去。”
赵元衡的声音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小山抬起头望向他。恩人的目光温暖又明亮,他又偷偷瞧向笙歌,那双光华流转的眸子也正睇着自己,没有鄙夷,只有灿若星辰的光芒。
店家并不以貌取人,热情地迎上来。小山身子有些僵硬,手足无措地任赵元衡和笙歌帮自己整理试衣,最终挑了一套蓝色的衣服。
他换好衣裳别别扭扭出来,笙歌只觉眼前一亮,笑道:“果然小山穿这身极好看!”
赵元衡也满意地点头。
因着今天是笙歌生日,赵元衡又去饭庄买了几样点心、卤菜。
三个人回到上阳村,正是晌午。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腾起袅袅青烟,几个垂髫小儿正房前屋后戏耍。春末夏初,粉桃夭李零星缀在枝头,似有若无的香气引得蜂蝶翩翩起舞。
与城里的景致迥然不同,小山正暗自打量。胳膊突然被笙歌轻轻戳了下,“很美,是不是?”
又指着左前方的白墙灰瓦道:“喏,那便是我家了。”
她话音未落,便见一个青衣丫头旋风般跑来,“老爷、小姐,你们回来了!”
青杏跑到近前,才发现多了一人。簇新的衣服,俊秀的眉眼,瞧着很是眼熟。
“他是?”青杏小声问笙歌。
笙歌见她没认出来,故意道:“回家再告诉你。”
刚进院子,饭菜的香味便扑面而来。笙歌用力嗅了下,对正在炒菜的张妈道:“今天有粉煎排骨,还有拆烩鱼头。我猜得对不对?”
“对,都对。今天的菜都是咱们小寿星爱吃的!”张妈乐呵呵应道。
因饭菜已准备得差不多,江雪凌被张妈催着进屋歇息。她刚盥洗完,便见赵元衡父女带着一个陌生少年进了屋。男孩与笙歌比肩站着,瞧着比笙歌矮了大半个头。
这是谁家的孩子?她与婆婆苏明月面露惊讶。
“阿婆,娘,这是小山。”笙歌将小山拉到她们面前。小山这么可爱,阿婆与娘应该都会喜欢吧!
“这是谁家的,瞧这模样真可人疼。”苏明月上了岁数,一见着孩子便心生欢喜,当即拉着小山上下打量。
若笙歌有个弟弟,会不会也和眼前这个孩子一般乖巧?江雪凌瞧着小山,心里有些酸涩。
“赶了一路,身上尽是灰尘,笙歌和小山去洗了手脸再来用饭。”赵元衡心中另有打算,不欲两个孩子在场,遂打发他们下去盥沐。
“买来的?”苏明月诧异道。
赵元衡点点头。
“歌儿的金钗没买成吧?”知夫莫若妻,江氏一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唔。”赵元衡见老母和娇妻都瞧着自己,继续道:“这孩子秉性不错,且识文断字,我想着……”
苏明月见他欲言又止,嗔道:“这里又没外人,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赵元衡被他老娘怼得脸一红,笑道:“若真让小山为奴,恐误了这孩子。咱们也不是富贵之家,我想着若认为义子,倒对笙歌大有好处!”
