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疯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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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克莱。”
她动了动嘴唇，缓缓吐出了三个字。没想到这试管中还装置了扩音设备，只是低低的一句，就听到那声音呈波纹状从魔晄中透了出去，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回散着。
那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花白的发，苍老的面容，一身白色的大褂凌乱不堪。可是那面上全然不是以往微带着迷茫的慈祥，她还不知道原来那张脸还可以露出这种冰冷的表情啊。
“魔晄对你不起作用。”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因为需要借助魔晄液体扩散过来，略微拖长些，然而声音放松而无波动，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而已——听上去还是如往常般平稳，没有一丝差异。
“是啊，”狄拉丝缓缓勾起嘴角，微讽，“你不知道么，我要吸收能量也是分种类的。”
“……我用的剂量，连赛特拉也会长时间休克。”可是，你却醒了。
“咳咳……你觉得，我是赛特拉？”伴随着咳嗽，一丝血色缓缓蔓延开去。因为在魔晄的水性环境中，身体所有器官的功能都被压抑到最低程度，皮肤却还是本能地排斥着周身的液体，喉咙里有血，却只能借助这样的方式吐出。
“……宝条说的没错，这具身体已经坏了，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了。”那人似乎是用惋惜的眼神看着她，但声音却平稳得接近冷酷，没有丝毫波动。
狄拉丝勾着嘴角，却发现这个动作很累：“那么，你研究出什么没有？”
“你会死。”那声音顿了顿，再次入耳的时候却是带着一抹咬牙切齿的意味，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很痛，但是狄拉丝还是笑出声来：“呵，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死么？”
平静的声音中毫无掩饰的讽刺一下子刺激到了温克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如此轻易就被激怒：“可是你不会死！你肯定会回来的！！赛特拉号称最接近神的祭师怎么可能会死——”
尖锐的声音像是割锯铁板一般刺入耳朵，狄拉丝顿了好久，还是觉得耳朵已经接近于麻木：“自欺欺人么？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死？你明明比所有人都清楚，这具身体已经坏到底了。”
那张静谧脸孔上的笑分明就是嘲讽，看不见的眼睛却是写满了一种“真可怜”的意味——温克莱的脸颊止不住地抽搐着，连带着皱纹都扭曲出一种狰狞的模样，几乎是嘶吼道：“该死的！告诉我——怎么活下去的方法！在这具身体上？还是换一个身体？又或者需要什么媒介？！告诉我！”
“我不能死！我还有那么多的研究没有完成——告诉我要怎么活下去！告诉我！！”
那声音已经接近于歇斯底里，狄拉丝不用看就知道那人红了眼早已一副疯狂的模样。
贪婪。人类的七宗罪之一。
她大笑着，笑着吐出一口血，任由荧绿色的魔晄夹杂着丝丝艳红将她围绕起来，语气仍旧平静，但其中压抑的深意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晓得：“我现在才发现，原来，当初那次失落者之石的融合就是失败的……是我的错，我以为我成功了，却不想塑造了一个恶魔……”
——·——·——
很久以前，那个名为赛特拉的种族还强盛繁荣的时候，人类也是如同神般崇拜着他们的……神秘、强大，赛特拉的身上有着星球最关怀的赐予，后世的人们总是以为，古代种是人类的前身，是人类还未和星球完全断绝之前的形态，只是因为什么额外的原因，而使人类失去了古代种的能力——可是，赛特拉和人类，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种族！
从生命之泉中衍生出来的赛特拉，才是最接近这个星球本质的存在，相较其，人类，倒更像是外来者！就仿佛云泥之间的差距，一个是神赐，一个却是瑕疵——然而，仿佛是宿命的玩笑，后来灭亡的是被称为神之子民的赛特拉，最终在这片土地上繁荣的却是渺小自私而又脆弱胆怯的人类！
或许，两者之间的差别就是，赛特拉是如此地深爱着这个星球，乃至于不惜死亡也要守护着她——而人类，却是只知道侵略她掠夺她毁灭她，就仿佛作茧自缚一般，认为自己就是一切，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脚下的这片土地还有完全崩溃的一天。
人类的欲望，是恐怖的。人性有善有恶，但是多数情况下，人类却是无法直面灭顶之灾的，而那个时候，无可抑制地，丑陋的人性总会占据上风。
