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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孰为劳寸心 ...

  •   普通六年八月十六,夜,大雨如注。
      御史台狱最深的一处监牢,也难抵电闪雷鸣,如墓中枯骨被坟茔外的巨锤敲打一般。侍御史就着烛火,口诵一张供状。中途好几次被惊雷截断,他停了停,想等雷过去,突然感到御史中丞的目光灼着他,不得已吊高了嗓子,重又读起来。
      向墟烟望向对面,那人罩在昏黄的光里,神色暧昧不明。
      一张席,一条案,两步之隔。只有一次机会。将此人邀为座上宾,是向墟烟布局良久、代价惨重才换来,一旦走上这条路,再也不能折返。错过今夜,他要对付的人逃出生天,此前的所有苦辛都将付诸东流。
      在他身后,乍看与这场会面无关、却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角落,另设有三个座位。一人戴铁柱卷法冠,着朱衣,神情整肃,是廷尉卿张兆;另一人按剑危坐,鞘口的寒光跃跃欲出,是禁军左卫将军方湛卢。这两位驾临台狱,不合法度,却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待弹劾、审讯、定罪一气呵成,证据确凿,壁后待令的虎贲便会齐出,将那人拿下。
      苏狐禅,当朝太子太傅。
      “宪司大人,敝师弟的供词,可容下官一看?”
      静若止水的声音,令雷声也萌生怯意。向墟烟不怯。
      从烛影延伸出的无尽黑暗中,坐着张、方之外的第三个人。
      他衣冠皆白,隐现的肤色同是羊脂玉似的白,但没有谁能把他的白与黑暗分开,好像那只是再自然不过的,黑暗的反光。
      “太傅若没听清,尽可以指认。”
      向墟烟将纸展开,朝向苏狐禅,对方视线落下的一瞬,他尽管运上浑身内元,仍感觉如持山岳,薄薄一张纸竟是孤峭的绝壁。苏太傅紫极玄气震烁天下,向墟烟自然极为小心,却赌他不会当庭发难。
      定舆门有条不成文的门规:食君禄者,不得以武犯禁。既为王佐之士,当尽臣节,切不可仗着武功乱了法纪。越身居高位者,越笃守此道,门主尤甚。
      “敢问这是敝师弟亲笔,还是他口供,由人代写?”
      向墟烟道:“是他亲写。”
      苏狐禅伸手指来,却见向墟烟一退,唯恐他的手碰到,而那纸绷得愈紧,不由失笑。“措辞近乎敝师弟口吻,笔画也有九分像。他写捺时不喜收笔,锋芒尽吐,家师称‘界破云围’,独独这一处像了十分。可书迹由心,于心有亏,又哪来的这般洒落?向大人,你与他深交多年,竟看不出此书最明显的破绽。”
      他顿了顿,“——字字污蔑师兄,为何不见一丝颤抖?”
      张、方两人对望一眼,向墟烟冷冷道:“乱臣贼子,敢撺掇谋逆,供出同门又岂会手抖?”
      苏狐禅饮了口茶。那不是普通的茶,自然被精心分付过。他若无其事,饮下时真气袅绕,朦胧了脸廓与五官,少顷,面容复归清晰,却仍被一层深不见底的平静笼罩。“此言差矣,向大人亲自将挚友收监,乃是秉公办事,手不一样在抖吗?”
      向墟烟猛地发觉右手五指拳缩,掌心全是汗。他明明稳操胜券,逼得对方只能做些挑毛拣刺的挣扎,不知为什么心惊肉跳的却是自己。雨声很大。兴许是天气的缘故,圣人闻迅雷风烈,也会变色的。
      黑暗慢慢抓住了他的影子,攀到他背上。
      “带上来,对个质好了。”
      那白色的人说。
      一老一少两个狱卒架着人犯,确切地说,是段霉烂的树根,装满沙土的破袋子,细看才有那么一点人形,胳膊一松,便倒地不起。他手脚虚浮,显然筋腱都已挑断,右手几乎烙成了焦炭,内力也被某种厉害手法化去,饶是如此,还制了十几处要穴,铐上八十斤的大枷,生怕他还能抖擞起来重新变得像个人。囚衣并不能蔽体,自锁骨以下,一个个溃烂发黑的血洞清晰可见,布满他裸露的每一寸皮肉,有的洞口还在翕张,似乎里面有毒物贴着骨头钻营。
      他的目光还算清澈,但只向苏狐禅那边一掠,就烫伤了似的掉过去。
      向墟烟道:“苏太傅,你是否串通此人,怂恿豫章王投敌?”
      苏狐禅道:“绝无此事。”
      “你再好好辨认下,他是不是吕荻?”
