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十八章 童生 ...
-
家里就剩下三壮和喜哥两个小子,周二哥终于也能从门里正经进来了,自周阿爷走了,喜哥的情绪也不太好,一连两天吃饭都吃一点,肉眼能看见的神态糟糕,三壮怕他出事,便狠心道:“你的爹娘拼死将你扶上树,不是叫你把自个饿死的,料到你今日,他们便是扶头猪还能得块肉,你倒好家里精米细面的养这么大,倒是自己折腾起自己来了,且看你到了地下是不是叫爹娘爷奶抽大嘴巴子,周家现在就剩下你这个独苗苗,你不想着给周家留后,竟是要将自己饿死吗?”
喜哥儿就哭:“我晓得,可是我心里堵,吃不下。”
三壮叫喜哥儿哭的心软,只得放缓了语气,他一个爷们照料人总是不如女人精细,思来想去回乡下找郑大妞去了,正好郑大妞也接到了丧讯,已经收拾好包裹准备回来奔丧,三壮就道:“大姐,你快回来管管吧,喜哥儿不吃喝,我快愁死了。”
郑大妞扭过头不言语,三壮又道:“师父临死前把周三逐出宗了,二哥又是上门女婿,喜哥儿再出事,周家就绝后了,咱们怎么和师傅师娘交代。”
郑大妞猛地回头:“阿爹将那个畜生撵出去了?”
“撵出去了,他再不是咱们家的人了。”三壮道。
“那我回去!”郑大妞又解开收拾好的包裹,从供桌上把周阿奶的灵牌放进去,又从箱子里寻出个绣着牡丹花的荷包和几件衣裳也放了进去,这才重新打好包裹。
郑大妞回来了,喜哥儿的神色总算好了几分,这种时候,亲近的人在跟前总是不一样的。
三个人齐心,加上周二哥帮衬,总算是把周阿爷的丧事像模像样的操办起来,三个师伯师叔带着徒弟们过来吊唁,这是三壮第一次见师门的人,这些个人都穿着细布衣服,领头的大师伯看起来比师父还年轻,实际上也比师傅年轻,他是拜师拜的早,长幼有序就是大师哥。
三师叔和四师叔都是师祖的亲儿,师祖年纪大了,大伙儿怕他路上闪失,就没有来,只是托大师伯将一本手抄的《养蜂经》送给了三壮:“你师父去的早,好些个诀窍可能还没教给你,这本书你好好收着,上面都是师祖一生的经验,以后要勤勉努力将你这一支发扬光大才好。”
三壮红着眼圈答应了。
“有甚么看书不明白的,写信给我。”大师伯又道:“我们这一代,初时花团锦簇,师兄弟六七十个,中间树倒猢狲散,只剩下四个互相扶持,二师弟心眼儿实在不慕虚华,一辈子本分做人,你也要学你师父,不要眼高手低败了他的清誉,月有圆缺,人有起落,有甚么难事就来找我们,总给你留一碗饭吃。”
师伯师叔们在周家住了十来天,等周阿爷和周阿奶合了一个棺材下葬,起了坟头,立了碑才走。
三壮,喜哥,郑大妞等客人们走了,三个人在坟前抱头大哭了一场,这次哭过喜哥儿总算是有些振作了,虽还是郁郁寡欢,到底是能吃进去东西了。
周家绝后到底是三壮和郑大妞的心病,喜哥儿不开怀,长此以往身体怕是吃不消,两人就商量给喜哥儿讨个媳妇,一来有了媳妇才有儿子,才能解决周家绝后的根本问题,二来有了媳妇和孩子排遣,喜哥儿也能调整好情绪。
周阿爷死了,按规矩郑大妞要守三年,加上周阿奶实心实意守的话要六年,已经守了一年,还有五年要守,三壮是入室弟子,守三个月即可,心诚的私下可以和郑大妞一样守三到六年,喜哥儿是孙辈,可守可不守,要守的话三月到一月都行,两人不敢现在和他提,怕喜哥儿难受,便想着先请媒人偷偷相看着,人订好了,等过了孝期,喜哥儿心情也有所缓和再提,到时候水到渠成,最好是三年抱俩,他们也就能放心了。
这事也知会了周二哥,周二哥也十分上心,特意支了银子,聘了好几个媒人给说亲,媒人们也受了嘱托,这事要悄悄的不能叫喜哥知道。
得了宋家的重金,媒人们便上心,再加上周家也算可以,家底虽不丰厚,可毕竟有养蜂子的手艺,起来也不是难事,嫁过来上面没有公婆钳制,叔叔,姑姑们也都是仁义的好人,还是有不少人家愿意的。
三壮几个长辈别的不看,只看好不好生养,家里男丁多不多,考察了一番后订下隔了四个巷子的孔家的女儿。
孔家人口很多,家风纯正,孔家二老生了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子孙繁茂。郑大妞特意去瞧了,回来讲:“屁股圆润是个好生养的,人也勤快,家里的活干的好,针线也好,长得也过好,就是年纪比喜哥儿大了两岁。以前订过一次亲,不过男方不修德行婚前流连红楼的女娘叫岳家知晓了,几个准舅子带着朋友从女娘的床上直接抓了,赤身裸体的押到了郭大人那里退了婚,这才留到现在。城里人讲究清白,咱们家不说这个,那边晓得咱们周家诚信门风正,家里都是一个娘子做主,不搞七搞八,也愿意等喜哥儿出孝,我是满意的。”,这便很合适了,三个长辈同意了,这事就口头订下来了。
