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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各归其位 ...

  •   青崖山鬼谷

      温客行换上血一般的红衣,时隔多日再次回到鬼谷。大鬼小鬼分列两旁,十方鬼众山呼鬼主归来、诸邪避退,诸鬼归位。

      他的视线一一划过,喜丧鬼、无常鬼、开心鬼、食尸鬼、黑无常、艳鬼……当日十大恶鬼出谷兴风作浪,可如今,匍匐在臭蝎子的脚下,哪个还敢嚣张?

      这些蠢货啊,做鬼做久了,就不该想着哪一日重回人间。人间鬼域,孰能知晓谁更肮脏?

      蝎王在此等候多时,更是堂而皇之地坐在谷主的椅子上。见温客行走到近前,才缓缓站起,微微欠身。

      “恭迎鬼主归来,是本王失礼了。只是温谷主的大殿上,可只有这一把椅子…”

      “蝎王若是喜欢,我便将这鬼谷谷主的位子让给你,又有何妨?”

      这人间地狱,他一日也不想多停留,甚至多一日都不想令其继续存在于世间。一场大戏、一把烈火,足够他将这恶心的炼狱烧个精光、烧个干净。

      “大可不必!”

      蝎王怎会给自己惹麻烦上身?

      “本王自认为没有挽大厦之将倾的本事,这位置呀,还得是温谷主自己坐。”

      魔星汇聚,两只披着人皮的猛虎共坐相商,朝那沉醉于此刻得意的五湖盟主,展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除祟大会、假死之计、首告揭发…

      一环接一环的计划在大殿中合上了索扣,身在局中的每一个人,都要带着自己的任务,各司其职、各安其位。

      “告辞了。”

      蝎揭留波带着手下离去,他要做的事情不少,没有时间供他浪费。

      “邓宽醒了?”

      毒菩萨漫不经心的捋了捋自己的发丝,朝蝎王点了点头道:“大王放心,有我看着呢,那人死不了!”

      “送到大孤山派去吧。”

      毒菩萨领了吩咐,转身离去。

      倒是俏罗汉心有疑惑,向蝎王提出问题,“大王,咱们真的要与鬼主合作,去推翻主上么?”

      蝎王没有回答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也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淡淡地吩咐下一句话,遣了俏罗汉去联系杨蔚玄。

      “一场好戏,要开始了。”

      义父,蝎儿给过您机会的。

      大孤山派

      景北渊先前受温客行嘱托,将张成岭送到沈慎的身边,还派出武士阿伈莱一路护送至大孤山派。

      温客行心知自己与毒蝎即将合作,鬼谷谷主的身份自然也瞒不下去了。前去晋州救援周子舒前,他写了一封信,悄悄放进了成岭的衣服里。

      信中的内容暂且按下不表,张成岭展开信后的表情一变,仔细阅读后,将这封信偷偷烧掉,面色自然地离开了赛君府。

      来到大孤山派的第一日,成岭见到了沈慎与高小怜。前者气愤异常,拉着他的袖子质问他,是否知晓温客行的真实身份。

      少年的眼睛暗了暗,微微低下头,说了声“不知”。

      “温客行骗了我们!骗了我们所有人!他就是鬼谷谷主,他就是残害丹阳与镜湖两派的凶手!”

      沈慎是个一根筋的莽夫,时常被人教唆着逞凶耍恶。他本是内心愧疚的不敢面对甄衍,可如今听了赵敬的宣扬,又看了群鬼册,不由得怒火冲天。

      想想玉颜离开四季山庄时的留书,想想他自己用心观察到的真相,想想温叔藏在衣服里的信,张成岭大概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这是温叔给他的任务,也是玉颜对他的希望。少年郎握紧了拳头,推开沈慎,眼尾泛红,含着眼泪,大声喊着不可能。

      而后便是大哭一场,赶走了阿伈莱,紧接着几日没日没夜的疯狂练功,饭也不吃、话也不讲,一番深受打击的模样将沈慎与高小怜吓了一跳。

      短短几日,本就瘦削的少年更显憔悴,高小怜日日来劝,都动摇不了分毫。

      “够了成岭弟弟!别再练了,成岭!武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我知你心中憋闷,可欲速则不达,你这般日夜苦练,对进境未必有益!”小怜看着师弟满头大汗、练到筋疲力尽后摔倒在地,还狠狠地捶了一拳,整个右手都见了血。

      可是她劝不住,也拦不住。

      “沈叔叔,你来劝劝成岭好么!”

