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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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吧……回来吧……
回来……狄拉丝……
回……
从灵魂深处泛出的悸动，带着一种几近于叹息的缱绻，轻轻幽幽之间便汹涌而来，像是水的波纹那般荡漾开去，纠缠着她的思绪她的精神，仿若梦魇一般躲无可躲。狄拉丝觉得自己似乎就如很久以前的那样，站立在诺路斯帕亘古不变的和风中，离星球的意志是那般近，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然而她只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仰着头，用那样悲伤的视线凝望着曾经唾手可得的那一切。
身体中、精神中的每一个因子都在叫嚣着，哀求着，诅咒着，劝说着，让她伸出手，让她放弃……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了，连奢求着的属于人类的痛的感觉都已经没有了……那么，她还在执着什么？
正如，她总是不明白，她明明是如此地憎恨着那个名为人类的种族，为什么却偏偏那么渴求地奢望着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呢？
【不，你知道的，还没有到最后的时刻。】
狄拉丝……狄拉丝……
回来吧……
狄……
不要……再用那个名字叫她……
她不配……
——·——·——
冰冷的灯光笼罩着整个研究室，庞大而精密的仪器将这个地方塞得满满的，但在此间看起来还是觉得有些恐怖的空荡感。指令台上的各色指针正在飞快地跳动着，虽然无人，但是电脑仍旧在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而唯一的动静只有机器运转时些许微小得几乎不闻的声音。
——此间明明没有多少属于人类的痕迹和气息，却分明处处透露着一种肃杀冷酷的感觉。
宝条就是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进入别人的研究室，似乎没有半分不请自来的尴尬。然后，镜片后锐利的眼睛一抬，微讽地盯着房间那侧巨大的圆柱形试管。
在所有的仪器中——那台装置着培养皿的设置最为醒目，透明的胶质玻璃，从地面一直连接到天花板，呈现出密封状态，仿佛与外界完全隔开一般。两侧的指令台依次排开，各种装置接入到中心的试管，大大小小，浑然一体——却是所能运用的最高功能和级别的实验设备。
而这些珍贵的仪器，居然用来拖延一个注定要死的人的生命，不得不说还真是大材小用——更何况，明知道就是这样的仪器也是无法阻挡死神的脚步哪怕是一分一秒。
巨大的试管中，那个女子幽幽地漂浮在荧绿色的魔晄溶液中，仿佛破絮一般，一眼就可以看到没有多少生命痕迹存留了——这个环境，对她来说还是嫌大了，就像溺死在水中的一只鸟，所有的羽翼全部收拢，再也没有展翅的能力——无数纠缠着的线路从她的身体里粗暴地穿出来，连接到外界的仪器上，更是显得这画面丑陋无比。
再华美高贵的白色鸟儿啊，即将死亡之前，原来也是这副可怜的模样。
他用相当专业的眼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将死的实验品，然后默默地挑了挑眉，露出了一抹惋惜的表情。
不知道停留了多久，正准备走开的时候突然发现实验品似乎是动了动手指——虽然是细小得差点让人漏掉的动静，却还是成功地让他一愣。
饶有兴趣地扶了扶眼睛，转身走到指令台上，验证身份，然后迅速输入一串数据代码，调动起原本闲置着的脑波调测仪器。
“你快死了。”一片诡异的静默中，宝条嘲弄地说出一句话来，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暗指着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呲呲呲”的声音，像是电流交汇时发出的动静，他满意地罢手回头观看效果……不出所料，忙音了一会儿，又等了许久，听到一个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轻飘飘的声音：“宝条。”
虽然这声音显示出相当的虚弱和几乎下一秒就会断掉般的气若游须，但分明是狄拉丝没错——宝条哈哈大笑起来，犀利而尖锐的视线似乎能穿透试管表面，射进魔晄中去：“怎么，对于自己的处境，有什么感想？”
“……这个时候……人类，是会感叹宿命的吧？”那个声音极其轻淡，但是却没有丝毫的情绪和波动，就像是在陈述某个事实，当然，要忽略话语中的迷惘。
宝条露出一抹讽刺的笑：“那么你呢？一个连人都不是的怪物，也有宿命可言么？”
“你以为……我是……什么……”声音中带着大片大片空白的茫然，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样子，反而是听到的人平白地像是被丢进无穷无尽的悲伤之中，难以自拔，然后那声音突然轻笑起来，断断续续，“我最大的……错误，不正是……太过于相信人类了么……”
神罗研究所的第一把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默不作声地笑了起来，笑得面容都开始扭曲，然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这真是我听说过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你居然说你相信过人……哈哈，温克莱还真是有面子……狄拉丝你真会开玩笑哈哈哈……”
随着大笑回荡在研究室里的只有诡异的电流流动发出的“呲呲”声。宝条眼神冰冷，唇角的笑与其说是愉悦，还不如说是满满的讥讽：“人类在你眼中不就是脚下的蝼蚁一样的存在么？——怎么说，伟大的祭师大人？人会主动闲着没事踩死几只蝼蚁好玩么？你凭什么把你自己的冷漠当做给与人类的赐予？你凭什么说你给与过别人信任？！”