      “向大人先用供词将下官赚来,又这么一番欲加其罪,我有什么好辩的?敝师弟自普通元年辞官,与我断绝往来,我对他近况一概不知,却知道这人不是他。”苏狐禅依旧从容,举盏慢啜,眼睛不曾朝旁边斜一分,“师弟性情至烈,定一早就愤然自尽,以死明志,怎肯受此辱?大人伪造他供书就罢了,何苦另找人拷打得面目全非,在此诳我。”
      雷声悬在每个人头顶,一锤,又一锤,好像随时要砸开这座墓,挫骨扬灰,弃在暴雨下。向墟烟有些口渴。他几乎已经感到箭一样的雨攒射着脊背,而忘了自己还说了些什么,对方又如何回答。张兆和方湛卢很安静,他们是黑暗中那个人召来的双眼,自己则是喉舌,发出的声音陌生得可怕,比最稀疏的方孔纱还轻,黑暗悄悄地从孔目间渗透。
      他感到那个人已不在乎计划和结果,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看着尸骨怎样因雷声瑟瑟发抖,看着苏狐禅,看着那一言不发、仿佛被毒哑了似的人犯,看着他。
      尤其是他。
      “带到隔壁去。”向墟烟用那个人的声音说。
      “竟瞒骗太子太傅……”那人慢悠悠道,“就这么处置吧。反正他的手脚也没用了。”
      电光刷然雪亮,立刻又黑下来,短短一瞬,什么也照不见,倒像是在大笑的黑暗面前战栗。

      吕荻睁开眼睛,空气中还残留着潮湿与霉烂的气味。两人栖身的破庙里,蜘蛛已选好了佛像耳垂和肩膀间的空隙,开始结新的网。青萍在外面揪了把杨梅跟鸟儿一起吃,见吕荻起身,它们红着喙子扑啦啦飞开去。
      “你打算躲起来,月圆后再走?”她嘀咕,“倒也不赖。”
      吕荻摇了摇头。“我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客卿是否在句曲山,眼下都无法再求助她了。舟舆、苍猿、紫锡皆已失去,能并肩而战的只有青萍……或许,还有另一个人。“迟则生变,公山不寐故意提起往事,以言语相激,只怕俞师叔一时冲动……遭人所害。”
      从俞无囿请他吃那只腊鹅、透露立嗣内幕起,吕荻就确信他知道些什么。一个独来独往的老游侠,如何能在紫陌淫威下活到现在?莫非风檐过去在定舆门和他有交情?可一旦那层窗户纸捅破,冲突到了明面,危机就避无可避了。俞无囿是线索的关键,不能有闪失。“他告诉你要去哪儿吗?”
      “没有。”青萍好生懊悔,“我那时若拦住他就好啦。对了,卖腊炙的并莲姐跟他熟,咱们找她问问?”
      吕荻苦笑道:“师叔定不愿再牵连无辜,何必将他们一家卷进来。”紫陌追查到吕明骞,必是找俞无囿亲友盘问过,平头百姓怎经得起那些手段……他不再往下想。“端阳那天发生了一件事,你记得吗?俞师叔被拖住了,没法亲自送吕明骞渡江。小郊里在南篱门,靠近石子冈,历来是贫困孤寒者所居,其中怕也有他故友的亲眷,当天一早,突然起了火。”
      青萍一拳砸在树桩上:“——是那什么‘紫陌’放的!”
      俞无囿多半不会回去了,但细细探听,兴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吕荻与青萍两人都被建康令张榜缉拿,不便公然露面,备用的义体、匠具都在舟舆上,弄不出瞒天过海的大动作,不过废墟残砾间,有一种人随处可见,就是举止稍反常,也难看穿。
      烧伤的难民。
      “我知你不喜欢假扮,无需刻意,只是得留心将护体真气撤去,”吕荻从乱坟杂堆的石子冈捡来破衣,嘱青萍换了,又给她的脸抹上烟灰,“有人误当你是男孩儿,不要还嘴即可。”
      他两眼蒙布,装作被熏瞎,单靠听声辨位,和初见俞无囿时相差无几,除了身边多一名牵扶的少年。因连日苦战,双手的羊胎皮早已剥落,遂严实裹扎,更将右脚的部件抽去一块,如此自然而然跛足,反掩盖了行走时细微的异状与铿锵声。青萍寻了根树枝给他拄着,趟过满目疮痍和焦土化开的泥水。才过去的这场雨没赶上火势,便是雪上加霜,令本就无家可归的人更无立足之地。事发已六七天,哭泣和呻-吟都麻木无力,唯一清晰且平静、浮游于人世之上的,是施粥饭的比丘尼,在念先太子母亲丁贵嫔生前精通的《维摩诘经》。
      “菩萨观众生为若此……如热时焰,如呼声响,如空中云,如水聚沫,如芭蕉坚,如电久住,如梦所见已寤,如灭度者受身……”
      “如我此病,非真非有,众生病亦非真非有……从痴有爱则我病生,以一切众生病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得不病者,则我病灭……”
      一个半边脸烧烂的妇人怔怔道:“菩萨也会得病吗?”讲经比丘尼道:“众生病由妄想颠倒诸烦恼起,菩萨病由大悲起。众生虽幻,菩萨爱之若子,众生病愈,菩萨亦愈。”
      妇人咧了咧嘴,眼角像干裂的井垣。她望向墙根,那里堆着新死的尸体,侥幸逃过大火,却没逃过暴雨和痢疾。苍蝇啃着再也辨不清的面目,远处,因烟熏而提前枯黄的蓬草被风卷起,随即扑入一片泥泞。热时焰,呼声响,空中云,水聚沫。
      她发出鸦一样的笑声,蝇群飞了起来。
      “……那他怎么不病呢?”
