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王侯》不定之风

42、第四十二章 殿试

　　正月里一开印，陛下就定了今年的主考，是翰林院的林学士，这位是正德十八年的状元，在翰林院熬了十多年的资历，今年陛下点他座师，便是他熬出头的好意头，如无大错，这届科考结束，他便要从翰林院出来直入六部做主官了，要是主官做得好，将来就是拜相的热门。
　　礼部尚书苏大人老迈，年前就递了致仕的折子，这位老大人一辈子做官谨慎，陛下优容，叫他过完年，三月里天气好了再回乡。等这位老大人一走，空缺应该就是林大人顶上了。
　　会考这天，季九章，三壮领着一大群举子半夜从城西浩浩荡荡的小跑着出发，路上遇到巡夜的士兵，都盯着他们瞧稀奇。这一年多跟着三壮锻炼，这些举子身体强健，一改文弱书生的样貌，尤其是三壮，从小做粗活，后来也勤于锻炼，看着像个武举。
　　到了贡院，早就排起了长队，三派里，季派来的最晚排在最后，二月的寒风里，其他派系的举人披着狐裘，抱着暖炉，书童们帮提着考篮，哆哆嗦嗦等着搜检。季派的人跑的脸上冒汗，有的还扇着脸直呼：“好热。”轮到的考生，狐裘，棉服，暖炉都叫书童带走了，只能一个人穿着数层单衣，瑟瑟发抖。
　　等了半个多时辰，就轮到了三壮等人，搜身的是陛下亲卫羽林军，瞧着他们从城西赶过来，就知道是军部‘假举人’，再看身形也像好后生，下手还算和气。
　　过了搜捡，又是象征性的给洗个澡，前面人多，池子里的水早就脏的不像话，三壮等人脱光了，蘸了蘸脚底板就赶紧穿上了衣服。
　　三壮分的号房不错，没挨着厕所，他检查来了一下顶棚，也没有大的裂缝，心情挺好。
　　三声炮响，会试正式开始了，数年苦读，就在此一举，三壮接过巡检发下来的试卷，沉下心开始作答。
　　三天一晃而过，比起精神萎靡，有的甚至是叫抬出去的其他派系举子，季派的人倒是还好，除了‘假举人’们发髻散乱，一脸的绝望，看着就是没考好，其他人大都神情放松，显然对自己的作答还算满意。
　　三月里，放了榜，季九章早早派了季裹去瞧，青石关的举子挂心三壮的名次不耐烦在家里等，三壮无奈带着他们去了贡院对面的茶楼等。
　　茶楼里人也多，好在掌柜的认识这些个科举热门的脸，专给他们留了包间，为的就是报喜的时候，茶楼沾点文气名声。
　　季派名气大，留的包间位置也好，季九章没来，大伙儿簇拥着三壮坐了主位，心急的从窗户口探出脑袋伸长脖子瞧着对面即将要挂榜的墙面。
　　辰时，贡院大门应时而开，里面走出了张榜的羽林军，驱散开挤在门口的举子，护着张榜的军士，将红榜稳稳的贴到了墙面上。
　　能不能中就看这一榜了，到了殿试除了实在是答得难看，或者殿前失仪，一般很少有人被拙罢。
　　青石关的举子自小练习弓马，眼神利的很，一抬眼就瞧见了季九章的大名，再往后就是韦正道，吴猛排在第三，忍不住高呼：“中了！！！！！季公子第一，阿猛第三！阿猛你可真厉害！！！！！！”
　　这下大伙儿都知道，季派的吴猛在茶楼里了，连那个包间都知道了，报喜的羽林卫也不用多跑了，直接来了茶楼里，几个青石关的举子，帮着给散喜钱。季九章和韦正道都是等在家里的，这会儿茶楼里数三壮的名次好，掌柜专门进来贺喜讨了一副墨宝。
　　看完了三壮的名次，这些个举子也就心满意足了，自个能不能中，心里是有数的，榜单也不看了，就准备簇拥着三壮回去庆祝。
　　“再看看，表哥，宋兄，他们学识也不错。”送走了贺喜的人，三壮站在窗户边看着对面的榜单，找表哥张水清和宋越轲的名字。
　　从前往后，不少季派的人都榜上有名，眼看要到三榜了，才瞧见张水清的名字，再往后隔了两个就是宋越轲，宋越轲再往后两名就是三榜了，好悬没落个同进士。
　　看完二榜，三壮又往后看，这里熟人也有些，最后竟看到了三个青石关的举子的名字：“快看，王驱胡，司千钧，和韦德文也中了！”
　　青石关的举子都惊讶的过来瞧：“还真是，噫，万万没料到，大虎，力哥，韦四还有这实力，京里不一定能留下，外放做个县丞倒是不错。”
　　“你们也努努力，要不就暂时别回乡了，跟我走，我再给你们抓抓文课，三年后也考个出身，以后日子不会难过。”三壮建议。
　　举子们就有些个意动，他们能学文，家境大都不错，也受长辈喜爱，举人做官起点还是低了些，家里要使大力气，要是能中，哪怕是个同进士，也轻松做个县丞。
　　看完榜单，三壮心里也有数了，总的来说，考前扬名还是有点用的，不管是座师还是评卷的翰林总归预先瞧过他们的文章，文风心里多少也有点儿数，谁家赢了，评卷官为着名声，也会让这一派的往前排排，不然风言风语起来了，容易招祸。
　　回了大院，报喜的羽林军已经来过了，季九章，张水清，宋越轲正等他回来一起开席庆祝。
　　到底还没殿试，出于谨慎，他们也将席面摆在了家里。
　　“今次大伙儿名字都不错，这次多亏吴弟弟计策好，先敬他一杯。”季九章是会元，当先起头。