当年的尼布尔海姆，她出现在加斯特身边的是他见到她的第一眼——永远微笑的狄拉丝，身上仿佛带着人类所遗失了的所有的美好，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的时候，连他都忍不住赞叹。可是因为太完美了，因为那个笑容太过诱惑，所以一开始，她就是罪孽的根源！那不是神，是将人拉进深渊然后丢弃的恶魔！
正如露克蕾西亚所说，太过于温暖的光是会刺伤别人的！就像只要沾染一点就会上瘾一般，人类无法拒绝这种光明，即使这光明是注定无法为自己所得的，却是于无形之中被打下了贪婪的烙印——贪婪是罪孽，可是罪孽本身呢？
这个女人，就像是操控着命运的神袛，永远站在人们所无法触及到的世界里，冷眼旁观。以为一个笑就能让所有的黑暗都消失？以为一道光芒就能让世间的丑恶都灭绝？以为只是静静看着就能让一切从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她那张虚假的脸？！
既然从未想过要拯救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既然什么都不想改变为什么还要扰乱别人的命运轨迹？既然把自己看成是可有可无的幽灵为什么要带着那张笑脸到处乱晃？！
神怜悯世人，终于向人伸出了手，为什么在带给人希望的时候，又将他们抛弃？
——正如星球将赛特拉这个种族赐给人类，为什么又收回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所以，你有什么权利指责那些你根本不曾相信过的人？”宝条平静地仰视着那巨大的试管，双手插在白色大褂的口袋中，脸上的表情带着笑，阴阳怪气地说，“你，有什么权利，指责，这些，你已经舍弃了的，人类？”
浅金色长发的女子像是已经死去一般泡在魔晄中，透过荧绿色的液体，整个人更显得苍白脆弱得接近于妖异。脑电波转化成电磁的形式扩声出来，一阵平静的“呲呲”声，断断续续，好几次都像是要突然断掉一样。听到那声音，很疲惫的样子：“宝条，你知道些……什么？”
“呵，我能知道些什么？”宝条反问，眼睛里的厉芒渐渐掩藏起来，镜片一阵反光，却仍是冰冷莫名，“你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指望我知道？”
那声音带着笑意，方才的剑拔弩张像是错觉一般：“其实我一直……以为，如果我……要上解剖台……的话，主刀的一定……是你。”
“你不配。”宝条眯起眼，掩去瞳眸里阴森森的光，像是不经意却带着恶意地说，“哈，无法复制的狄拉丝？然后是相当高速率的退化——现在的你完全退化成了人类，已经不具备成为我的实验品的资格——所以说，你这身体也只是拥有赛特拉能力的人类而已！”
他挑了挑眉，嘲笑道：“怎么，古代种灭绝，找不到可以容纳赛特拉灵魂的身体了——不得不借助于这种方式？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赛特拉？！”
猜的……很准，真不愧是以疯狂号称的科学家……轻笑，然后似乎是那意识出了什么问题，好一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那声音终于响起：“宝条……我真的，想成为……人类。”
“哈，是么？”顿了顿，然后是不屑的语调。
如果她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的话，那她的脸必然是笑着的。如今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说着自己内心深处最深沉的心愿，以接近于神的姿态匍匐于人类的脚下，还为人类所嫌弃、厌恶：“我无法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也从未……想过要指责……别人……你说的，我不配。连人类……都不是的我……怎么能够……理解人类……最卑微的……奢求呢……”
活着，用尽所有的力量都要活下去。人类，如此辛苦地却也无怨无悔地、甚至是疯狂地奢望着能够继续活着。
她在米德加尔捡到温克莱，给予他活下去的希望，再给予他可以支撑他的希望活下去的力量。正如宝条所说的，这就像是人偶发善心抬起脚，让脚下的蝼蚁安然爬过去一样——因为，她给予的本就不是自己在意或是重要的东西，就像是施舍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般，转头就可以忘却的。
她按着自己所猜测的让温克莱重生，又或者更准确些，新生——成功地塑造了一个醉心于古代种研究的天才科学家。她参考自己的身体构成的方式，将失落者之石与一个人类完全的融合，给予他赛特拉的能力和生命。
她成功了！融合十分完美！非凡的才识、年轻的体魄，再加上赛特拉的生命，温克莱所体现出来的甚至远高于她的想象。
但是她忘了，人类，亦或是任何有智慧的生命，都是无法忍受从高处跌到地处的落差的——因为对她的崇仰和感激，在她危难的时候，她所眷恋的人类甚至用她赐予的希瑞尔作为代价，阻止她的身体继续崩溃。
她也心怀感谢，但是那又如何，本就是她的东西，长久以来高高在上的视野让她忽视了很多东西……所以她忘记了，或者根本没想过，温克莱的心声……她以为他还是原先的那一个，却不想，“得到”和“失去”这两个名词所产生的落差在人类的内心深处腐烂、发酵，然后散发出几乎让人窒息的臭味的时候，会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只是你们都不知道，这原是在我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的……只是提前，朝着我的目标……迈进。】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活下去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