      病急乱投医,高小怜拉着沈慎的衣袖求他拦住张成岭,不要让他再这样作践自己了。可她却没注意到沈慎的脸色,复杂而又凝重。

      “成岭…”

      他将一封信递给了少年,张成岭连忙打开,只见信上写着:除群鬼,净山河。

      “沈叔叔,除祟大会是定下来了?”

      沈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白鹿镇,这名字听起来好生耳熟。”高小怜不断的念叨着这个名字,想起来此地位于青崖山下,是距离鬼谷最近的地方。

      “会址定在这儿,也是希望能将鬼谷一举剿灭。”张成岭放下了信,抬头望向沈慎,“沈叔叔,你也要赴会么?”

      沈慎眼底有些疑惑,又有些难过。他顿了顿,整理好情绪后征询眼前两个小辈的意见,“我是想问问你们两个,若依我,我并不想凑这个热闹,我只想遵循大哥和四哥的遗愿,看着你们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有一个好的归宿。”

      沈慎复杂的心情皆因这送信之人,那人不是赵敬派来的五湖盟弟子,而是他又愧又恨的温客行。两人在大孤山中寻了一僻静处,停留了一会儿。温客行首先向他请罪,鬼谷恶鬼与赵敬勾结,屠杀丹阳镜湖两派,与他这个鬼主总有关系。沈慎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也隐隐猜到,这些事离不开赵敬的阴谋。而后,温客行又向其解释了来此送信的缘由,并与他商量下除祟大会的计策,并郑重托付了张成岭。

      “成岭…”沈慎想起了温客行的嘱托,他要把这两个孩子都带到白鹿镇去,“虽然我不知道周子舒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但是这次温客行一定会回鬼谷,你怎么看?”

      张成岭将信攥在手中,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去,或不去?

      他是否要跟沈叔叔坦白交代,这一切都是温叔为了揭开幕后黑手的一场计划?

      “孩子,事到如今,有些事,我想你们也需要知晓了…”沈慎思考了片刻,要将真相告之小怜与成岭,“你们随叔叔来。”

      神医谷旧址

      叶白衣背着龙背剑,坐在山间凉亭里。他目色平静的望着那破败的庭院,想象着容炫那个小崽子,看着他与他的妻子岳凤儿生活过、停留过的地方。

      “前辈。”

      老剑仙应声回头,他早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只是他没有料到,来人竟是他。

      “温客行,是你让南疆的小家伙约我来的?”

      小畜生,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上一次我放过你,但这一次见到,我便不留情面了。”

      “前辈,今日贸然来此,是为除祟大会而有一事相求。”温客行说完便跪在了地上,向面前之人行了大礼,郑重恳求。

      叶白衣注视着他,没有答话。

      他只是在想,若当年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这个孩子,本该在此地快乐无忧的长大。他或许会成为神医谷新一代的天之骄子,或是江湖中风流潇洒的少年侠客。

      可都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事,因为容炫的缘故,才令他走进鬼谷,捱过了人间地狱的痛苦。

      于情于理,他不该如此苛责于他。

      可是长明剑仙曾在世人面前立下誓言,山河令出,青崖山灭。如今温客行成了鬼谷谷主,又放纵麾下三千恶鬼出谷行凶,不论是有千种万种原因,也不能抹去他身上的罪孽深重。

      是杀是留,虽在他一念之间,可这其中的是非因果、孰对孰错,又有谁说得清楚。

      “跪着,然后说吧。”

      终是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叶白衣默许了温客行的请求,给了他一个自陈的机会。

      温客行不敢隐瞒,将日后所谋之事和盘托出,一处都没有遗漏隐瞒。

      “小畜生,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叶白衣在心里思忖着这一局假死计,面色之中却令人观察不出他的想法。

      温客行还要继续请求,却得到了一声冷哼,老剑仙甩着袖子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

      “滚吧,我答应你。”

      温客行眼中的欣喜忽的翻涌,他朝那白色身影离去的方向,缓缓叩拜了一礼。

      甄衍在此,谢过前辈了。

      白鹿镇客栈

      温客行带着鬼面,一路掩藏着行踪,漏夜前来赴某人之约。除祟大会在即,武林门派齐聚青崖山脚,这小小的镇子也忽的热闹了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些江湖人聚集,向来张扬的鬼主,也不得不低下头颅。

      “温公子,辛苦了。”

      推开这扇门,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杨蔚玄身着青白二色的门派衣衫,端坐在屋中煮茶。矮几之上茶杯两盏,自是恭候鬼主多时了。

      “杨少侠,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寥寥几面的交情,为何特地约我来见?”

