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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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离那一刻已经不远了杰诺瓦……你会……高兴吗？】
狄拉丝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夜色中安静无光的屋子。
……方才突然的晕厥带来的无力感还在身上残留，大脑时混时清，面上的不动声色并不能代表她真的能恢复过来……而侥幸残存余生的欣喜却在慢悠悠流淌的时间中渐渐淡褪。看得太多，心性太淡，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到还有什么能值得她如此地专注。反正总要离开的——那个时候她对自己这样说，却在即将崩溃前拼命挣扎的时候笑着承认了自己的不甘——是的，至少曾经从来没有一件事物让她那样渴望地想要抓在手里，永远不放。
因为萨菲罗斯啊，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总是不同的……倘若是三十多年前，一切还未曾开始的最初，如果她能预料到今后将会发生的一切，她必会留在诺路斯帕，静默地注视着那个她曾深爱过最后又放弃了的星球，永恒不离。可是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正是那时候她跟随着杰诺瓦的离开而离开，所以她注定以人类的身躯停留在这片人类的土地上，尝试着属于人类的一切情感。
然后，她终于明了，当年她所注视着的那些人们是如何抱着仅限的生命生活着的，人类啊，脆弱，但不失为一个坚韧的种族呢——正如她现在做的。
这样短暂而明媚的绚烂啊，让她想起记忆中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曾在这个星球上存在过的，围绕着烛火扑扇着翅膀的飞蛾。她的眼睛看不到真实的影像，连大脑反射出来的意识层都捕捉不到那种小小的生命——而如今，就算伸出手也再触摸不到那种浓烈而执拗的情感——总是在兜兜转转地寻觅着一丝光亮，小小的翅膀，似乎总也不知道停歇的游荡着，迎向火焰的时候却是一种誓死如归的勇敢，飞蛾扑火的宿命，就如同人类寻求着真爱的坎坷一般啊。
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夜风吹过脸颊时分仿佛缓缓带来一种莫名的感官，像一双柔和的手在轻轻抚摩着、安慰着。狄拉丝轻轻抬起手掌，就着昏暗的不分明的光亮看着掌心中曲折的纹路，似乎是愣了一愣，接着扯扯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是她太过偏执了呢——她永远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站立，不能逾越。无论如何，还是不能扰乱那些既定的宿命呢……她不是神，承受不起命运之神的报复，就算是为了萨菲罗斯，就算是为了、就算……
她仍是不能逾越。
这是她所必须背负的沉重使命。
仿佛揉碎了日月星辰光辉的瞳眸渐渐平静下来，然后似乎是染上了些许忧伤的神色，凝望着前方的视线里的焦距也有刹那的恍惚——紧接着释然——人类的情感，也包括贪婪啊。
狄拉丝推开门，随手关上，并没有马上开灯，只是在完全的黑暗中怔了怔，然后贴在门上发了会呆。
加斯特，露克蕾西亚，文森特，宝条，温克莱，特伊，曾……一张张人脸从她的脑海中交叠着晃过去，伴随着迅速消逝的无法捉摸的思绪，快得连她自己反映不过来——过去的故事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翻动似的，带着一种近乎于奇异的弧度浏览过去。
狄拉丝略带惊疑地揣摸着心脏跳动的频率，这才发现，那一切的一切，即使是温克莱，甚至艾莉丝，都没有占据多少角落。那些她所爱着的人啊，正因为那么深刻地知晓到未来即将发生的故事的走向，所以她才那么轻易地就把自己撇开，放在他人触摸不到的地方，即使是笑着也隐藏疏离——正因为失去会让人崩溃，所以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中她才学会了如此保护自己的方式。
可是呢，只有那个银发的身影，无论出现在记忆的哪一个角落，都是那般鲜明而深刻的色彩，从未曾暗淡……是啊，她看不透他的宿命，正如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又将归于何处。小心翼翼地注视他，接近他，碰触他……她曾想过要拯救他的吧，然而，他又何尝不是在拯救她呢？
可是就因为他是杰诺瓦的宿主……她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呢，人总是执着于那些得不到的东西呢……不要太贪心，真的，不要，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还能注视着那个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完美的结局呢？
狄拉丝抿了抿嘴唇，明明不想笑，但是还是笑了出来。
只是，这个时候，那个人不在，环顾四周都只剩下自己，就像很久以前他还未知晓前的那无数个日夜，待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那种空荡荡的感受，很难受啊……
很……难受？
“……狄拉丝。”
低沉的略带着沙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淡淡的担忧和无奈，明明听上去没有任何的波动，但是落入耳朵的时候却如同针刺一般，瞬间奇袭，在心房的部位密密麻麻地穿梭。
