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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藏匿 ...

  •   裴青钰一路走得有些快,衣衫沾染浓露,勾了枝梢上的黄叶也无察觉。

      他只是径直朝前走着,闷着头。

      脚下青石板路一块块越过,匆匆而逝的流光好似都变成了附于耳边的温柔嗓音,本该宁静的心绪变得像飞絮一样纠缠,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横冲直撞的野兽,没有了章法。

      忽然瞥见一簇暖光,裴青钰停下脚步。

      途经一座拱门,拱门另一侧是满院的桃树,漆黑的夜色里,蜿蜒的青石路尽头,炫彩夺目的光在石路上、草丛间跃动,投落出生机勃勃的影子,好似在静谧无人处开辟了一场热闹。

      裴青钰一下子就被那光吸引了去。

      他转过身,看着光影在远处攒动,缓缓抬起脚,穿过拱门,一直走到路的尽头,他看清石阶上蹲着点灯的身影,眼中的希冀渐渐湮灭,取而代之的深不见底的幽芒。

      那人感觉头顶落下一层阴影,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到裴青钰,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惊喜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青钰又变成平时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睨了一眼脚下的两盏花灯,不答反问:“你在这干什么?”

      裴青铎孩子心性,一听他问起这个顿时兴奋起来,拉着裴青钰手臂,蹲下去指着其中那盏花灯:“我闲着无聊,就出来点灯玩儿,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裴青钰瞥他:“什么?”

      裴青铎指着地上的花灯:“这盏花灯的灯罩是镂空的,点亮后投出的影子也是一只只形态各异的珍兽,这个灯罩还可以转,一拨,嘿!你看!”裴青铎边说边转动灯罩,快速旋转下,地上的影子渐渐动了起来,灯影蹁跹中,就像一只鸟在展翅翱翔。

      裴青铎惊喜地看向自己大哥:“是不是很厉害!”

      裴青钰平时是不会被这些小玩意抓住心思的,但这灯的来头颇有些因缘,正是那日兰茵在灯会上猜灯谜赢得的,一时间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他看着那盏灯微微出神。

      裴青铎愣了一下,扯了扯裴青钰的袖子:“大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裴青钰回神,视线才转移到他的脸上,半晌后,问道:“另一盏呢?”

      裴青铎指了指他身后:“喏,挂在树上就是。”

      裴青钰回头,就见离他不远的那颗桃树上,正挂着一盏灯。

      裴青铎走过去,用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将这盏花灯也点起来,然后神秘兮兮地冲裴青钰招手:“大哥,你快过来!”

      裴青钰迟疑一瞬,迈脚走过去。

      一靠近,就发现那站花灯的端倪,裴青铎在一旁感叹:“刚那个是外壁别出心裁,这个是里面别有洞天,不点灯时,灯壁上就是寻常的图案,看不出好赖,但是一点着灯,凑近一看,就发现里面跳动的火苗正好完成了这几幅画作,像是女娲补天手中拿着的五彩石,像是夸父追逐的太阳……感觉这画里的人都活了似的!”

      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也没留意裴青钰的脸色,这样独出心裁的小玩意,他喜欢得爱不释手,对大哥也是侃侃而谈,却不知裴青钰越是看,脸上的阴影越重。

      一直没听到大哥的回音,裴青铎察觉到哪里不对,陡然住嘴,回头去看裴青钰:“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裴青钰幽幽地看着挂在树梢上的那盏花灯,其中有一幅图,是嫦娥奔月,婀娜窈窕的仙子跃于云层中,距离那皎皎月光只有寸余的距离,美妙而又灵动。

      “你拿了两盏灯,不嫌多么?”

      他忽然开口,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裴青铎表情呆滞一瞬,茫然摇头:“不嫌多啊,我还想跟二叔母再要一盏呢,就是不好意思开口。”他摸了摸后脑勺。

      裴青钰转头看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波澜,跟他语重心长道:“我们一同出去,回来时只你手中多拿一盏灯,这样不好。”

      裴青铎反驳:“不是呀,水湄妹妹也拿了两盏。”

      裴青铎道:“其中一个是父亲的,她只是代劳。”

      裴青铎沉默,眉头也皱起来:“但二叔母都说给我了……这也没什么吧,就两盏花灯而已。”

      裴青钰深吸一口气:“她如何是她的事,但你要礼数周到。”

      裴青铎转不过来这个弯来,但又觉得大哥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他抬起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大哥:“那我怎么办?还回去?”

      裴青钰把目光移到别处,好像在看满园的桃树,心不在焉地说:“只要别太扎眼就可以,你可以匀给别人一盏,这样每人都有了,你就不算最特别的。”

      裴青铎想了想,砸了下手心,开心道:“这是好法子哎!”

      说着,掰着手指头算起来:“水湄妹妹有一盏,二叔有一盏,我有两盏,二叔母没有……”他抬头看过来,“那我还给二叔母一盏吧!”

      裴青钰的表情,有一瞬间僵在脸上,只是灯火幽幽,瞧起来不太明显。

      好在他面对这个弟弟时能保持着一贯的教养。

      也或许是他清楚这个弟弟长了个什么脑子。

      “你返还回去,她……”裴青钰顿了顿,在裴青铎投来的好奇目光中,他将沉重的心思压了又压,很久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你还回去,母亲会多想。”

      这下,是裴青铎僵住神色,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大哥……你……你叫了‘母亲’!你接受二叔母了?”