      温客行撩开衣袍,坐到了他的对面。温热的茶盏推到眼前,却没有触碰分毫。

      虽是杨蔚玄主动相约,可他并不急于解释自己的来意,也没有在意温客行满身戒备的状态。这位清风派二师兄没有说话,自袖中掏出了一块牌子。

      “神医谷?”

      温客行认出了那徽记,也惊讶于这世上竟还有人知道神医谷的旧人旧事。二十年前的一场风波,将这个医道仁心的门派,尽数湮没于烟尘。

      “温公子,容在下为你讲个故事吧……”

      杨蔚玄没有什么寒暄客套,也没有向温客行解释自己的身份。他选择了开门见山,将二十年前的故事补上了最后一角。

      “二十年前的故事,结束于容炫伏诛青崖山,神医谷三杰接连身陨,五湖盟五子分崩离析。可二十年前的故事并没有结束,神医谷老谷主是如何去世,神医谷为何一夜之间败落消失…这些事,温公子有想过这其中缘由么?”

      温客行自是不知的,他也从未去想过这些。父母的仇恨,已经压得他前二十年来每日活在痛苦中。这样的他,怎么能分出心神来,去顾及那个抛弃了他父母的神医谷。

      “我的母亲,现在隐居在清风山脚的村子里。她是个村妇,会一些医术,多来年为村里的老人孩子看些病,不求挣些什么,只当医者仁心,行善积德。”

      杨蔚玄忽然讲到了他的母亲,却又似乎要从他的母亲开始,将二十年前的后续娓娓道来。

      “其实她并不是我的母亲,她是我的师姐。她也并不是一个寡居的村妇,而是神医谷三杰的小师妹,当年幸存下的最后几名弟子之一。”

      当年,甄老谷主忍痛将自己的义子甄如玉与爱徒谷妙妙夫妻逐出门墙,这本是为了保护如玉一家,保护神医谷。可他却没有料到,歹人与鬼谷勾结袭击神医谷,要从老谷主口中逼问出武库钥匙与阴阳册的下落。

      甄老谷主明知钥匙在义子如玉的身上,却是宁死,也没有说出这个秘密。

      神医谷没了老谷主,便失去了主心骨。

      甄如玉夫妇远走他乡,下落不明。

      余下几个小弟子中,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还尚在襁褓之中。

      鬼谷的恶鬼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杀了一个又一个神医谷弟子,用恐惧逼迫他们就范。一群孩子,一群武功低微,只学会济世悬壶的医者,都死在了那一天的神医谷。

      “我娘那一年十四岁,在她师兄的掩护下抱着我逃了出来。她一路乞讨,装成难民,隐姓埋名带我来到了清风镇,又含辛茹苦地把我养育成人。”

      “她说她做这一切,苟活在人世间的二十年,都是在等。等我长大成人,等我们神医谷弟子报仇雪恨,等我有朝一日能找到当年残害我们的歹人,等鬼谷与赵敬伏诛的那一日!”

      “温公子,或许我该唤你甄衍。”

      温客行沉默着听完了神医谷的故事。

      他的心仿佛空了一块,又仿佛卸掉了一块负担。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怨恨过神医谷,他曾无数次想过,若爹娘当年没有被逐出门派,若神医谷出面庇佑了他们一家三口,他的人生会不会发生改变。

      现在他知晓了,这世上没有如果,如果也改变不了什么。神医谷护不住他们一家,也护不住自己。

      “杨兄弟…”温客行的手覆上了那盏冷却的茶,也接纳了这个闯入计划的不速之客,“这些年来……”

      这些年来,一个人负重前行,一个人背负起神医谷的仇恨,一个人潜伏在仇人的膝下,一个人努力报仇…你辛苦了。

      “温兄。”

      杨蔚玄淡淡一笑,却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二十年如一瞬,时光匆匆。多年的等待如今终要迎来光明,复仇中付出的每一分每秒,都需要他们格外努力珍惜。

      “假死计虽好,可难免凶险。若有一步不到,你便是有去无回。”

      杨蔚玄既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毒蝎而来。两人在昏暗的客房里反复推敲着计划,仔细推演着除祟大会上每个门派、每个人的表现,力求这套连环计天衣无缝,让赵敬看不出破绽,让江湖各派看不出破绽。