喜哥儿的亲事有了着落,三个长辈心也就踏实了不少,学堂的先生说他已经教无可教,推荐三壮和喜哥去县城另一处学堂读书,那里都是正经考科举的学生,宋举人也在那个学堂授课,关系也好走。
关系好走,可束脩交不起,一月就要一贯的束脩,三壮的意思是他学这么些个也够了,准备先去柳大善人那里养蜂子练练手,等攒够钱了就开蜂场去。
喜哥儿不同意,梗着脖子要一起去养蜂子,他一个小辈儿,哪能做了长辈的主,郑大妞和三壮全同意,他也没办法。
三壮去找柳家应聘,这事倒是挺顺利,柳家晓得周家养蜂子养的好,当下就应了,掌柜的带着三壮去找东家签契书,这会儿做主的又是柳少东,见了三壮问了问近况缘由,便道:“书读了一半,总是遗憾,这样吧,我家又开了几个铺子,匀两个小账房活计给你和喜哥,这样一月统共给你们开两吊钱的工钱,我听张兄讲起你还有个铺子能拿钱,俭省点也够了,书还是要读的。”
能继续读书,三壮自然是千肯万肯,当下千恩万谢的谢过柳少东,带着好消息回了家。
自周家二老走了以后,家里难得的因为这个消息开了颜,郑大妞特意整治了一桌子素宴庆祝了一番。
换了新学堂,课业重了不少,夫子讲的也深奥,三壮和喜哥启蒙晚,便有些个吃不消,好在还有三壮的三表哥可以解惑,隔三差五的问题攒一攒写信问一问,哥俩也能苦学,磕磕绊绊的倒也跟上了。
到了第二年二月里,学堂组织学生们去县试,夫子说二人可以勉强一试,问他俩人去不去,去考要交一吊钱的保人费用,二人一来手紧,二来虽按着律法守孝期满,可二人内心都是要守满期的,便十分犹豫,心里想去,又担心白费钱,又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宋举人瞧他们可怜,便替两个亲戚交了:“夫子虽说的保守,我却觉得你二人大有可为,还是去吧。再说你们长辈泉下有知也是愿意你们出人头地的,不必愚孝自耽前程。”
两人谢过周二哥的岳父,读书更加努力了,郑大妞也变着法子给两人进补,因孝期不能吃荤腥,特意请大夫配了上好的药草补汤,每天都要给他们灌上浓浓的一碗,那补汤不知放了何物,十二分的苦,哥俩喝的脸色发青,闻见味儿都想吐,可又不忍辜负郑大妞的好意,每日捏着鼻子硬灌,三壮私下和喜哥诉苦道:“还是三表哥聪明,晓得自个偷偷去考,我这等愚人那时还道他辛苦,却是看不够长远了。”
举人老爷肯定是比他们这等连童生都算不上的有见识,二人互相勉励总算是熬到了开考。
也不知是他二人学识确实到了,还是郑大妞的补汤的确让人耳清目明身体强健,两人答题答得很顺,等考完,两人精神也还好,不似大部分学子那么萎靡。
到了放榜日,郑大妞一大早就薅起来两人,扯着去看榜,喜哥儿面皮薄:“中不中的总会知道,去瞧显得多迫不及待似的,我不去。”
两人知道他有些个好脸面,也不强求。
到了看榜的那里,已经是人挤人了,有钱有势的派个奴仆书童过来看榜,穷人家的就是家人或者自个来看。
学堂几个相熟的同学就招呼三壮和他们一起挤,人多力量大嘛,到了巳时,县衙的门大开,差哥拿着红榜贴了出来,三壮力气大,冲在最前面,挤到了一个好位置,从后头往前看,倒数第三个就瞧见了柳白的名字,约莫前段时间见到柳少东是回乡科考来了,可算是中了,又往前,眼看榜单要看尽,心里都不抱希望了,冷不丁的瞧见了喜哥的名字,周常喜,心里便欢喜了,家里有个中的,三壮的心就又平顺了,接着往上看,却是不抱希望了,上面几个名字都是写的大了很多,已经进了前十了,他正看着,旁边一个人却大力的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他分神一看是似乎是季公子的书童季裹,宋明堂和季公子关系好,今年季公子从京师回乡参加科举,宋明堂也跟着一起凑热闹,这也是二人第一次参加科举,季裹也是认得他的,这会儿大声和他说:“恭喜,高中。”,三壮还道是恭喜喜哥,见那季裹一脸喜色,又知季公子一向学识好,显然也是中了的,名次也应该挺好,忙道:“同喜,同喜。”抬头就从前往后看,第一个就是季公子的大名,季九章,令三壮惊讶的是,他竟排在了季公子的后面,是个第二名,吴猛,却是新学堂夫子先前入学时讲,他的名字不雅,以后科举恐叫人嗤笑,按着他名字的寓意,另给起了,唤作吴猛。
我的老天爷啊,吴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吗?回头得给阿奶烧个大的方现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