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夜晚风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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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了，那琉璃甲，本就是个幌子。”
温客行的声音自远处传进耳朵里，话中的信息惊的赵玉颜扔下手中的菜刀，讷讷地看着张成岭。
“玉颜——玉颜！”
成岭蹲在门口打水，被灶间这动静吓了一跳，扔下水桶跑进来。他环顾了玉颜全身上下，还心急的抓起了姑娘方才拿刀的手，不知她这反应是切到手了还是被锅烫到了。
“怎么了？受伤了吗？”
小呆瓜是金尊玉贵的镜湖派公子，曹少侠与周大庄主更是被别人伺候长大的。温客行刚刚转醒，正拉着阿湘在屋里说话，一行六人的伙食尽数托付在了赵玉颜的身上。
“没有，你继续取水吧。”她捻起帕子擦了擦手，捡起了掉落在案板上的刀，没有与他提及琉璃甲的事，“过一会儿喊大家吃饭吧，今天做了你和湘姐姐喜欢吃的鸡片。”
张成岭见她没有受伤，再三询问后相信了她的话，端起碗筷走进了院子，呼唤曹蔚宁与周子舒出来吃饭。
“琉璃甲...天下人趋之若鹜、争抢不休的琉璃甲竟然是个幌子。”她在心里默默地消化着这个新鲜的消息，注视着成岭的背影，心头复杂。
为了这琉璃甲，已经死了多少人了。
镜湖派一夜灭门，只剩成岭一人孤苦无依的活在世上。不仅如此，他还要背负着张家琉璃甲的秘密，每日担惊受怕的隐藏着腹部的伤口，在叔伯之间遍尝试探与威胁。如果不是遇见了周叔，这个遭逢不幸的少年恐怕早就死在了毒蝎手里。
不仅仅是他，还有举派覆灭的丹阳派，惨死的泰山派掌门傲涞子，抛尸于途的仙霞派，惨遭牵连的安吉四贤...甚至，还有高崇、邓宽、宋怀仁这些局中人，也难得善终。
天窗、鬼谷、毒蝎、五湖盟......天南海北的人都被这五块琉璃甲牵扯到了一起，卷起了无数的腥风血雨。现在，竟叫她听见温客行说是“幌子”。冰冷与恐惧自心底冒出，直叫赵玉颜齿冷。
“琉璃甲都只是幌子，那赵敬究竟想要什么？他与鬼谷合作，是想达到怎样的结果？”
她在心里期盼着杨蔚玄与蝎王的消息，希望这两人能探听到更多的秘密。
两位义兄自是不负重托，不多时便悄悄传来了消息。聪明人与聪明人的合作往往有着意外的惊喜，蝎揭留波与杨蔚玄联手，自然寻找到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琉璃甲只不过是武库的一把锁，蝎王从赵敬口中早已得知了这一点。不仅如此，他还从洋洋得意的义父嘴里，知晓了他联合鬼谷的目的。不光是让他们设想的背黑锅那么简单，他要让天下憎恨青崖山、憎恨鬼主。当江湖正派对鬼谷的仇恨积蓄到顶点，他就揭露温客行的身份，逼出当年落入甄家的武库钥匙。
一举多得，既可以除去鬼谷，又可以除掉怀揣真相的甄家遗孤，得到了武库的钥匙，还成全了他五湖盟主的高义与伟大。
蝎王还从不知什么地方，搞来了半张鬼谷孟婆汤的配方。赵玉颜虽然揣着不少的秘密，但还是理直气壮的抱上了便宜师父温客行的大腿，与他一起研究这药方的配比，誓要将它解出来。
两对师徒在回昆州的路上走走停停。张成岭练武、赵玉颜学医，每日都过得鸡飞狗跳、无比充实。两位“高徒”让两位师父又打又骂、又爱又恨。
“成岭，把我昨天教的那招‘平沙落雁’再练五百遍！”
“疯丫头，前日新开的方子你配出来了没？”
温客行与周子舒好像比上了赛，拼着看谁教徒弟更厉害。原先只教武功与医术的，可后来便收不住力气了。
“臭小子，我叫你背的书怎么样了？”
“玉颜，前日我吹的那曲，你可将指法全部记下了？吹予师父我我听听。”