      “山崖上的激战,有蝎王与我稳住赵敬,沈掌门也会配合你我。剑仙前辈与你交战过招,再由张小公子佯装将你击落山崖。”杨蔚玄仔细检查着步骤,将其掰开揉碎,一项项的说与温客行听,“山崖陡峭险峻,你还需注意保护好自己。崖下有暗河,自可以借水离去。艳鬼姑娘与蝎王的人带着假尸体等候。此外,我安排了玉颜守在崖底河畔,若坠崖时出了差错,她来助你。”

      “江湖各派弟子下山搜寻武库钥匙,而后,你的假尸体运回白鹿镇,艳鬼会替我们守住那具身躯,力保易容不被揭穿。

      “庆功会上,剑仙前辈、沈掌门、张小公子及蝎王会见机行事。我回到门派中探一探我师父的口风,他野心所图亦是不小,还需谨防第二日的大会上因他而生变。”

      “第二日的大会,待赵敬自觉自己功行圆满、得意忘形之际,温兄现身首告。其后则是高小怜、邓宽、张成岭、丹阳派遗孤并祝邀之的再告。”

      “二十年前首告,五湖盟弟子再告,一桩桩隐藏在仁善皮囊下的血案,定会使江湖众人哗然。此时,说不定还会有人站出来为赵敬说话,为这位太湖派赛孟尝声援。”

      “这第三告,就来揭露太湖派先掌门赵闻达的死因,揭露赵敬欺骗罗浮梦、血洗霓光宫嫁祸于人的真相,揭露他的妻子李瑶的死因。将他藏在祠堂里见不得光的阴私统统暴露于天光之下。”

      “我师父莫怀阳这人,定会撇清自己与赵敬的关系,与他划清界限。最好他再站在正义的一方狠狠踩上一脚,更彰显他的清白无辜。因此,我也可以顺势将神医谷的仇恨公诸于世,让这武林正道看看,医者仁心换来的血腥下场。”

      “四告连环层层推进,足以将赵敬的伪善人皮剥个干净利落。”

      人事已尽,剩下的都要交给天命。

      “好,我都记下了。”

      温客行朝他点了点头,在夜色的遮掩下悄然离去。杨蔚玄收回了半盏残茶,也收回了那枚神医谷的令箭。

      今夜一场对话,他与温客行已然绑在了一起。命运也是奇妙,出身神医谷的两个男人,他们有着相同的仇恨、共同的敌人,二十年来背负仇恨长大,每一日都为了报仇而活。相似又相同的境遇,却塑造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温客行选择了大张旗鼓的杀,杀了老鬼主,杀掉复仇路上的绊脚石,纵容恶鬼行凶杀人,设下轰轰烈烈一盘大棋,誓要与这污秽人间同归于尽。

      他选择了默默无言的忍,忍下仇恨潜伏在赵敬身边,忍下屈辱任凭仇人摆布,忍下自己的善良助纣为虐,忍下心中的厌恶,与虎谋皮,用尽全力去搜集那人的罪证。

      或许,上天注定了他与温客行的命运。一个人在台前拉尽江湖仇恨,为了报仇纵情燃烧;一个人在幕后忍辱负重多年,为了雪恨卧薪尝胆。

      杨蔚玄望着窗外,那是青崖山的方向。

      他将神医谷的事和盘托出,却是依旧隐瞒了赵玉颜的故事。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维护视如亲生的妹妹,也不是为了维护朝廷忠良的死后名节。

      他是为了自己。

      人心终有私,他不是一个好人,只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一切的小人。赵玉颜的亲生父母,赵玉颜的身世故事,他不是不提,只是打算将这桩旧事放在落幕后重提。

      “义父…”

      “赵敬。”

      他嘴里轻轻念叨着这两个称呼。

      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曲意逢迎的讨好,他这二十二年的人生又嘲讽又可笑。

      可杨蔚玄不后悔,也不会愧疚。

      若人生能够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自己今生的道路。他会无所不用,他会匍匐在仇人的脚下,他会隐藏在黑暗里,在仇人露出弱点之时,给予他致命一击。

      四告已是足够,可他还有最后一告没有坦明。无论是蝎王还是鬼主,都不知晓。

      这第五告,便是赵玉颜。

      他不仅要报仇雪恨,更要杀人诛心。

      “赵敬,这会是我送你的最后礼物。”

      ......

      一场大戏即将上演,戏中人已各归其位,只等那最后一刻的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各归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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