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王侯》不定之风

16、第十六章 离任

　　今年三壮的铺子照样收获可观，没了周三这个家贼，三壮往师娘手里交了五吊钱作为日常花用。周阿奶倒是挺意外，三壮住在城里还能攒下这么些个钱，问其缘由，三壮便讲了：“早几年谭家倒了，我也是差点被卖的，郭大人判给我十吊钱，前年郭大人的义兄低价转了一些铺子给底下人，牛二的好友也得了便利，我们三个凑钱盘了一间，我出了十多吊，去年新接手，铺子没有分红，今年分了我几吊，我便拿回来了。”
　　“郭大人是个好官，他在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当初谭家倒了，我们也分了百多吊，本要留着给喜哥儿读书，结果……哎，不说了”周阿奶说着叹了口气：“好在现在好了，我呀现在也就盼着明年咱家能添丁进口。”
　　剩下的几吊钱，三壮私下拿了三吊钱给周二哥，意思是明年的束脩他可以自己负担，悄悄孝敬了师父半吊让他平日零花，又给了喜哥儿两百文买糖，还给全家扯了布做新衣裳，还有一吊多，他留着自己应急。
　　周二哥收了钱，私下和媳妇说了这事，宋大小姐道：“此子敦厚。”
　　三月里的时候，牛大小姐差人过来传话，说是有了，喜得周阿奶带着郑大妞特意去寒潭寺上香，还大方的捐了一百文。
　　不久，就有小道消息说，郭大人政绩斐然，要升官做府尊去，全县都人心惶惶，舍不得郭大人离任，都在担心下一任县令的人品。
　　到了四月消息就确认了，大伙儿虽然不舍得也只能接受，就商量着要给郭大人送万民伞。
　　县里伞匠可忙坏了，几乎家家户户都来和他们订伞，因为是要送给郭大人，伞匠们也做的精心，并不因为赶工就偷工减料，价钱也不多要，大伙儿都憋着劲要给郭大人一个最体面的送别。
　　牛二特意叫三壮去欣赏他定做的那把豪华万民伞，上面用金银粉勾勒的花团锦簇十分惹眼，挂着绸布条的地方，全写上他一人的名字：“我特意多多加钱找最好的伞匠做的。”他是郭大人忠实的簇拥，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直到他看到了葫芦的那把雅致的万民伞，直呼：“输了输了，我这把瞧着忒俗了。”
　　三壮道：“我师父家就做了一把，全家名字包括我都写在上面了，你们这些那是万民伞，独民伞还差不多。我爹小气不肯买伞，我们兄弟五个私下订了一把。”
　　“嘿，周家人多，你们兄弟也有五个，我们都是独人独户的，云阳城这样的可不少，以前街面上那些个乞儿，黑户，郭大人能帮的都帮了，那些个也都是独人，哦，就你们感激郭大人，我们还就不能送了！没这个理。”牛二道。
　　“也是。”三壮叹道：“这也算是云阳县一景了。”
　　到了五月，又有消息称，郭大人上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云水县所属的清江府，这下大伙儿又放心了，还归郭大人管。
　　虽说郭大人升官还在本地，伞该送还是得送，就算在家门口升官，郭大人该有的排场体面必须得有。
　　七月份的时候，又有消息传郭大人和县蔚柳大人家要结亲，郭大人的长女要嫁给柳大人的二儿子，举人老爷柳志高。据说是官媒的大姐头裴婶子传出来的，柳家请了她保媒，郭家也允了。日子都订下了，就在十月初七，除了喜宴，还会摆流水宴，叫父老乡亲们得空都来吃。
　　这可是好事，柳志高长得好，算是云阳县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不知道多少闺阁少女梦想嫁入柳家，可惜柳大人一直推据，只说二子一心上进，暂不考虑婚配，好容易柳二公子中了，结果便是直接结亲了。
　　不过娶了郭大人的闺女大伙儿是服气的，以郭大人的人品家教，他家的闺女肯定也是德才兼备与柳二公子正正合适，两家一为县令一为县蔚门当户对，是好姻缘。
　　因着郭家女儿要出嫁，家里伺候小姐的些个丫鬟也不是全能陪嫁去，郭家厚道虽说郭大小姐的嫁妆丰厚，即便全带走也能养得起，可总要问过本人的意见，除了几个贴身伺候的与郭大小姐感情深厚不舍分离，剩下的大多不愿意去柳家，毕竟郭家家风正，对下人也不苛责，换了柳家谁知道是什么门风。
