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三十三章 遭遇 ...
-
三壮有马,机动性强,乡勇队把这些有马的又编了一个小队,叫他们负责前哨:“听见马蹄响,不要贸然往上冲,蛮人从小长在马背上,你们斗不过,上去也是白白送命,调转马头回来报讯,再由守军剿灭。”
三壮是个谨慎的,初来乍到跟着领队马老哥学习,这位是积年的乡勇,以前也当过军爷,侦缉出身,老退下来以后,年年参加乡勇队,负责带着有马的到处巡查。
冯老哥是个老兵油,能从马蹄印子知道这马是关内的还是关外的,还能从深浅看出这些个马经过几日了,从马蹄印的走向推测骑手的去处,一看到太新的鞑坦马蹄印就叫大伙赶紧回去报讯,十来天下来,一根鞑坦人的马毛都没见着,队里的几个新丁就颇有微词,暗地里叫他“怕死马”。
三壮对鞑坦人仇恨不能感同身受,他倒是挺喜欢队长的作风的,毕竟遇上鞑坦人就会有丢命的危险,他一个举人应付过去就行了何苦冒险。布做的披风不御风寒,整日骑马三壮吃不住冷,在市场上收了些冬皮,给队里人一人做了一件毛披风,过了秋日,这边的动物都换了毛,隐蔽性比白布做的还好些。
又过了几日,那几个新丁觉得已经把马老哥的本事学全了,便擅自脱队去找鞑坦人,里面还有马老哥的外甥,急的马老哥带着他们去追,马老哥本事了得,不混的时候挺靠谱,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几个新丁,扭着外甥的耳朵就要往回扯,没走几步,他的面色突然变了:“齐二,你带着人先回去,我在这里等等看。”说罢下马从怀里扯出一块布,扎住马嘴,又从马鞍边的布袋里翻出四个厚厚的套子,套在马蹄上,那老马似乎也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一人一马悄无声息的隐入了旁边的深林。
三壮隐隐听到一丁点儿马蹄声,齐二脱下外袍匆匆扫了扫马老哥留下的人马脚印,让痕迹没那么明显,然后招呼众人回去,几个新丁还要出声,齐二一脸阴沉的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空啐了一口唾沫,莫名其妙的讲了一句:“该下不下,不该下又要下。”抽出腰刀:“耽误事了,我直接砍了你们的脑袋。”
众人叫吓住了,默默的跟着齐二往青石关方向疾驰,一路上大伙儿都不敢说话,身后的马蹄声变的清晰了些,齐二和队里的老手们脸色很是难看。
又走了一段,大部分人都能听清楚了身后的马蹄声,如奔雷一般,听声音就知道比这队乡勇跑的快。
“你们几个回去报讯。”齐二点了三壮等四个新丁,剩下的老手们神情肃穆,抽刀在手,放缓了马速。
几个新丁还要吵,三壮喝道:“再啰嗦,几时能搬到救兵,全死在这里好了。”那几个就不敢吵了,三壮打马向青石关飞奔,身后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按照前几次战况,乡勇对上鞑坦人,数倍也未必能赢,他们这队就十来个人,螳臂当车不过如是。
“报讯一个人就够了,我不走。”一个新丁忽道,然后他又回去了,剩下的几个也跟着回去了,三壮叹了一句愚蠢,几个老手明显是不舍得这些个小辈送死,拼命逃都不一定有命在,他们倒好了,自个又折回去。
这么跑下去也无济于事,按着所谓的鞑坦人的马速,叫追上是迟早的事,三壮边跑边留意路边的景色,好容易到了一处灌木较多的地方,他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一个翻滚进了灌木丛,马匹失了主人,有些茫然的往前冲了几步逐渐慢了下来,三壮从箭壶里抽出一只羽箭,折了箭头对着马屁股就是一箭,马匹吃痛,疾驰而去,三壮用狐裘裹住身体,埋入雪中,只余口鼻呼吸,在灌木的掩护下,倒也不易察觉。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鞑坦人的马蹄声轰隆隆的经过,三壮紧张的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很快鞑坦人就掠过了他的躲藏地远去了,三壮不敢掉以轻心,鞑坦人遇到乡勇队,从来都是赶尽杀绝,要是漏了人,叫回去报了讯,大部队说来就来,他们小股再厉害也吃不住人多。他也不知自己的坐骑还能走多久,要是鞑坦人追上马,发现没有骑手,折回来,他又不是踏雪无痕,稍微细心点就能找到他的躲藏地。
趁着鞑坦人还没回转,三壮学着齐二边走,边用披风扫雪,扎进了莽山深处。