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斗酒的行令、坊市的曲儿，门派的管理、行兵的韬略......温周二人仿佛使出了浑身解数，要把他们会的所有东西都倒灌进徒弟的脑子里。
赵玉颜每日忙到昏头涨脑，不仅要跟着温客行学东学西，还要每日研究孟婆汤的消解之法。若是有一日闲着，便会被师父拎着身边，去围观周叔与成岭的教学。
姓温的明明只为了盯着看美人儿，还硬要扯着她来做幌子，美其名曰“交流学习”。
呸！为老不尊的家伙。
玉颜在途径的镇上一边抓药一边吐槽。
蝎王的耳目众多，这消息也是源源不断的传来。她自药包中取出来张纸片，一目十行的扫完全部内容，丢进了燃烧的灶台里。
前日已经见了蝎揭留波的信，今日的条子是杨蔚玄的，只是因为清风山近日戒严，他才转交给了毒蝎的线人。
“赵莫结约，师父已知温客行身份，阻止蔚宁，暂缓回山！”蔚宁二字后面有个墨点，想来是杨蔚玄谨慎，用来代指顾湘的。
可惜，有些迟了。
这条子自清风剑派转过来，又经过了蝎王手中，自然耽误了不少的功夫。眼瞅着他们一行人就要进入昆州地界了，曹蔚宁与顾湘也快走到清风山了。
这晚了许多的提醒，不如不传。更何况，自己身边探子重重，若是告诉了温周二人，少不得更被毒蝎监视。
她虽然不知道清风剑派会有什么危险，但她相信杨蔚玄，有他在派中周旋一二，还有曹蔚宁的保护，想来湘姐姐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倒是另一条消息很让她上心，便是今日温客行洗手作羹汤也提不起她的精神。成岭在饭桌上连连瞅着她，两个人都没吃好这顿晚饭。
“玉颜，睡了么？”
成岭端着点心敲响了姑娘房门。
屋中的蜡烛还未熄灭，再想想她今日茶不思饭不想的状态，张成岭觉得她一定有些心事。
“成岭，你...有什么事么？”
赵玉颜看看点心再看看来人，引着他走进了屋子里。
相处日久，那个动不动脸红的中原小古板张成岭，已经能坦然自若的在夜半时分走进姑娘的闺房了。他把点心朝玉颜面前推推，看着她捻起细嚼，还贴心的斟上了茶水。
“颜姐姐，你今日魂不守舍的，是最近练功太累了么？”小呆瓜最近跟在温客行身边，听了不少“烈女怕缠郎”的教诲，都已经学会半夜三更主动出击了。
“你许久没有喊我颜姐姐了，怎么今天变得这么生疏了？”女人对于细节的捕捉往往很是灵敏，她乍一听见姐姐二字，便开始胡思乱想。
这呆瓜今天是怎么了？
“玉颜，”张成岭这以退为进的方法学的倒是不错，轻易便夺取了眼前人的全副注意力，“明日我们就能跟师父和温叔回到四季山庄了，可我看你并不开心，反倒心事重重的，连晚饭都没吃几口。”
他停顿了一会儿，复又将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说给他心仪的姑娘听。
“你...是不是想回去了，又或许...不打算和我在一起了。”他将话里的四季山庄隐去，也没有提及周子舒与温客行二人，一句试探的询问硬是被他缩减出了两重意义。
你要留在四季山庄么？你...要与我在一起么？
他仿佛还是那个只会脸红害羞的少年，鼓起全身的勇气说出来这句话，又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
“我......”赵玉颜一时语塞，不知道他何出此问。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息围绕着张成岭。
“你...不走啊......”这一次换了他讷讷无言。
后知后觉的姑娘才反应过第二句话的意思。什么在一起，还说什么和他在一起......这小呆瓜跟着自己那便宜师父成天不学好，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她的心怦怦直跳，宁可胡思乱想，也不肯承认张成岭这份真诚直白的喜爱。只一心骂温客行的为老不尊，教坏了眼前人。