一时室内阒寂,半晌方听江雪凌道:“这孩子还不到十岁吧?”她刚才细细思量,赵元衡的考虑确实长远。为女儿计,自是多一个兄弟多一份助力。
“正月里的生日,刚刚十岁。”赵元衡将卖身契从怀中取出,看了眼小山的生辰。
“瞧着倒比笙歌小了三四岁的模样,这个弟弟倒也合适。”苏明月早已意动,又见儿媳不反对,心下也是老大安慰。虽说儿媳孝顺,但怎么也是盼她能诞下麟儿。民间有旧习,若家中认养一个男孩,菩萨说不定会再送一个来。但这想法却是不好和儿媳直说。
三人意见统一,便唤了笙歌和小山进来。
赵元衡将刚才的打算一说,笙歌便惊喜道:“我有弟弟了。”
小山只想着能摆脱严老三的毒打,万没想到竟有这等好事落到自己头上,一时怔在当下。
“莫非你不愿意?虽是义子,但你的名姓不用改。”赵元衡耐心向他解释道。
“不,我愿意。”小山急忙道。
“好极,好极。”赵元衡笑得甚是欢愉。又将苏明月与江雪凌介绍给小山,小山依着规矩逐一行了大礼。
待行至笙歌面前,小山低低唤了声“姐姐”。笙歌愉快地应道,“哎,小山弟弟!”那架势倒真十足像极了长姐。
片刻,饭菜上桌。除了刚才笙歌猜中的粉煎排骨、拆烩鱼头,还有水晶肴蹄、蟹粉狮子头、醋熘白菜、鱼香茄饼、板栗烧鸡,再加上赵元衡从酒楼带回来的三个卤菜,满当当一桌。
张成夫妇推拒不过,带着青杏坐在下席。一时席开,顿时欢声笑语。赵元衡甚少饮酒,因着今日高兴,与张成连干了数杯。
笙歌与小山坐在一处,见小山只拣面前的菜吃,知他初来乍到放不开手脚,遂将那狮子头、排骨搛了数箸放在他碗中。
小山掀起眼帘觑了她一眼,小声道:“谢谢,我自己来。你吃自己的罢!”她穿着天水碧的小袄,翠生生得像夏日的清荷,虽极漂亮,但也荏弱。今后,便由他保护她,照顾她!小山慢慢那碗长寿面吃完,对着笙歌发顶的那枝金钗,立下了生平第一个誓愿。
笙歌被他那一声“姐姐”唤得心头一软,她上辈子就渴望有一个弟弟,虽然小山与自己并不一母同胞,但不知怎的,第一次见他,就特别亲切。她悄悄叮嘱道:“你想吃什么,千万别客气。阿婆她老人家,最喜欢我们吃得白白胖胖。”
酒足饭罢,张妈将杯盘碗碟撤去。笙歌便带小山出去熟悉环境,顺便看看青杏是否将西边厢房收拾妥当。以后,小山便要在这住下了。
二人沿着门前的青石,向村东头走,不远处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笙歌掬了一捧水,洒向岸畔的花草,介绍道:“这是宛河的支流,源头在京城的衮山下,村民们素日都来这里洗衣洗菜。”
“京城衮山?”小山喃喃自语道。
“对啊!”笙歌坐在青石阶上,用手撩水,水中的小鱼受了惊,倏地遁开。
“我幼时可能去过京城。”小山用力捕捉记忆深处的印记,可惜彼时不过三岁,忆起的片段模糊且零碎。
“你不是桃源县人?”笙歌惊得呆住。
小山摇头,“三岁那年,严老三在衮山挖参捡的我。据他说,我是从山上滚落,万幸被藤蔓阻了下,方落到谷中堆积的落叶上。”
“那你还记得甚么?”笙歌追问道。
“记不起来了。”小山将手中的石块掷向溪中,几个水漂连成漂亮的直线消失在远处。平康坊还是康平坊,门前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温柔美丽的妇人,他不知道这些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臆想,还是真的存在于他的过往。
笙歌心头惊雷滚滚,若小山真来自京城,又生得与柳明修那般相似,会不会……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莫非自己这一世真得否极泰来?否则老天为何让她重来这一遭?
“严老三虽然将我从衮山捡回来,但他不怀好意。我是他乞讨的工具,若哪日讨不来钱,轻则饿肚子,重则便是一顿毒打。若没有张爷爷与张婆婆,我早被他打死了。”想起以前的惨痛,小山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
“所以,我并不是严小山。”他一字一顿道。
“你想改名?”
见他点头,笙歌将裙角往后一撩,道:“我们现在便去和爹说。”
二人走上堤岸,笙歌问道:“你可记得原来名姓?”
“不记得了!”见小山神色黯然,笙歌也是唏嘘,这个弟弟以前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堤岸上铺着青砖,罅隙间不时有野草野花冒出。“小山,你瞧!”笙歌欣喜地指着前面绿油油的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