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门》落**使

60、他乡遇故知

　　时间仿佛泼出去的水，眨眼消失不见。锦年与家里的联系渐渐多了一些，母亲几次催问终生大事，也都被她嘻嘻哈哈搪塞过去。其实同事、朋友也有介绍有体面职业的成熟男士给她，锦年也振作精神与他们吃饭、出海，即使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士更懂得花心思选一个好地方约会，或是挑一束名贵的花送女伴，但他们都不能叫她触动或是感叹。
　　记忆中的白色铃兰偶尔叫她想念到心痛。或许到将来老去的那一天，有一点叫人心痛的记忆是件好事呢，锦年安慰自己。
　　冬天的时候，杂志社向一位知名作者约稿，吴总编带上锦年去海口拜访，回程路上，锦年昏昏欲睡，滑下车窗，宜人暖风扑面而来，路旁高大的椰树一闪而过，远处有几位猫着腰在田间劳作的农妇，好一幅一切恬静、安逸的生活图景，有种惬意感觉蔓延全身，突然之间，锦年有种想要一辈子留在这里的冲动，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这里。
　　“一会儿去趟兴隆的温泉度假村，有位合作伙伴来这边度假，我们顺道过去拜访一下。”吴总编刚交代司机提前下高速，又侧头对她说。
　　锦年欠欠身，不好意思的打个哈欠，点头答好，只见总编精神抖擞，没有丝毫倦怠之气，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事业女性精力充沛，时时有工作热情，她远不及她一半。
　　吴总编拍拍锦年手背，笑吟吟的讲道，“抓紧时间眯一会儿，我们过去坐坐，同她一道用过晚餐就回。”
　　锦年颔首，坐直一些，瞌睡已褪去大半，从手袋中取出小小梳妆镜整理仪容，呀，方才伏在前座上犯迷糊，前额留下大块红印，揉了好一阵才慢慢消退。
　　车子下了高速，进入一条林荫道，约摸往里走了二十多分钟，在一个牌匾上有温泉度假村字样的地方泊下，锦年速速下车，跟着吴总编进入泰式风格的主楼，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厅，进入一间雅致的茶室，两人坐下来，服务生端上茶水。没多一会儿，锦年听见高跟鞋走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噔噔噔声响，一个穿紫纱裙的颀长身影出现在门口。吴总编起身与她招呼。
　　锦年定睛一看，眼前这位盘发，带金丝眼镜的单眼皮女士好生熟悉，待她走到光亮处，锦年几乎惊叫出声，此人不正是刘晓芸吗？那一瞬间，她面部表情几乎僵住，他乡遇故知，不知是否应当欣喜。
　　刘晓芸从容走来主动与锦年握手，似乎并不感觉意外。吴总编连忙向锦年介绍她，锦年颇觉失礼，倒是刘晓芸替她解了围，“我与锦年在北京有过合作。”
　　吴总编微微笑，颇有些深意的看了锦年一眼。
　　三个女人在茶室边喝边聊。多半是吴总编和刘晓芸在谈，锦年只是听，其实也什么都没听进去，心中百感交集。刘晓芸举手投足优雅得体，讲话自信、娴熟，整个人的派头与三年前已有巨大差别，锦年暗自惊叹，当初只认为她不过是拉了老章做靠山，万万没有料到她失去“靠山”之后，竟能独立做到今天这一步。
　　女人在困难面前的坚强自立程度堪称奇迹。
　　她们又去餐厅用晚餐，泰式风格，独特的青咖喱飘出诱人香气。锦年从他们谈话之中得知，墨色文化公司做得很大，刘晓芸俨然已经迈入成功女性之列。这趟来，要和杂志社谈合作事宜，将一些作品结集出版。
　　锦年坐一边，心中诸多疑问想要解开，却没有机会。晚餐结束，总编带着锦年准备离开，不想刘晓芸却主动留她，“今晚若不着急回去，不如让锦年留下来聊聊具体的合作事宜。”
　　一句话正合锦年的心思。
　　吴总编转脸看向锦年，问她的意思。
　　锦年颔首，心中欣喜万分。
　　“不想真会在这里遇到你。”待到吴总编离开之后，刘晓芸感慨万分的说。
　　“是，是。晓芸姐还好？”
　　“我们找个安静说话。。”
　　两个女人来到度假村SPA馆的房间，服务生上来帮助更衣，又送上水果茶。待两人在隔着一层纱帘的按摩床上各自躺下之后，按摩师取出大浴巾盖在她们身上，关掉橘红灯光，舒缓的音乐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暗光中，锦年沉默了，心中诸多疑问不知如何开口，两个人都明白，话题离不开章家。
　　“来这边多久了？”刘晓芸打破沉默。
　　“快三年。”
　　“当初离开北京也没同我打声呼。”
　　“走得急——晓芸姐别介意。”
　　“也罢也罢，发生那样大的事情，逃都来不及。他们的事你都知道了？”
　　“一年多以前，我在网站看到章先生的新闻，后来又听说他不幸辞世。”锦年轻声说，一晃过了那么久，但她仍然清晰记得，致嘉去世，章家厄运自此开始，变故一桩接着一桩。
　　“谁也没料到，为了那桩案子，章家几乎元气殆尽。老章接受调查期间，老太婆经不起打击突然去世，过了阵子，等他获释出来，我们公司正遇到资金问题，他托人送张支票过来算是分手，也不留个话，转日飞往美国。后来我也是从报纸上得知他和丽娜在夏威夷潜水出事…..”刘晓芸声音凄惶，仿佛从前的爱与恨重新纠缠在一起，但又好像现在她已经跳出了那个框框，已能客观看待一切。
　　原来，她已被他丢弃。
　　良久，刘晓芸深吸一口气，声音振奋，“锦年，只有工作能让女人脚踏实地站立。”
　　锦年感觉她宛若一只重生的凤凰，遭遇感情的重创之后，在事业中寻到了人生的价值。“之贤好吗？”她轻声发问，心中紧张。
　　“你以为我还会跟章家的人联系？…….经济形势这个样子，据说他们早在次贷危机之时就将私家海滩出手抵债。”
　　虽说早有预料，但是听到刘晓芸这样讲，锦年还是颇觉意外，心中惶惶，一对晶莹大眼睛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闪烁。她不曾想到一栋高楼坍塌这样快。
　　刘晓芸见她好久不出声，轻轻晃动中间的纱帘，安慰道，“他们应当没有问题，再破落也至少不至于要出去租公寓。章之贤经历过那么多，早已会得安排生活。”
　　锦年鼻梁中间发酸，双眼噙满泪水。恰逢按摩师在她小腿处按揉，黑暗中，她突然想起之贤瘫软无力的半个身体，轻轻落下泪来。