“行了，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赵玉颜起身推搡着他离去，半大少年虽然体量单薄，可身高早已高出她一头。她这猫儿胡乱抓摸一样的动作撼动不了他的脚步，反倒让男孩伸手一揽，轻易把人圈进了怀里。
“玉颜，留下吧。”
他一点一点加注力气，抱紧了怀里的姑娘，不想给予她丝毫逃离的机会。
“留在这里，我们一起过年好么。”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滚烫而真挚的情意，张成岭低着头看向怀中人，四目对视，仿佛要把眼底心头的光芒都漫灌给心尖的姑娘。
“好。”赵玉颜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他，又担心自己这番答应的太快，扯了几句其他人来找补，“我还要跟着师父继续解药方子，要磨着周叔学易容术，还要在中原过一回新年呢。”
南疆来的凤凰花终于红了一回脸，她紧贴着少年炙热有力的胸膛，听着另一个怦怦乱跳的心脏，静静地站在原地，停留在这个略略单薄的怀抱里。
白日里那张扰人心神的字条被她抛在脑后。什么平康大将军赵孚，昔日的主仆，什么赵敬与五湖盟的陈年往事，什么平城赵府的小姐...她只知道自己败给了这双湿漉漉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了破院中温客行与曹蔚宁说过的话。“这世上对我好的人不多，阿湘便是其中一个，我会掏出心来对他们好的...”
张成岭，她在唇齿间无言的念着小呆瓜的名字。这世上入她心的人少之又少，除却七爷大巫、温周湘宁与杨蔚玄等人，他便是最特殊的一个。
笨拙而又真诚，身负血海深仇却顽强的抵抗着外界的恶意，没有选择自暴自弃。虽然是个武功不济的小呆瓜，可他拥有一颗善良、柔软又强大的心。
对她好的人，她也会掏出心来回报的。
“爹，阿爸，对不起。今年玉颜就不回去陪您二老过年了。”
赵玉颜在心里给七爷大巫道歉，希望傻哥哥路塔能把这两人哄好。她要留在四季山庄度过这场热闹团圆的中原新年。
和师父、周叔与成岭一起。
远在南疆巫医谷的七巫老爹爹尚不知晓女儿心中的想法。几日前，他们在南疆接待了一位老朋友。
是一位不仅交情老，岁数也很老的朋友——叶白衣
剑仙来访，作为南境之主的乌溪第一时间接待了他。他没想到，从叶白衣处听到了周子舒的病情与消息。
剑仙亲自上门求治疗之法，看来也瞒不住景北渊了。乌溪只好把七窍三秋钉之症与周子舒此刻身在昆州的事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七爷。不过，他也留了一份心眼，将周庄主叛出天窗前的消息按下不表。
他若是都说了，他家北渊不得去晋州找赫连翊拼命去。救命要紧，其他的事情，还是徐徐图之吧。
二人前脚送走了老剑仙，后脚便在南境搜罗起了奇珍药草。乌溪与叶白衣翻阅古籍，找到了一个拔钉的方法。为了保险起见，他们需要提前炼制些保命续脉的药，带在身上随时取用。
算算时日，大巫与七爷年后便到。
乌溪也把南疆的事务交代给巫童路塔与自己的心腹阿奴依，待他二人出谷后，便会代他处理。
景北渊这天夜里忽然做了个梦，醒来却不太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跟小凤凰生气了。
“北渊，怎么了？”
七爷的动作惊醒了身边熟睡的大巫，乌溪在黑暗中坐起身来，握住了枕边人的手。南疆汉子不善言辞，性子在别人看来也有些孤僻古怪。在中原做质子时，见了人都不打招呼，连寒暄几句都不会，就那么冷冰冰的，木桩子一样的人。可乌溪对景七，便是铁树开花，把冰人身上唯一的炽热都奉给了心上人。平日里的悉心照料，多年如一日的包容与支持，哪怕夜间的细微动作都被这个南疆男人放在心上。
“无事，”景七回忆着梦中的细节，只记得出现了闺女的脸，“大概是想那丫头了，这几年一直在外面野着，竟和子舒撞到一块去了......”
