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逃亡 ...
-
一级戒备。
刺耳的警报声疯狂地在研究所的各个角落尖叫起来，整张黑夜的地图像是被生生撕破了半面，不得不露出干净的白色后面狰狞的面目。
研究所内乱成一片，像是经历过最严酷的排演一般，绝大部分人都竭尽所能地往最近的紧急遣送点跑去；偶有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仍是匆忙地穿梭在每个房间中，有条不紊地尽着职能范围内最重要的事务；冷酷凝重的氛围充斥着此间空气中的所有因子，紧张得使人的神经好像绷到了即将断掉的临界值，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人心惊胆战。
——外敌入侵的警报，研究所建成至今数十年来都不曾在神罗听到过的警报！
曾经还留在这里的时候，于无所事事的无趣中最渴望看到的莫过于这样的闹剧了——他发誓他绝对不会凑上去活动筋骨，打死也要袖手旁观顺带嗑一碟瓜子，免得在实验室里待久了身上长出蘑菇——可惜盼啊盼，要盼到在神罗的铁血统治下光明正大反抗的实在是痴人说梦，所以为了避免自家头儿的思想教育，他从来只把这份心思放在心底的……
哪知道，有一天，他的梦想终于实现，只可惜，第一个实践的人，是他自己。
特伊在偏僻得相当于废弃的安全通道里狂奔，根本不用在乎那些四处旋转发挥着最大功用的摄像头。然而，总是没心没肺笑着的俊朗脸孔失去了一贯的笑意，刚毅的眼中满满地围困着挣扎、痛苦、愧疚、迷惘，像是被一张名为绝望的网紧紧地束缚住，怎么也逃脱不开。
身上是一袭标准的塔克斯军装，看那样式本是非常合身、器宇轩昂的，只可惜因为大雨完全泡了水，松松垮垮地拖拉在身上，没有半分气势可言。一路走来，身后留下明显的水痕，一处连着一处，但他似乎并不在意。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脑袋，遮掩住冷酷而幽深的眼睛，微抿的嘴唇看得出他是在强忍着什么，除却了苍白可比死尸的脸色，就剩下周身环绕着的那悲恸而无望的气息了。
多亏了曾经在此地待过几年，也省却了绕弯路的麻烦——若是头儿知道自己曾经留下过那么大的隐患，怕是要疯掉的吧——想起临别前那个素来温文尔雅又绝情的青年瞪大的双眼中那不可置信的失望和决绝，原本就混乱得几乎炸掉的脑子更加鼓胀得难受了，而他居然还扯了扯嘴角，轻驾熟路地摸进了温克莱的实验室。
泛着微绿的魔晄光泽的灯一路明明灭灭，接口处的大门被破坏的轰然声带着电路损伤而发出的“呲呲”声，在空荡的通道中回响尤其诡异。他放下重火力的枪，扛到肩上，喘着粗气跑到通道底端，望着那扇私人实验室大门瞳眸一深，猛的踹了一脚，正准备后退一步动用暴力，突然见到那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心中陡然一跳，然而只停顿了片刻，他立马冲了进去。却发现此间并没有人。无意地抬头，正望见那面墙壁上巨大的试管——那瞬间，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了几秒，脸孔无法控制地抽动了一下，扛着枪的手指竟然渐渐开始痉挛起来。
魔晄中的……像是标本一般的……白衣……
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心在嘶吼着狂叫着，几乎想冲破胸膛杀出来。全身僵硬得都不像是自己的——脑中刹那的空白过后却是更为疯狂的头痛欲裂，什么都没有想到，连自己身处何地都忘记了，只想破坏眼前的一切，毁了所见到的一切！
“轰轰轰轰……”迅猛的火力一大片一大片地砸到那些巨大的仪器上，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噼里啪啦的火星四处乱冒，逐渐蔓延成一片——特伊疯了一般狂扫着——直到枪膛中的弹夹全部耗掉，再怎么按动扳机都没有动静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血红的眼睛渐渐消褪了薄翳，一动不动地盯着纹丝不动的培养皿，可是即使睁大了眼睛，仍是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是真实。
整个房间中，除了那玻璃试管仍是完好无损的，所有的仪器都被破坏得彻底，包括头顶的照明灯。而一片狼藉中，昏暗的光线中那荧绿色的试管幽静地矗立在原地，魔晄中的女子，那般静谧而脆弱地漂浮着，散开的发消褪了浅金色的犹如阳光般的色泽，惨败的皮肤如同标本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狄拉……丝……”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试管模样的培养皿，雨水从湿透的头发中一滴一滴地落下来，重重地打在脸上，心跳却渐渐安静下来，可越是安静，身体颤抖就越厉害，脑中的挣扎和痛苦越是混乱，眼睛里的血色越是浓烈。
在刚在的破坏中，试管中那些丑陋而巨大的触手已经收回到两侧的仪器中去，魔晄溶液中倒显得空空荡荡的。那个人静静地站在水一般的液体中，长发和着衣衫顺着魔晄飘散开去，刹那间竟然有一种错觉……那姿态竟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
而魔晄中的神明，在他失神的时候，缓缓睁开了双眼，隔着完好无损的玻璃，安静地凝望着他。
——·——·——
“砰！”
僵硬的手缓缓地垂下，心陡然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锋利的指甲粗壮的手指，几乎将他的心脏捏碎……自他记事起握枪到现在的手指竟然有颤抖的冲动，即使是强忍着，脖子的绽露的青筋仍然凸显出一种木然的痉挛。