　　最后定了，陪嫁的有，从小便照料大小姐的王婶婶，郭大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一等大丫鬟吉祥，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阿芙，另有粗使下人十余人。郭大小姐身边还有一个玩伴如意也是愿意的，不过她生的美，郭夫人不放心柳二少：“如意是个好的，可事到临头又那由得她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到底是看着长大的，这种事她愿意还好，若是心里不喜欢，到底是不厚道。且看姑爷在女色上如何吧，要是是个好的，咱们也不要多事，带个漂亮的陪嫁叫柳家怎么想，显得轻浮，要是柳二喜好美色，到时候物色也不晚。”怕如意多想，仆从里资历最老的吴婆婆私下还给她分说了厉害。
　　“我……我没想那么多。”如意急的都结巴了，她是个老实的姑娘，家就是云阳县的，原姓郑，叫郑淑，六年前家乡糟了水灾，家里除了人，啥都没抢下，周围的亲戚也一样，投也没个投处，灾后挨了两个月，实在是没吃的了，父母没办法，便想着将儿女卖了，就是给人做牛马好歹有口饭吃，总比饿死强。
　　郑父便挑了儿女去县里卖，可满大街都是灾民卖儿卖女，他又不舍得把孩子卖到脏污之地，卖了半天，一个也没卖出去，天色将晚，急的抱着儿女哭，可哭也没人同情，都哭呢。
　　此时，刚上任的郭大人正带着儿子逛街，小儿坐在郭大人肩膀上正啃着一块肉饼，瞧见街边盯着他的肉饼流口水的郑淑，郑淑生的好，虽说脏兮兮的，可还是难掩其可爱，郭小少爷瞧着她可怜，便将肉饼扔到了她怀里：“吃吧，小爷赏你的。”
　　郑淑接住肉饼，就是狠狠的一口，结果吃的急叫卡住了，郭大人连忙放下儿子，过来帮忙，好在卡的不紧，郑淑被大力拍了几下背后，缓过来了。
　　郑父见郭大人是个好人，便豁出脸面撒泼耍赖的要将儿女卖给郭大人，郭大人见郑淑长得可爱，又与自己的闺女一般大，起了恻隐之心，便花了五两银子的巨款将这个小姑娘买了回去，郑家因为这笔银子也度过了饥荒。
　　小姑娘才丁点儿大，又是父母身边娇养长大的，根本没进过系统的丫鬟训练，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好在郭家厚道，郭大小姐是个善良的主子，王婶婶也是个心软的，郑淑在郭家没受啥磕打，就长大了，说她是小姐的丫鬟，不如说是玩伴。
　　郑家现在也已经缓过来了，家里全凭郑淑的卖身银子活命，是以都觉得对她亏欠良多，攒够了银子就想给她赎身，小姑娘舍不得郭家的好吃喝和小姐妹说什么也不回家，只好不了了之。
　　“那……那我不去了。”郑淑听懂了吴婆婆的意思，怕嫁过去姑爷瞧中她的样貌，到时叫小姐为难。可小姐嫁了，要好的阿芙也不在郭家了，吉祥姐，王婶婶也都要走，就留她一个，她心里也慌，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问吴婆婆：“那我回家去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回头我和小姐说，把卖身契还你，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吴婆婆笑道，如意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是郭老夫人的陪嫁，一辈子守着主子没嫁人，年轻时帮着郭老夫人带孩子，郭大人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后来郭大人结婚生子，她又帮着带郭大人的儿女，再后来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便到了小姐这边养老，每天也不用做事，就晒晒太阳和其他人聊闲，她没儿女，对这些个小丫鬟小小子就很是慈爱，也愿意看他们好，为人奴婢毕竟低人一等，郑家仁厚，愿意接闺女回去，这是好事。
　　“谢谢，婆婆。”如意道了谢。
　　如意放了良，便用回本名回了郑家，她年纪也不小了，家里便张罗着给她说亲，郭家婢女行情还是很好的，不过郑淑有自己的相好，不是别人正是葫芦。
　　葫芦本名胡路，是云阳县南湖村人，因为生的俊叫家里卖给了谭老爷，在谭府受得苦不必提，后被郭大人救出来之后，家里不愿意回，村里人愚昧一味觉得他忤逆不孝顺便将其逐出了村子。
　　葫芦无处可去，饥饿将死，抱着一线希望又来找郭大人，实在是周围没甚好人，就郭大人一人让他觉得是好人。郭大人看他实在可怜就将他安排到了义兄郭四海的商队里跑腿。葫芦干活卖力人又机灵，不多久就混到了郭四海的眼前。
　　郭四海与郭大人兄弟情深，两家比邻而居，中间只有一道小矮墙，两家的仆人也熟的很，郭四海这边希奇古怪的东西不少，郭家的少爷小姐们经常过来玩，一来二去的葫芦和郑淑就认识了，葫芦长得好，郑淑也长得好，两人颇有些共同语言，慢慢的交情就有了，再后来就好上了，虽说没做什么逾越规矩叫人蒙羞的事，可两人私下也有了计较，等两人年纪大些，如意就赎身下嫁。
