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王侯》不定之风

41、第四十一章 施家

　　七月里，青石关举子们住的院里桃树的果子白里透红，举子们爬上去摘了，给三壮送了几篮子。这东西不能久放，三壮留了一篮，剩下的叫季裹给四邻分了分。
　　季裹回来时也带了些吃食回礼：“隔壁新住了一户，是个老夫人，听说叫和离赶出来的。前夫是个商户，远处的平妻生了儿子，要个嫡子出身，就把先头的娘子赶了出来。老夫人无处可去，大女婿有良心，给了这个院子落脚，还买了个小丫头伺候。”
　　季母听了很有些感同身受：“也是个可怜的老姐姐，回头找她说话排遣排遣。”
　　季母排遣了几天就打听清楚了，老夫人姓孟，前夫家姓施，老夫人有四个闺女，没儿子，大闺女嫁了，还有三个待字闺中，一对十九的双胞胎，一个十六的小闺女：“老姐姐操心留在家里的闺女嫁娶，怕继妇胡乱点鸳鸯，害了孩子终身，整日落泪，也是个命苦的。”
　　“她既无甚大错，怎的不把那小妇的儿子记在名下，那儿子有了出身，她也占了礼法，如此那前夫家怎敢无故休妻。”季九章道。
　　“心疼闺女，就想法占着大妇位子不走，要是我，打死小妇，留着儿子。”三壮道：“平妻犯法，既然没有抬妾的文书，那就是个外室，按着朝廷法度，论个奸情罪，打死都是轻的。”
　　季母气道：“说的轻松，恶了丈夫，如何能活。”
　　“她如今还不如恶了丈夫呢。那小妇既然能做出叫老爷休了大妇的恶行，可见是个心毒的，留在家里的好不了。”季九章道。
　　“你既如此精明，怎的不拿个主意出来。”季母怒道。
　　“这有何难，赶明去顺天府门口等着，再叫下人去前夫那边传话，叫他们放三个女儿出来，再讹上一笔，甭管是铺子，宅子，田地，都要狠些，不给就直接告前夫个奸情罪。”季九章道：“又不是她犯法，怕甚么。”
　　“大女婿仁义，讹下的给人家分一分，以后寡母孤女也有个顶门立户的照应。”三壮接着道：“捏着钱财，以后不管是女儿出嫁，还是招婿上门，都好使，等生下孙子，养成了，日子就好过了。”
　　“前夫势大，告不准怎么办？”季母担忧。
　　“住在天子脚下，还怕告不准？她都这个田地了，实在不成敲登闻鼓去，看那个敢拦。”三壮奇道。
　　“敲登闻鼓是要打一百杖的，她一个老妇人叫打死了怎么办？”季母道。
　　“打死了，案子照样通了天，谁敢不给她做主，到时候三个闺女的前途差不了，要是不敢豁出命去，也算心疼闺女？”三壮冷笑道。
　　“你们心肠怎么如此狠心。”季母不悦。
　　“要是您，您敢去吗？”三壮问。
　　季母愣了愣，她是个心疼孩子的，别说要自己的命了，千刀万剐那也是要去的。
　　“天下当娘的心，都是一样的，这招不差，那位老夫人说不定还会感激你呢，你说的晚了，那边定了人家，就是陛下也不好给退亲了。”季九章道：“再说，前夫做事没有章法，心虚的紧，他们就是欺负那老夫人懦弱没见识，他哪敢赌老夫人是不是怕死，她只管在顺天府门口等着，夫家保准带着出让闺女的契书，还有赔偿等着她接手。”季九章道。
　　“只要她别叫前夫两句好话哄得离开顺天府门口，就没事。要是叫哄住了，人家拉回府去，弄个病故什么的，她就完了。就在府门口等着，夫家不敢在府衙门口动武，就只能依她。”三壮道。
　　“叫夫家来的时候就带上闺女，进了衙门契书一生效，就回家，最好是请上些武师保护，世上险恶的人多了，到时候虽有契书在手，闺女吃了亏，她还得受人钳制。这事不能拖，叫夫家起了防备，她就是白给。”季九章道。
　　季母想了想，还是又去了趟邻家，回来就说：“那老夫人决定明日就去，就是她也不认得多少人，不知道去哪里能请到靠谱的武师。”
　　“她不会请大女婿帮忙吗？糊涂的老太太。”三壮道。
　　“那……我应承下替她问问，你们不是有好些个武举的朋友……”季母道。
　　“这事不能应承，应承了要坏了季兄的前程。”三壮道。
　　“不是，这和二郎有啥关系？”季母不懂。
　　“那老太太有三个没出阁的闺女，我们为啥叫她自己出面，季兄马上就要会考了，他天资不俗，京城里会考的举子，都盯着呢，恨不得鸡蛋里挑骨头找出点毛病，但凡沾点一点，风声传出去，文人口诛笔伐立刻就来，季兄为着名声也得娶了那几个里面的一个，那老太太家要钱没钱，要势没势，季兄高中，必能寻一门好亲，你现在叫他娶个下堂的商家女是盼着好还是不好？要是不娶，名声有了瑕疵，殿试名次必定一般。”三壮道。
　　季母脸色就变了：“那我过去说一声，给她出个主意就仁至义尽了，还是叫她自个想办法吧。”
　　季母走了以后，三壮就道：“这院子是住不得了，那三位小姐一来，咱们有嘴也说不清了。”
　　“非常时期，谨慎也好。”季九章道：“回头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搬过去读书。”