      此前,裴青钰可是一句“母亲”都没有喊过。

      作为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裴青铎也是最清楚大哥对生母有多看重的人。

      裴青钰自己亦有些愣怔。

      他原本以为那两个字叫出来会很难,可是真当他说出来后,竟然觉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愤怒。

      只是有些空落落的。

      他彻底冷静下来了。

      或许就该这样,即便他再怎么不接受这段关系,但是他该承认,而承认往往比接受更难。

      裴青钰面无表情地看着裴青铎,说道:“侯府的脸面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她没有体面,长宁侯府脸上也不会好看。”

      这是白日兰茵告诉他的道理,而裴青钰不做,不代表他不知道。

      裴青铎点了点头,眼中仍有犹疑,嘴上应承:“我知道了。”

      他将树上的花灯取下来,递到裴青钰身前:“既然不能送回去,那就给大哥你一盏。”

      裴青钰低头看了看身前的花灯,灯火照耀着脸庞,烧得两颊染红。

      他好像听到自己心里松了一口气。

      裴青铎却以为他迟疑,问道:“大哥不愿意要二叔母的东西吗?”

      “不是。”裴青钰答得有些快,将花灯接了过来,看向他,又是捉摸不透的神色,“今日有些累,我回去了。”

      说完,他抱着怀中的花灯转身离开。

      裴青铎看着大哥的背影,竟然看出几分落寞。

      裴青钰回到自己的住处,屏退了下人,自己进了内室。

      内室没有点灯,他抱着灯进去,在黑暗中站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他将花灯放到桌案上,然后跪坐在地,就这样看着它,一时沉默无言。

      人生在世,浮云皆散,往事如尘,在熙熙攘攘中总会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东西得来容易,有些东西得到却很难。

      他裴青钰,不是什么幸运的人。

      他起身,弯腰吹熄了烛火,然后将留有余温的灯锁到了柜子里,看着上好的锁,他忽然出声一笑。

      有些东西得来容易,有些东西得到却很难,还有些东西,得到了就该藏起来,就像一些晦暗阴私的心思一般,只能埋藏在心底,永远不能示于人前。

      **

      卯正,兰茵与裴青钰一起出了府。

      今日他们便要去大理寺查问萧轸,太仆寺虽然没有这个权限,但申世兰还是打通了门路,只不过探问时间很短,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而且只是见面,不能像大理寺官员那样对人犯进行审讯。

      就看她们会怎么问了。

      裴青钰今日骑了马,没有坐马车。

      他打马走在前头,白马青衣扬,倒是多了几分少年的风发意气。

      只是兰茵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还在奇怪今日裴青钰的转变。

      晨间出门,裴青钰便在马车前等她,见她出来后恭恭敬敬地行礼,待她上了马车之后才翻身上马。兰茵甚至还出来得迟了些,想着裴青钰定会等不及,结果他既没有对她冷脸,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

      坐在马车里,兰茵便在想,莫非是昨天跟他说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这样听话,反倒让兰茵很不适应。

      兰茵自觉自己并没有那么伶牙俐齿,她也犹豫过,自己端着身份的说教恐怕会适得其反,让裴青钰更加厌烦,诉诸委屈对他来说或许也会不痛不痒。

      她只是赌了一把,赌裴青钰会听,原本觉得自己输面挺大的,现在突然达到了目的,她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到了太仆寺衙门,兰茵下马车时,看到裴青钰站在前面,伸出手背,低着头没说话。

      兰茵看他一眼,心头越发觉得怪异,她轻轻扶了一把裴青钰,快步走了下去,触之即离。

      隔着衣袖,并不算失礼,只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罢了。

      只是兰茵自己觉得别扭。

      她下了马车,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裴青钰,见他并没什么神色变化,挥了下手,让马夫架着车去衙门偏门安置,然后就守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若是装样子,做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委屈他了,兰茵想着他平时的模样,对自己几乎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如今真的肯在外面给足她脸面,大抵是昨日说的话被他放在了心上,足以见得裴氏的名声他还是记挂的。

      倘若以后都能这样相安无事,兰茵心里自然也高兴,但是他这般顺从恭敬,总让兰茵心里生出几分异样来,分外地不舒服。

      只是这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兰茵假装不在意,同裴青钰一起进去

      两人赶到时,人已经来齐了。

      申世兰把破案的事放在心上,也没耽搁,带着学生们直接去了大理寺。

      相比较太仆寺,大理寺庄严肃穆,除了那个接待的人,别人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申世兰领着众人一路进去。

      本来一切顺利,却不想,在看守嫌犯的牢狱前被人堵住了去路。

      “没有大理寺卿的准许,谁让你们进到这里来的?出去!”

      门口站着的是个狱卒打扮的男人,手拿执法棍,高声喝止住众人。

      把申世兰一行人带进来的是大理寺正范仲清。

      范仲清与申世兰私底下有些交情,见状上前来,皱眉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刚直不阿的狱卒:“她们是我带进来的,只是见见犯人,问几句话而已。”

      狱卒态度仍然很严肃,道:“后面关押的犯人都是朝中要犯,没有张大人的允许,其他人等一律不得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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