许是三壮也有些运道,一直阴沉的天色,终于又飘起了大雪,些许痕迹被大雪很快就掩盖了。他松了一口气,安全了,寻了个山洞,用冰雪盖住洞口,只余碗口大的地方换气,升起篝火暂避寒风。
马鞍上挂的东西都丢了,三壮身上只有一壶箭,一把弓,腰刀,长矛,水囊。
围着火堆呆愣了一会儿,三壮才从险些送命的惊吓中回神,瞧着纷飞的大雪,他忽然就明白了齐二的那句话,要是当时能下一场雪,这些个老手或许能有信心掩盖好痕迹带着整队逃得性命,不至于要和鞑坦人直面拼命。
也明白了,真真遇到鞑坦人的那一刻,或许只有马老哥一个人能活命,他们其他人,都是叫推出来引开追兵的钓饵。
几个老手在顷刻间用暗语达成了彼此的默契,留下的从容赴死,逃走的也未必就是惜命。
几个老手临死前叫年轻人先走,多少还是存了这些人能活一两个的幻想。
那几个年轻人毫不犹豫的掉头回去,又是在想些什么。
青石关老年人很少,大部分家里都没有老阿爷,偶尔提及,就是平淡的一句“战死了”。
对着篝火,三壮有些担心马老哥,风雪如此之大,他能不能及时回了青石关报讯,守军何时能来,三壮寻了个枯枝在地上画了画这一片的地图,这里附近有四个村子,这些个鞑坦人不知道是已经抢完了,还是刚来还没动手。
雪下的越发大了,刚猎的兔子在火上烤的油滋滋的,风雪都挡在洞外,三壮又想起了江南的冬日,便是最冷的时候,树叶子还是绿的,师父在院子里教他收拾蜂巢:“南边好,北边那头冬天冷的很,蜂子每年越冬都是劫数。我们师门光景好的时候,京师附近也有蜂场,有一年你师祖打发我给负责京师蜂场的二师叔帮忙,头一次上手没经验,差点饿死个蜂王,噫,太冷了,太冷了。”
不像这里白森森的,像是给谁披麻戴孝一般。
吃了一只兔腿,三壮觉得有些饱,他盯着剩下的兔肉看了半晌,最终还是背上武器,出了山洞,外面北风呼号,他吃着风雪,翻山越岭,往最近的一个村子赶,这里一片狼藉,显然已经被抢过了,再去下一个,远远的站在山腰就瞧见村里乱成一团,有几个村民出了村往外跑,几个鞑坦人追在他们后面,没跑多远村民就叫射倒了。
那几个鞑坦人驱马过来又检查了一下,补了几刀后折回去村里了。
三壮只好再去一个村子,这里看起来没事,能看见几个小娃娃在空地上玩雪,他赶紧跑下山,冲到了村里,村里人见他一脸焦急,似乎就明白了什么,村口的后生就围过来问:“是不是鞑坦人来了。”
三壮喘不匀气猛点头:“刚抢了犁胡村,现在正抢着闻撵村,马上就到你们村里,赶紧跑吧。我还要去看看孟家坳。”
“你是乡勇队的吧,不去报讯跑这里作甚,轮到我们村就是咱们该死的命数,赶紧去报讯,别耽误事。”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不耐烦的说。
“我们队长已经去了,我逃了命出来,想着附近就着这几个村子,能通知一个是一个。”三壮道。
“那你去告诉一下孟家坳吧。”那汉子松了口气,我们想办法把鞑坦人拖一下。
“那我走了,你们赶紧准备。”三壮也顾不上多说,一头又扎进了大莽岭。
孟家坳也是一样的,催他去报讯。
“你们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我跟你们一起死守。”三壮道。
“没见过血的青皮,赶紧回家吧,你娘还惦记着呢,你不是村里人跟我们拼不着。”里正硬是把他推出了村子,叫他自个逃命去。
三壮半推半就的出了村,在山林子里犹豫了很久,听到鞑坦人如雷鸣般的蹄声后,终究还是没敢跑出来拼命,躲到了半山腰往下面瞧。
这边多少有了些准备,老人孩子躲在家里,剩下的青壮,包括女人都守在村口,各种简易的木桩拒马架在了进村的几条路上,人们在房顶院墙上堆了石头,严阵以待的等着鞑坦人来。
鞑坦人过来也不进村,先是纵马踩踏村子外面的围墙,村民们就推大石头下去砸他们,鞑坦人的马很有灵性,不用骑手操控,看见石头下来会自己后退躲避,等村里人推下一块石头的功夫,又过来破坏围墙,如是几次,土墙就轰然倒塌,墙上面的村民,基本上这一下就死伤大半,接着鞑坦人就纵马入村,他们箭术很厉害,几乎一箭一个,村民们也有弓箭,准头就差了些,力道也一般,凡是饶边的都是鞑坦精锐,手里拿着厚厚的皮盾,偶尔近身的流矢也叫他们轻松荡开,□□的马脚步轻盈,带着骑手自发躲到各种建筑后面,一来一去,抵抗的村民很快就被杀了个干净。鞑坦人就吆喝着冲进各家各户,很多人家冒起了浓烟,倒不是鞑坦人干的,全是家里的那些个老人孩子,眼看抵抗不了就点火烧屋,同归于尽。
鞑坦人冒着火抢东西,家里的粮食,牲口,家禽,全抢,抢完了,也烧完了,这些人又呼喝着跑了,领头的一马当先,带着手下前往下一个村子。
援军未至,四个村子已然叫屠戮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