　　“这会儿还找什么清净，你别怪我多心，这老太太搬来的凑巧，咱们搬个没人的地，再有什么巧合，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倒不如去我那个大院，吵是吵了些，可人多眼杂，别人也不好弄歪。”三壮道：“你我又不是不能专心读书的，环境只是小事。”
　　事不宜迟，当天，季九章，三壮，张清水和宋公子就搬回了三壮的大院。
　　后来听过来送饭的季母说，老夫人的事成了，有心请饭，她怕给儿子招祸，没答应，也减少了两家的走动。
　　三壮谨慎，人心险恶施家不是好人家，担心他们被讹不服私下弄鬼害了孤儿寡母，悄悄的派了人盯着那老夫人家和施家的人员走动，邻里一场就是缘分，有个万一，也好通知老夫人早做防备。
　　没过多久，京城里忽然出了个话本子《季举人巧救三美》，用词香艳，行文露骨，惹得一大帮子好此道的人追捧。
　　季九章当下就跑到顺天府击鼓，状告该书谤名。季九章是科考热门，身后还跟着清江府的举子，顺天府考虑到读书人尖酸，也不好怠慢，彻查了一番，找到了背后的作者，是个老童生，靠写些香艳的本子糊口，他道：“本子卖的不好，无钱，我听别人说的此事，赚点糊口钱。”，问听谁说的，他又说记不清了。
　　顺天府只好夺了他的功名，判了个流放。
　　那童生虽被罚，又有人跳出来发文说，三位姑娘受了连累，失了清白，季举人应该负责，即便不娶正妻，纳入房中做个好事也是应有之义。
　　气的季母心口疼：“我就不该乱伸手。”她这会儿还没回过神，只以为是自己犯蠢连累儿子，纳入房中，说的好听，那个正经君子，还没娶正妻生嫡子，就先抬妾，这事要是做了，儿子不仅讨不到好媳妇，以后的后宅也别想安宁了。
　　季九章也气坏了：“真真的恩将仇报，肯定是从那老太婆家里传出来的，这事只有两家知道，我还叫母亲特意叮嘱了那家，叫他们不要乱说。”
　　“本就是个局，咱们君子，扶弱济贫，就中了计了。”三壮叹道。
　　季九章虽气的七窍生烟，这种风流韵事，越解释越没用，他索性闭门不出，装聋作哑。
　　京城的流言越发的不像话了，那老夫人的三个闺女等了十几日，竟自个找上门来，在门口哭的凄凄惨惨，说是害了君子，只能吊死，以示清白，说完就要拿出白绫，真个吊死。
　　这边伺候的都是男仆，也不好阻拦，季九章吊着一口气，放了狠话：“吊死便吊死，与我无关。”
　　又不能真个无关，真吊死了，季九章也不用考了。
　　三壮拿了弓箭，寻了把梯子坐在墙头，那几三个女子方吊好自个，就叫他几箭射穿了绳子，没死成。
　　那几个女子又要碰死，这会儿闻讯的季母也带着家里的婢女来了，把这三个硬捆了，可捆住了也没有地方处置，放归家，拦不住人家寻死，放自己家，那就非娶了不可了，急的季母直掉眼泪。
　　“送季大人那里，儿子闯祸，老子背锅，不是天经地义。”三壮道：“去之前，先去顺天府，验验清白，哪能只有我们丢脸。”
　　“好计。”季母一拍大腿，回头请了公婆，押着三个女子就去了顺天府。
　　顺天府有专门给妇人验身的女师，经验丰富，一验那个小的还是清白身子，两个大的早就知了人事，有个似乎还怀过身子，她们搬到季府隔壁才多久，怎么也赖不到季九章身上。
　　如此京城大众哗然，如此不检点的门风，怎好攀扯君子，再也没有提季举人和这三位的亲事了。
　　“那这人送还是不送？”季家再不待见季大人，涉及门风，这种女子也不好送了。
　　“当然不送了，这可是重要人证。”三壮冷笑。
　　过了一个月，东海那边给顺天府递了封公文，说是有个流放到此处的犯人吃不住苦头招供，先前是给人抵罪，真正犯事的另有其人。
　　这犯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写《季举人巧救三美》的童生，据说那老太太可不是什么正头娘子，以前在临江府做老鸨，那三个闺女就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那施家也不是什么商户，街上流连的一个骗子，叫临江府的孙家请来做戏的，那位童生收了孙家的钱财，本子是孙家请人写的，挂了他的名而已。
　　顺天府尹大怒，使人拘了老鸨和施家骗子，一顿好打，两人吃不住，招了供，认了孙家主使。
　　孙家在京城主事的孙继祖，叫拿了个正着，他供认因之前偶遇季九章等人，见他人品不俗，起了招婿的歹念。两家身份悬殊，便想着先给季九章安个风流的名声，到时候季公子讨不到好妻，他再出厚厚的嫁妆，或能拿下这个女婿。
　　孙继祖说的话，三壮一个字也不信，不过姓孙的咬死了认罪，没有别的证据，也只能判他黥面充军，三壮还想再查，那姓孙的在狱中自裁了，这事就成了死案。
　　事情水落石出，季九章彻底从这件糟心事里脱身了，季家为了感谢三壮出力，季母亲手整治了一桌子好菜谢他：“若非你谨慎，如何能抓住这刁滑婆子的马脚，回头替我们谢谢你那位朋友的兄长，若非他出力，那童生也不肯讲实话。”
　　“我与季兄无须言谢。”三壮道：“此事主要还是季兄身正。”
　　这事过后，直到过年，再没什么幺蛾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