“过几日，就能见。”
乌溪的声音低沉，带着白日事务繁多的疲惫，让景七也不由得一丝心疼。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为了我，你才如此拼命地找方子、制药，还要帮家里的傻儿子上手南疆的事务，晚上睡觉还被自己搅弄醒了。
“子舒亦是我的朋友。”
朴实的男人说不出什么动人心魄的情话，但这单纯的一份心足以让阅尽千帆的景北渊触动。
这“老夫老妻”睡不着，索性聊一聊出谷后的事。
“小毒物，我们好久没去中原了。这次老朋友有事，我们自然要两肋插刀是不是。”景北渊心情好的时候惯爱喊他小毒物，大巫看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看热闹性子又出来了，嘴上不敢言声，心里吐槽了好几遍。
周庄主若是看见了你这样，不知道该不该朝天大呼交友不慎啊。
“此去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虽然赶不上过年，但应该也能和玉颜一起过个元夕。去年这兔崽子便没回来，这贪新忘旧的小东西，该让她记得家里的门朝哪边开了。”
大巫应了一声“嗯”，心里腹诽着景七的话。家里留守的三口人，你、我、路塔，就数你最宠她了。现在嘴上念叨的挺好，等见了闺女还不是揽过身边来呼噜呼噜脑袋就轻轻放过了。
“这些年久居南疆，也闲的没事干，正好出去活动活动身子骨，再与老朋友叙叙旧......”七爷忽然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儿，“当年一别，我竟差点忘了，还答应给子舒介绍南疆美人做媳妇儿呢！”
他伸手戳了戳身边的小毒物，示意他回答自己的问题：“依你看，南疆第一美人是哪家姑娘？性子好不好，能不能介绍给咱们的老朋友啊？”
乌溪倒是被这个话题勾起了点兴趣，他开始思考給周子舒介绍对象的可能性。
不过......
“你要把我的凤凰花塞给周庄主？”
乌溪大人联想到了姑娘嫁人，登时化身老父亲，连带脸色都不好看了，说话的语气别别扭扭，叫景七听了直发笑。
“小毒物，什么叫你的凤凰花？”
“咱们的。”
“子舒又如何不可？”玩心大起的七爷开始追问大巫。
“不可！”乌溪斩钉截铁的回答了他。
“子舒太老了。”他认真的给出了他内心的答案。
周子舒今年二十九岁，玉颜今年才十五岁，是中原女子刚刚及笄的花一样年纪。不客气些讲，周庄主都可以做玉颜的爹了。
“江湖中的青年才俊多的是，姑娘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咱们的膝下，嫁给另一个男人的。”景北渊接着发问，他觉得今晚小毒物的反应格外有趣，忍不住多逗逗他。
乌溪约摸思考了一盏茶的功夫，语气狠狠的带着凶戾之气，认真作答。
“不可！谁都不行！”
当年在大庆，为北渊，他什么都做不了。可若是现在，回到了南疆，有人敢碰他的小凤凰花，他就割了他的手，有人敢多看她一眼，就剜出他的眼睛，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就把他的心挖出来倒吊在树上。
哼，什么野猪也敢拱他家的白菜？
千里之外的张成岭背后一凉。
“昆州地界，夜里也这么冷么？”
他想着明日提醒玉颜，晚间休息时要记得盖好被子。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夜晚风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