　　刘晓芸邀请锦年回京发展，锦年婉言谢绝，好不容易得到安生，如今的生活叫她学会从容与平和，没有理由叫她放弃暖阳与宜人海风只身一人跑到北边去，先前对于章之贤的无限眷恋也渐渐变得飘忽，慢慢的，她的心境沉静下来，重逢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想，更多的时候，只要一个关于他的好消息，足以叫她安慰。
　　一周之后，杂志社派锦年和另一位编辑前往香港培训，为期一周。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锦年有些恍惚，再次来到这个有特殊意义的城市，令她百感交集。酒店房间插一束白色的花，乍一看，以为是铃兰，凑近了，又完全没有香气。
　　晚间，培训班一帮人约了去兰桂坊，锦年找个借口推掉留下来。当她打开电脑用颤抖的指尖点开王致嘉的主页时，胸膛之内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住，痛楚迅速蔓延全身。
　　公告栏挂出一则影迷会发布的消息：
　　“本周日上午九点，永远墓园，阿嘉祭日，自愿前往，请着深色服装。”
　　锦年恍然大悟，命运如此安排，这才是她此次来港的真正目的。
　　第三日早间，锦年起了个大早，又托同事帮她告假，穿了黑衬衣黑裙去永远墓地。
　　致嘉的墓碑很容易找到，有影迷来了个大早，鲜艳的花束已经整齐垂在墓碑上，墓碑前面的空地也密密的摆了一排。大家自觉在墓前站成几列，人不算太多，但锦年颇为欣慰，一个人的一生，要叫多少个人记住才够？年年有人来探望，扫去墓碑的灰尘，摆一捧他生前喜爱的鲜花，足矣。
　　锦年手捧花束远远站着，听他们在那里唱歌。或许王家的人会来，但她观察许久也没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孔。
　　也有人带来小小音箱，熟悉的声音飘然而出，锦年上前询问，一个年轻女孩子告诉他，那是王致嘉生前出过的唯一一部专辑。锦年震惊，几乎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致嘉生前从未跟她提过出专辑这种事，她还记得，那回在北京，嘉问过她建议，不想他真的付诸实践，又或许歌曲不出彩，唱功也无过人之处，是以不愿向她提起。锦年恻然，将脸孔埋在胸前花束中间很久很久，待到音乐声停止，上前将花束摆在墓碑前面一角。
　　人群开始散了，锦年在树底下站了一小会，避开人流，走到路边，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周锦年！”
　　锦年怔住，回头看，银灰色的车子停在路边，车窗滑下，一张被墨镜遮去大半的女人脸探出来，又叫了她一声，“周锦年。”
　　锦年惊呆，是王承珊！
　　王承珊带着一束花自车上下来，应是刚到。锦年这才看清她，银灰套装，脸颊瘦削，看不出表情，当年无忧无虑可爱豁达的影子丝毫没有留下。
　　“承珊——”
　　王承珊没应声，合上车门，朝致嘉的墓碑走去，走出好一段又微微侧头说回了一句，“等我祭完阿嘉，一起去喝杯咖啡吧。”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