　　郑家自然是心疼闺女，便应了葫芦，郭家听说两人结亲，还特意送了一套银头面和百两银子做新娘的添妆。
　　郭柳两家结亲那天，几乎全县的人都挤到县城去看，主街人山人海，两面的房上都坐满了看热闹的，嫁妆犹如一条长龙在街道上不见首尾，第一台嫁妆进了柳府，最后一台嫁妆还没出郭府，大伙儿都说郭大小姐嫁妆之丰厚历史仅见。柳二少骑着高头大马，大红喜衣衬的美少年唇红齿白，叫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羡煞了郭大小姐。
　　周阿爷料到街上人多，便不肯去，他不去还不叫全家去，按他的话说，到了时辰去吃流水宴沾点儿郭府的喜气就行了，何必去挨挤，周阿奶喜欢看热闹就不理他带着郑大妞去了，喜哥私下和三壮觉得周阿爷那是怕挤，他就是不爱看周阿奶讲柳二生的俊。
　　周阿奶带着郑淑看完热闹回来，挤出了一身的热汗，周阿奶一边擦汗一边感叹：“诶呦，那个俊哟~”惹得周阿爷哼她。
　　“可不，诶呀呀，要是有这个一个俊俏的郎君瞧中我，便是给公婆当牛做马我也要笑醒了。”郑大妞也感叹。
　　“柳二少有那么俊吗？你们平日不也见过他打马过街吗？”三壮还挺纳闷，柳二少是长得不错，城里有名的美男子，人靠衣装马靠鞍，可三壮自信他要是有好衣服穿也不差啊，怎么不见家里的两个女人夸夸他。
　　“谁说柳二少了，我们说的是郭大人的二弟，郭品武，今天郭大小姐出嫁，他二叔代表家里的长辈过来送亲，那个俊哟，天呀，老身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俊的后生。”周阿奶惊叹道：“你是没见着，那个俊，比画上的还好看，俊的发光，闪眼睛。”
　　“可不！太俊了！”郑大妞也赞叹：“早几年，我得跟着那些个小姑娘一起丢帕子了。”
　　周阿奶就拿眼睛夹她：“诶呦快别嘴硬了，你的帕子呢！”
　　郑大妞就扭手指。
　　“我瞧着你过两天拿什么给东家交差，一连丢了四五条，就你能丢！”周阿奶打趣她，郑大妞羞的捂着脸跑回房里去了。
　　“不是郭大人长成那样，他兄弟能好看到那里去？”三壮还挺好奇。
　　“那必然极不一样的，以前大伙儿还说郭大人长那样，郭大小姐怕是样貌一般，结果现在大伙儿都说柳二捡了便宜，保不准郭大小姐没像他爹，像了他二叔。”周阿奶道：“我听大伙儿私下里传，郭大人长得像娘，郭二爷随了爹，两位的爹年轻时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要是郭大小姐随了祖父就好了。
　　“这才出去多大会儿功夫，就连郭二爷长得像谁都打听到了，真是……哼……”周阿爷挺不高兴的插话。
　　周阿奶不理他，忙着换衣服去了，走时还催促：“赶紧的，咱们去郭府吃流水宴，说不定还能瞧见二爷呢。”
　　尽管周阿爷不是特别开心，可家里人都想去看俊俏的郭二爷，于是裹挟着周阿爷来到了郭府外面，这里早就人山人海了，大伙儿排着队在门口等着吃席，听吃完的人讲，郭二爷就在院子里，吃席的时候伸长脖子就能看见，可好看可好看了。
　　三壮还瞧见牛大小姐挺着大肚子带着她的丫鬟们进了郭家的院门，十来个丫鬟把她团团围住，不叫周围的人冲撞了她，也不晓得他从哪里得的郭家的请柬。
　　周阿爷便叫周阿奶去管管儿媳妇：“都快要生了，还出来到处跑像话吗？”
　　“你懂什么，叫肚子里的娃娃瞧瞧郭二爷，到时生个俊的才是大事。”周阿奶不以为然的道：“要是我的小孙孙有郭二爷一半的样貌我便知足了。”
　　“那是，小侄儿但凡有郭二爷几分的样貌，以后就不愁媳妇。”郑大妞深以为然。
　　好容易到了他们几个，赶紧进了院子，里面有四个大棚子专是做流水宴的，郑大妞护着周阿奶挤到了最靠近二院的那一席，那边坐的都是女子，个个吃的心不在焉，都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三壮和喜哥儿也好奇的挤过去看，只一眼就瞧出了谁是郭二爷，这位爷年龄不好说，说二十出头或者三十余岁都有人信，身高九尺有余，比其他人足足高了一个头还多，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儒衫，周围宾客往来如织，全叫他衬托的犹如尘土一般，就好比一副黑白的山水画里独有的一笔颜色。
　　“好家伙！”三壮赞叹：“勿怪女娘们看呆眼，便是男子也不能不觉得这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