      比丘尼闭上眼睛。没人听得懂“他”是谁,一旦听懂了,立刻要身堕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他怎么不病呢?”
      青萍看着稀稀零零的人影,土色的,草茎一般,从泥泞中走向非真非有的妄想颠倒诸烦恼里去。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试图当他们是幻象,可一旦这念头闪过,气海就开始奔突决泄,只有她重新找回泥沙与灰烬中的、微乎其微的真实,内元才又聚拢。她不断往前,身子成为那些人影之一,而双脚在变沉,焚烧过的土壤给犁铧以力量,这种力量,叫愤怒。
      在四面皆废墟、连梵唱声也够不到的巷角,吕荻忽然握紧她:“这边。”
      他一直在听,比谁都听得远。但这边是死路。
      “吕先生。”
      一个似乎等了很久,却自信一定会被找到的声音说。
      茅屋的残骸下,年轻比丘尼盘膝而坐,一袭缁衣隐在黑影里。片刻前,上师讲经时她还在一旁分发粥饭,眼下好像只是离舍的魂魄。青萍听这个声音耳熟,正寻思间,吕荻已挺起身,蒙眼布条飘落,手中的树枝凛凛生出剑气。
      他对这声音更熟。
      “我猜你们会来此,有几句话,愿私下相告。”
      纪怃然。

      吕荻目光在那卸去伪装的脸上扫过:“……你竟还活着。”
      纪怃然笑道:“九死一生,彼此彼此吧。吕先生的寒毒和眼伤看来也大愈了。”
      她十分坦率,船上的那场恶斗仿佛从未发生。青萍半晌才记起那巧笑倩兮的女公子,眼前这打扮虽陌生,却凭空多了丝熟稔,像在哪里朝夕相处过一般。吕荻倒是很生分,冷冷道:“纪姑娘莫非想再死一次?”
      “你信不过我是自然。当日情势所迫,若先生愿意回想,便知我本有无数机会取你性命。你中我暗算,只消我唤众人一拥而上,哪还有咱俩在舱内说话的机会?苏狐禅死于你手,从他那儿夺取了什么,也不难提防。”纪怃然从容站起,“至于玄切,确实是先生的大患……可在下既放走你,就务必保住此物,还请见谅。”
      这话听来像挟恩,说得却不卑不亢。吕荻笑了一声。“如此,有何贵干?”
      纪怃然环顾着四野。废墟如庞大的蚁穴藏住三人身影,静得出奇,偶有条黄狗路过,眼抬也不抬,好似将他们撂在上一个世界。希声之境已展开,她知道他肯听下去。
      “先生欲报大仇,我愿助一臂之力。”
      风飒然大作,是吕荻真气激荡:“相助?起初我准备万全,你不与我联手,反而等山穷水尽才来?”
      纪怃然叹了口气:“先生锐不可当时,紫陌自严阵以待,在下哪有机会?若说无心,前日也不必将那吕姓少年的人情做给你。”她从北朝二刀客手里截获吕明骞,言下正为此故,辛翎知道吕明骞说的话,想来也是她给的消息。吕荻心想她两面圆通,“玲珑骨”的别号可不是浪得虚名。“长话短说吧。上月初,向墟烟被人从獬豸祠抬回,当晚在自宅暴毙,先生可知?”
      向墟烟。这三个字提起来,就是前世的事了。吕荻视线穿过纪怃然,落到昏黄的天穹上。“他的生死,何劳我操心。”
      “你没取他性命,毕竟废人一个,重要的记忆全给抹去,活着与死无异。可或许是见了你一面,他如雷轰顶,最后关头竟想起了什么。”
      青萍前面还听得云遮雾绕,此处忽一激灵:“他……他想起来了?当真?”
