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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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以前，或者说是“曾经”，他是无比厌恶着这种名为阳光的东西的。也许，并不是厌恶——那个时候他还没学会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情绪——也没有痛恨那么强烈到需要扯动心脏和精神的力量，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而已。
那样炽烈而又热情的光亮，像是人不可磨灭的勇气，带着无法抑制的生命磅礴气势，总觉得似乎离了自己好几个世纪——就算是伸出手也感觉不到它的温度，更何况，阳光照不见黑暗，更照不到，地底。
百叶窗帘拉起了半面，窗口上挂着的木制铃铛在空气中笨拙地摇摆着，声音并不清脆，好像有风没精打采地拨弄着一般，泛出一抹慵懒而缱绻的意味，但并不扰人。
窗户下层没有阻隔，金色的阳光毫不犹豫地洋洋洒洒一地，亮堂得有些刺眼，但是在这静谧的氛围中，反倒显露出些许柔和的色彩来。上面仍有窗帘遮挡着，只余下细细浅浅的光线映照在他脸上，带着斑驳的痕迹，安详得好像要触动人的心脏最柔软的角落。
仿佛是感觉到什么，那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眼睑一翻，一双荧绿色的竖瞳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似乎因长时间的酣睡而带上了一抹迷茫，平静的视线中掺杂了一丝疑惑。但是转瞬，瞳孔一缩，想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已然清醒过来。
此刻，那双眸子又回复到那种相当幽暗的色泽，泛出淡淡的透明的荧光，深邃得仿佛天空至高处广辽而寂落的云层。身体没有动弹，头却微微一偏，看向左侧的窗口满满当当的阳光。
那个时候，他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种名为“阳光”的事物的，对他来说，这毫无用处——他的字典里，也没有人灌输这样两个字。可是那个人，站在他面前，那样笑着看着他——就是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过来，那么柔和而又美丽的笑容，像是阳光映照在身上一般得温暖，如此轻易就能驱散走身边所有的黑暗，填补满心脏所有的空缺。
他只是本能地去选择那些对自己有利的，是什么对自己并无所谓——他能容忍，仅仅是可以接受罢了。
【呐，萨菲罗斯，要去见见阳光吗？】
银色长发的青年似乎是有些失神，然后揉揉眼睛，荧绿色的竖瞳沉默地望了天花板许久，突然猛地直起身来，掀开毯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半晌，呼出一口气来，低头抵住手臂。
没有敌人，没有战争，没有训练，没有巡逻……这个世界太过于安详，安详得仿佛进入了天堂。
房间中并没有多少装饰，干净简练，一目了然就是清爽的感觉。他记得昨晚上和狄拉丝说了很多话——或许那么多年来他说过的话都没有昨晚上多——然后倒头睡去，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现在。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陷进这样一个安详而平和的环境里，竟有种他不是他的错觉。或许，如果，他不是萨菲罗斯的话，和一个普通人一样，早晨晒着阳光醒来，日复一日同样的工作，身边有家人一起嬉闹，吃饭，散步，然后守着东升的月亮睡去……
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萨菲罗斯偏开头起身下地，取过床头的衬衣和裤子穿上，然后拉开门走出去。一眼看过去，玻璃小隔间和起居室都空着，阳光从洞开的窗户洒进来，将屋子照的非常明朗。茶几上的花瓶中随意插着几束淡黄色的花朵，还带着清晨的朝露。
他伸出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摸了摸花瓣。细腻而柔软的触感传达到意识里，他很快松了手——太过娇柔的花，他怕他忍不住就将它们毁了。
抬起头定定地看了窗外一会儿，接着向厨房走去。
狄拉丝果然在这里。依旧是那身纯白色的裙子——好像还从未见她穿过别的样式的服饰，浅金色的长发用一根银色的布条随意缠在脑后，只余下脸颊边上的两束顺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手中拿着小巧而锋利的刀，专注地切着面包。
萨菲罗斯盯着她的发带几秒钟，突然想起以前习惯在正宗上缠着的同色布条……的确很眼熟……或者说，那时候替她绑住伤口的布条她到现在还留着？