狄拉丝从未想过有一天，曾经坚信的信念会有被无情摧毁的一切，虽然对她，原本并没有多少伤害，可是，那些对于人类的认知，却是颠覆了。
她的身体，她再清楚不过。分明是从生命之泉衍生出来的接近赛特拉的人类躯壳，却因为要容纳原属于狄拉丝的一段精神，而不得不附带上一部分赛特拉的能力。所造成的结果就是，没有感官，没有触觉，就算睁大了眼睛也看不见一点真实，流出了血的伤口也永没有止住的一天……等到终于失去了赛特拉的属性，这才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一般，真正享受在这个星球上存在的感觉，即便是在死亡前。
原不是她的错——她从未想过会有成为人类、与人类接触的一天，看得再多，也并不意味着她就能学会一个人类的思维方式。
她遇到那么多人，而真正接近过的却只有那么三个人而已。
萨菲罗斯，艾莉丝……温克莱。
可是，即使是她，也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阴冷的手术台上。身体下面坚硬的石质台面硌着脆弱的皮肤，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冻成了冰块，偏偏那股火辣辣的刺痛还潜伏在血管中，即使已经痛到麻木，在苏醒的片刻汹涌而来的却全是那积聚的几乎将她压垮的痛楚。
周身是空气，脱离了魔晄溶液温和的水体环境，在这干燥的空间中，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切割着。
——狄拉丝几乎是开始痛恨自己的忍耐力……倘若此刻躺在这里的是个人类，怕是早就放任自己死去了吧？可是她明明那般清晰地感受到星球呼唤她的声音，明明无比知晓精神与身体之间的契合度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明明轻易一个念头就能任由自己的精神回归生命之泉，为什么还要忍受着这样的痛苦，逼着自己仍旧不肯放松片分呢？！
在这里死去，难道不正是最好的方式吗？
【可是，萨菲罗斯……她并不能肯定她所做的起了该起的作用。】
痛……
头顶明晃晃地悬着数盏大灯，炽烈的光芒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相当通明，仿佛照不见一点污浊一般……可是此间却有无法退散的寒意萦绕着，趁人不备一点一点侵蚀着人生命光火燃烧发出的温暖，即使是这样的光亮也无法将其驱逐。
狄拉丝睁大眼睛，然而脑海所能映照出的情景也只有大片大片的光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皮肤苍白松弛得让人心悸，像是即将融化掉一般；美丽的浅色眼睛黯淡无光，原来只有此刻才能发现，失去了所有的辉光之后，那瞳眸原来是接近于透明的蓝，剔透完美却似被时间尘封一般；浅金色的长发软软地散在一边，纠结着垂落下来，像是死去般没有一丝光泽……
“死亡啊……”
她挪动一下双唇，发现自己还能说话——似乎是除了头，其余都无法动弹，也无力去挣扎——然而这个小小的发现却让她有点欣喜，低咳两声居然勾起唇角笑了出来。
眼睛有一股生涩的感觉，她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受，却是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可是眨了眨眼睛，眼眶里仍是干涸的。
纯白色的长裙就像裹尸布一般罩在她的身上，无数线路从她的身体中穿出来，连接到巨大的仪器上，显得十分丑陋，就像是泥潭中一滴清澈的露珠一般，即将融入肮脏之中，却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宿命。
“告诉我！怎么才能够继续活下去！”耳边不远处的声音充满了急切，然而听上去嘶哑而阴冷，仿佛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死亡，是宿命给与人类的最伟大的赐予。”要活着，需要呼吸。可是吸入空气到气管，内脏却因这气流受到些许损坏，说话间已经从嘴角流出殷红色的血来。努力咽了咽，满口血腥。
“不要跟我说这些！”耳边的声音嘶吼着，“你想要死你就去死好了——我要活下去！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活下去！”
狄拉丝安静地睁着眼睛，毫无波动地看着看不到的虚空，嘴唇挪动一下，任由血流滑落：“死亡，它是宿命给与我们的最后的赐予，它让我们永远安息……它让我们对曾经做过的一切怀有至深的愧疚……它让我们对那些我们曾抱歉过的人说出……对不起……它让我们……赎罪。”
“胡说！”
歇斯底里的声音带起的声波一阵阵，只是这程度的空气震荡就像是要将她的身体扯碎一般，狄拉丝的五官已经完全迟钝了，几乎连分辨声音都不能。
——“不告诉我我就抽干你的血，剥出你的皮肉，剔开你的骨头——我总会研究出来的！我总会的！！”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疯狂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