那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上剥离了出去，就算是闭上眼睛也挥洒不去自己心中的恐慌——他暗暗咬着牙看着自己曾经珍逾性命的队友在自己的面前倒下，还有自己手中的凶器，视线扫过剩下的队员，却发现彼此的冷毅无情的眼中那强忍着的颤抖和悲痛。
身为塔克斯的首领，那么就算是有队员背叛了，必定要他亲手杀死的！
身后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那虚掩着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头儿！”明朗的男子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开口，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一步，连嘴唇都在颤抖。
而塔克斯的火玫瑰——特伊的未婚妻罗雅捂着嘴巴站在原地，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尸体，面上再也维持不住冰冷的表情，眼中已经噙上了泪。
曾静静地站着，似乎是失神的模样，容颜依旧是温文的清淡的，身体在颤抖，但是握着枪的手没有一丝的犹豫。缓缓抬起手，正对着迟来的男子，毫无偏移。
“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了……为什么，还要……背叛呢？”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服从他。
啊啊啊啊啊……罗雅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伤……啊啊啊啊……
服从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服从他。
啊啊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啊啊啊啊！
服从他……
罗雅罗雅，嫁给我吧！
……
罗雅你敢不嫁给我，我我……！
……好。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头痛欲裂，无数纠结着的思绪在意识海中旁若无人地翻滚着，绞杀着，几乎让他崩溃。那些深深掩埋的画面被翻江倒海般挖掘出来，顺着他的思绪横冲直撞。身穿白色大褂的研究员，血黑色的夜，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还有，脑中如鸣钟般深刻的声音。
他捂着头，无力地瞪大了双眼看着前方……那双浸在荧绿色魔晄中的眼睛啊……
突然之间，就想起那日阳光灿烂的午后，喷泉边笑吟吟的纯白色长裙的女子，浅金色的长发，交织着澄澈光辉的眸子，温和得如同清晨伴随着朝晖吹散开的和风。就像光一般的人啊，那么轻易就能照亮人的生命中那些黑暗的东西，那样动人的微笑，似乎只是一眼，就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他记住了，把它收藏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潜意识地以为那是不重要的，可是思绪却每时每刻都记着，回味着。
初遇，彼此最为美好的笑脸啊，如今，停留在他丢失的那段时光中？
心，被揪了起来。“腾”地一声，培养皿碎裂开，半面胶质玻璃直直地往前掉落，随着液体般的魔晄冲下来的是那具脆弱得无可附加的身体。
“狄拉丝！”他吼着，冲上去将她抱住，双手触碰到她的刹那，又怕自己太过用力，会把她弄碎。
“带……我……走……”
低得几乎不闻的声音从重得掀不开的嘴唇中吐出，断断续续，像是下一秒就会断了气的模样，在特伊看不到的角落，几簇纯白色的花招摇地开放着，越开越到极致，然后在转瞬之间枯萎，化成细小的生命泉流缓缓灌入她的身体中。
无措地拥住她，看见暴露在空气中的液态魔晄很快消失在地面上，浅金色长发的女子闭上了眼睛，若不是还有一丝气息在，他几乎以为她会就此死去！
刺耳的警报声越来越响，特伊突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慌乱地把她抱起，就往外冲去。
——·——·——
神罗的特派部队已经赶到，从外向内开始地毯式搜查。一眼望去，哪里都是人。这样危机的时刻，特伊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视线一扫，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中的人，往另一侧的实验楼去了。
——没有人！
一边快速地奔跑着，一边运用起还剩的脑容量思索着会不会有什么陷阱。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猛的一颤，想起，温克莱的边上连着的就是宝条的实验室！
宝条！
对了，宝条！他的实验室里有联外的特殊紧急通道！可是，在哪？在哪？！
一路过来，通道上所有的门都是开着的，倒有几分请君入瓮的意味。特伊来不及思考，竭尽全力地猛的一脚踢开最后一扇大门，看见明亮的灯光中，那个身穿白大褂的神罗首席科学家背对着他们，平静地做着实验，像是并没有发现他俩一般，对外界事物充耳不闻。
条件反射性地摸出手枪正对着那人，正要扣动扳机，视线一扫，突然看到实验室一侧洞开的通道门。黑漆漆的，没有多少光亮，不知道通往何处。
“……呦，还真是狼狈呢。”宝条仍然在忙碌着，连头都不抬，但是口中却是阴阳怪气地嘲笑了一句，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他停顿半秒，收了枪头也不回地冲向了通道。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逃亡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