随即感受到的是此间的空气中那抹微弱地几乎不闻的气流，那些被她无意间遗漏的，呼吸声，心跳声，隔着黑暗，就算是伸出手也够不到，然而，却的的确确是那般地近，因为如果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的话，那就什么都不存在，你……的确是离得我只有几步的距离。
“欢迎，回来，”那个声音似乎是在努力思考着语辍，停顿了片刻，还是说，“下次，早点回家。”
心脏陡然漏掉一拍，狄拉丝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竟然连思考都不能——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原本空荡的地方瞬间被填满了，鼓鼓涨涨的，带来浅淡却挥之不去的疼痛。
“萨菲罗斯……”她怔怔地唤了声。
两千多年前的诺路斯怕，同样的一个人……她记得他的……可是，却忘了那个人的名字。
黑暗中银发的青年静静站立于她身前，看不清面容，只有偶有不知名的流光落在头发上时反射出稍纵即逝的光芒，近在咫尺的躯体上温热的气味却显得她身上的气息分外的寒冷——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啊，明明……他就在自己眼前。
“萨菲。”狄拉丝失神地，缓慢地，低低地，又唤了声。
“……我在。”沉默片刻，如是回答。
“萨菲。”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又重复一遍，似乎仍是不确定，声音中带着迟疑和犹豫——这样的狄拉丝却是他从未见过的软弱。
“嗯。”萨菲罗斯应了一声，然后握了握拳，想了想，还是张开手臂抱紧了她。冰冷的触觉透过他的皮肤渗进他的血液中，没有丝毫温度……心似乎是沉了一沉，反应过来的刹那却是将手更紧了几分。
“……萨菲，你说，我在怕什么？”浅金色长发的女子茫然地抬起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仿佛是确定了，但是这样的反应仍是不寻常。
他没回答，因为即使是这样紧紧抱着，仍旧有种怀里的人会消失掉的错觉，就像手握着什么脆弱的东西，那般提心吊胆地，连眨一眨眼睛都不敢，就害怕闭眼的那瞬间会不小心丢掉。
“你答应过我的狄拉丝，”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喃喃着，“你答应过我的，妈妈。”
刹那间收紧的手几乎将她的肩膀捏碎，即使那人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又收回了力道，那痛楚仍然让她感觉骨头都在呻吟——可这疼痛也拉回了她的思绪，或者说，是那一声“妈妈”。
“对，我答应过你。”
她笑了，因为不知道，说谎的时候应该用怎样的表情：“可是，你也答应过我，儿子。”
——·——·——
有种感觉，或者说是直觉，总是觉得很微妙——像是你明知道一个人总有一天会突然不见，但是仍旧下意识地催眠自己一切只是幻觉而已，窥探宿命的结果是偶尔的心惊胆战，然而转瞬就为现实所蒙蔽的悲哀。
几天之后，萨菲罗斯回了神罗。
狄拉丝平平静静地做完了最后的早餐，然后看着那个人灌下最后一杯牛奶，紧接着一个去洗碗，一个坐在起居室看完最后一份报纸。屋子里的氛围仍然如常，似乎心知肚明所以不需要任何言语的修饰。
就如同很久以前的在宝条实验室的那场初遇，他还看不到她的时候；就如同多年之后在神罗研究所的再次相遇，那个他开始迷惘的开始；就如同，一起走出那片让人压抑的建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阳光是什么样子……
好像什么都是再顺其自然不过，既然彼此都知道彼此的所需所想，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那般地熟稔，像是已经排演过无数次，根本无需任何磨合期。
所以，也是很能知道吧，离开的感觉。
狄拉丝就是很平静地站在门口，看着那个人向她点了点头，缓缓走开——仿佛很多次以前，萨菲罗斯曾走过无数次的模样。
仿佛她并不知道他这一离开，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踏进这栋小屋，仿佛她并不知道他这一离开，那身简单休闲的衣服再也没有从箱子底部挖出来的一天……甚至，仿佛他并不知道，这一离开，萨菲罗斯就只是萨菲罗斯而已。
视野中的人失去了踪迹，浅金色长发的女子站立在门口，静谧的容颜仍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但是那温润的眼中却没有多少波动。
习惯性地摊开手举过头顶，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背着光的掌心那些纠结的纹路，面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似乎是静静地看着身后那些绽放于虚空中、看不见的白色的露米诺斯蒂渐渐枯萎在空气里，微微地抽动了一下鼻翼，睁开迷惘的眼睛，停滞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出来，微笑着用手遮住眼睛：“抱歉，我已经挥霍掉了我所有的力量，所以，在我的身体陨落之前，我必须与你们告别了……很快，我们都会回归那神圣而古老的城池里，你在我身边，而我，守着我亘古未变的意志。”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告别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