——·——·——
狄拉丝将面包整齐地放入盘子里，这才回头看向那个靠在门框上的青年，微微一笑：“萨菲，你醒了？”
银发青年顿了顿，依然安静地看着她：“需要帮忙吗？”
“……好啊。”狄拉丝应了，然后转头打鸡蛋，一边用勺子将蛋清与蛋黄搅碎，一边道：“微波炉里有三明治，把它拿出来吃掉就可以了。”
身后那人似乎是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乖乖走过来打开了微波炉，取出碟子，然后又站回到门口。
“那么，我的大英雄，对平民生活有什么感想？”
萨菲罗斯平静地咬着三明治：“不知道。”
“怎么说？”狄拉丝放下碗，拿起面粉袋子。
“……你要做英雄吗？让给你吧。”
狄拉丝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腾”的一声，电水壶下面的灯从绿变成了红。她很自然地转身从碗橱中拎出只杯子，倒了一杯牛奶，伸手递给了萨菲罗斯。
某人的脸僵了僵，瞪着手里的杯子，许久没出声。
等到狄拉丝终于打好蛋糕模子的时候，后面终于传开喝牛奶的声音。萨菲罗斯左手碟子右手杯子，即使面无表情，也是很无奈的模样。
门口突然响起了按铃声，银发的青年斜眼看了看，正对上狄拉丝微笑的脸：“是今天的报纸到了呢。”
他顿了顿，走出厨房，把手中的东西放到起居室的茶几上，走过去打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绚烂得无法言喻的阳光，带着一丝燥热，许是习惯了，也没有多少恼人的情绪。微微蹙了蹙眉，门口无人。视线一移，看到了邮箱里放着的报纸。
随手抽出报纸，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飘飘荡荡落地。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捡起来。“六番街购物节……杂货店全场八点八折”的字眼一入目，他直觉得就想揉成团再丢回邮箱，想了想，还是翻开报纸一页，夹到了里面。
可就这样随便一翻，竟然又掉出好几张乱七八糟的广告。萨菲罗斯平静地看着地面，还是弯下腰一张一张捡起来，像刚才一样又塞了回去。
——“爸爸，爸爸，给我买糖果吧！”
隔壁院子里有人在嬉闹。此地偏僻，屋子与屋子之间也隔着很远的距离。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个小男孩嬉皮笑脸地爬到中年男人的肩头，一边摇着他的头，一边嘟起嘴巴撒娇道。
男人哈哈大笑着，把小男孩从肩上拽下来，用没有刮干净胡子的下巴摩挲着他柔嫩的皮肤。然后把哇哇大叫的小孩子用力往上抛去，双手一张就接住了。在小男孩“再来，再来”的喊声中，不断往上抛，然后每一次都稳稳地接住。
小男孩大大的笑容露出了牙齿换牙时难看的豁口，中年男子粗犷的大笑难以掩饰幸福的色彩。
阳光有些刺眼，落在银发青年的眼里，带出一抹失神。他微微偏了视线，看到小路尽头走来一对衣着老旧但是干净的老人。紧紧依靠着，相互搀扶地往前走。蹒跚的脚步，伛偻的姿态，面目沧桑，染满风尘。似乎一个说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然后另一个掀开没有牙齿的嘴巴笑了。
……笑。全是笑。
萨菲罗斯低头看了看邮箱，沉默了好一会儿，顿了顿，拿着报纸转过身——正看到门后微笑着注视着他的女子。她的头发像是金子般闪耀，眼睛里却有阳光在跳舞。
“萨菲，我刚烤好了曲奇，要尝尝吗？”
简单的说，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久以前，因为知道那些东西都不属于他，所以他从来不会奢望去得到它们——而他，也习惯了什么都没有的生活。然而，现在他有能力并且懂得怎样伸出手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想要。他本就是一个寡欲的人，世界太过平淡太过简单的话，那么，要那些复杂的会颠覆他生活的东西做什么？
这个女人，曾经试图告诉他怎样去握住自己想要的。他按她的话做了，的确，得到了很多她想他得到的东西。比方说，笑容，实力，友情……那种感觉或许很不错，当然有的时候他也会这样想，若是肚子已经饱了的话，那么再吃下去点什么，只会觉得自己很饱很饱，而绝不会有饿的感觉。
事实的确如此，他的刀已经是他全部的生命了，再加上一个狄拉丝，就把生命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还多出很多很多。
如果可以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那么他绝不会亲手毁掉这副假面。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生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