      “那时我就在他身边。我扮作老苍头,本该让他永远说不出那个秘密——却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会儿,看他竭尽全力在床侧的墙壁写下六个字,大笑数声,呕血而亡。这六个字我百思不解,但既是他绝笔,想必意义重大。”纪怃然捡了块碎石,将字写在灰烬上,“吕先生,多半,是留给你的。”
      庚、子、戊、子、己、亥。
      是指紫陌的六个人吗?那“子”为何提及两次?要说是某人生辰八字,又为什么只有六字?吕荻回想与向墟烟的交游,也不见哪样东西与这几个字有关。纪怃然似乎没时间等他细究,伸脚抹平灰,笑道:“此事原只我一人知晓,特来告之,还望对先生有用。”说完便要离去。
      吕荻截道:“你真有心,就再告诉我一事。”他声音轻下来,“……蒋陵的那女孩,究竟……是什么来历?”
      纪怃然道:“降真子吗?她和蔺甲师一样,是个人傀儡,身上大半是降真香木做的。他俩常贴身伴中贵左右,出入皆机密,外人无迹可寻。不过……”她想了想,“中贵的确曾秘密召见我,命我照着画像,将一个身体残缺、面容毁伤难辨的女孩复原成画上的样子……大约是五六年前了。”
      吕荻只觉一股腥热涌向喉间,双手指节咯咯颤抖。纪怃然沉吟了片刻,似在掂量有些话该不该说,终于道:“先生,辰老已设下罗网对付你们,务必留心身边的人。”
      她指的自然是公山不寐了。青萍却惊讶于另一个名字:“辰老?那姓陈的疯道士……他还没死透!”
      纪怃然一笑:“陈演诰哪能和辰老并论?辛翎唤他‘陈老’,充其量讨个口彩,谄媚取巧而已。辰老是紫陌干支首座,功力、手段皆深不可测,恐怕不在中贵之下。”说到这里,也不禁流露惧色,“他耳目极多,我不能再久留。吕先生,青萍姑娘,请好自珍重。”
      她转身穿过焦黑的墙垣,走进薄暮,一眨眼已不见。万物的喧嚣拉回耳中,青萍明白了她何以走得这么匆忙。希声之境正在他们身边溃散,吕荻猝然跪倒下去,再也无法维持。青萍赶紧撑住他,感到一棵参天大树倒在自己身上。那树看着伟岸,却意外的轻,从树芯到叶脉都被闷在里面的虫掏空了,现在那些东西复萌起来,逼它匍匐在地,发出或哭,或笑,或尖嘶,或诅咒的声音。
      五月十二,酉时,六刻。
      离戌时还有些时候,他的业果已提前来了,阴恻恻地,点着冰冷的鬼火。

      苏狐禅走下御史台的石阶。吏部尚书徐勉的车驾停在台门外,绯衣使者躬身掀开车帘。他正欲登轩,忽回过头,笑道:“向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
      向墟烟的喉咙在痉挛,还泛着昨夜漫长的铁腥味。
      “何事?”
      “当年先师祖在雍州追随龙驾,圣上赐一柄松纹剑,名‘五大夫’,取始皇帝封泰山松,嘉奖良臣之意。这五大夫剑后来传与先师,又传到我师弟手中。师弟罪不容诛,自当伏法。但这剑乃是御赐,敝派奉若至宝,不敢有一刻怠慢,望宪司归还。”
      向墟烟道:“那自然不可与犯官私物混同。去请此剑来。”
      五大夫剑封在匣内,左右恭恭敬敬托上。苏狐禅开匣验看过,命绯衣使者收好。他登上车厢,却又回头,举着车帘道:“还有一物,下官倒忘了。圣上曾龙体违和,师祖用一药磨捣三春之雪为浆,不日即愈。此药磨同由师弟保管,对本门意义匪浅,不知现在何处?”
      向墟烟猛省过来,苏狐禅说要回五大夫剑,其实是投石问路,意在丹磨的下落。这一寒噤,对方目光电转,已尽入其眼中。他暗暗怪自己心思恍惚,被瞧出了破绽,哑声道:“苏门主怕敝台昧了贵派至宝?”
      苏狐禅语带笑意:“下官焉敢。师祖精通岐黄,丹心动天,区区一药磨本是寻常物,却徒招人非想。怀璧其罪,师弟不明此理,宪司大人自不会蹈他覆辙。”紫极玄气氤氲流荡,他容色像水中倒影,近在咫尺却如隔万年。帘幔放下,牛车辘辘行去。
      向墟烟独自站在原处,脚被钉死一般,影子不知不觉爬上衣角。那是昨夜的血,它已经变黑,却还未凝结,还在蔓延。
      他不怕血。他也不怕失败。
      他怕血一直流,一直流,没有尽头,而自己仍一败涂地。
      那个羊脂一样白的人在黑色的血里笑着。
      向墟烟慢慢地,摘下头戴的獬豸冠。他掌心湿透,朱红的发冠同留下一片咸腥的、不断蔓延的黑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二十二、孰为劳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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