　　“同喜，同喜，季兄学识过人，力挫韦正道和于东海，我也跟着沾光，我表哥本子写的好，也出了大力了。不敢居功。”三壮胡乱谦虚两句。
　　“侥幸侥幸。”张水清自个清楚自个的学识，中与不中还在两说，他是话本写的还可以，不过科举又不考话本子，三壮运作的好，他也跟着出了名，才搭上二榜，真是侥幸。
　　宋越轲也觉得侥幸，张兄还有写话本子的才能，他这纯属是季兄和吴兄写文捎带给吹得，什么《雨夜与宋兄秉烛论****》，《与宋兄赏花有感》之类的不要钱的往出撒，他那些个文采一般的文章也叫夹在张兄的话本子里疯狂推荐。
　　季派的在这边庆祝，韦正道被季九章压惯了，倒也还适应，临江府的就有些个愁云惨淡了，一府文魁，竟没进前三，叫吴猛给比下去了，领头的不行，下面的名次也一般。
　　“大伙儿都尽力，这届运气不好，遇上了季九章和吴猛，这种状元之才，一家能出一个就侥幸了，季派竟有两个，韦正道是京师人，京官阅卷，天然占优，吴猛都叫他压了一头，咱们输的也不冤。”于东海给大伙儿鼓劲：“再说科举只是入门，入朝之后，靠的是家族和师门，季九章的父亲是个芝麻小官，吴三壮又是农家子出身，老师也不入流，还帮扶那些个军派的人，与王相天然对立，王相虽惜才，可以后的路他们若不好好走，自有苦头吃，咱们等着就是了。”
　　“于兄，我听闻郭府给季九章他们送过一回羊肉，季派的人也单单去郭府拜访过，郭大人的长子在清江府做府尊，姓季的要是投靠了郭大人，也难办。”又一人道。
　　“这话说得，好像咱们不能容人一般，郭大人的恩师是王相，他们要是真与郭府有关系，咱们也不要与他们交恶，毕竟以后同殿为臣，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要季派的人不挑事，咱们和他们也不相干，他们想着封侯拜相，咱们想的是庇佑家族，苏大人才是我等楷模。”再一人道。
　　没过多久，朝廷就通知殿试，季九章等人穿着簇新的贡士袍提着考篮入了皇宫，虽说大伙都是第一次入宫，可旁边虎视眈眈手持利刃的羽林卫还是叫贡士们不敢交头接耳，好多人只敢低着脑袋跟着前面的人往大殿走。
　　一榜二榜的叫迎进了烧着上等银丝无烟炭的大殿里面考试，三榜的就只能顶着寒风在大殿外面御阶下的小广场考试。
　　按着名次，季九章，韦正道，吴猛，于东海，四张考案就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殿试是陛下亲自出题，只有一场，时间也短，问的是江南大户隐田的事，这个三壮熟啊，郭大人初来办的就是这个，老百姓们争相告发大户领钱，他记得可清楚了，当初他也混在其中领了一笔压惊的汤药钱。
　　三壮开篇先简单谦虚了两句自己才疏学浅，又讲了讲隐田的危害，这个他身处江南产粮大省清江府又是农家子，感同身受，又有许多乡邻的实证可写，下笔凄凄惨惨情真意切。
　　再讲了大户隐田的手段，这个也熟，他奶以前没少给他抱怨，他爷在的时候，家里什么光景，地有多少，他爷死了以后，孤儿寡母，叫附近的大户欺压，那手段层出不穷，地是一年比一年少，全家最后落得了个佃户的下场，要不是他爹精明，恐怕就要过不下去全家当隐民去了。
　　隐民是啥，就是不交税的逃民，只能给地主家种隐田，任由主家盘剥，一个不趁心，就得被押到县衙吃官司受罚，也就比有卖身契的奴婢好些。
　　文章花了许多笔墨来举例小郭大人如何惩治隐田大户，用了那些办法，这些办法又有什么成效。当然为了文章不被拙罢，将小郭大人的名讳隐去：“学生尝闻某地父母官……”
　　最后写了如果三壮自己来办，在小郭大人办法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又是什么办法，还附上了他乱想的几个“浅见”。
　　文章结尾，按着大众来几句吹捧盛世。
　　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三壮是个小郭大人铁杆簇拥，夸小郭大人的文章他能一口气写十篇不带重样的。
　　等他写完，左右都还在奋笔疾书，他检查了几遍，没有错漏，便工工整整的誊抄到卷子上，又等墨迹干透，才交了卷。
　　第一个交卷的，天子难免注意，趁着还没弥封，叫太监拿过来大概瞧了瞧，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又是等待，四月中旬，殿试放榜。
　　大清早，贡士们就集中到了皇宫前面，羽林卫过来一个小队长指挥他们排成了整齐的两列，时辰一到，带着进了朝阳大殿的广场，按着先头的名次，在下面整整齐齐的排好。
　　又等了好一会，才有一队儿太监，从大殿出来，领头的一个拿着一条长长的鞭子，三声响鞭过后，就有一个托着金榜的太监出列，展开来唱榜：“第一名状元及第，吴猛。第二名榜眼及第，季九章，第三名，探花及第，韦正道……”
　　前三甲，三壮心里很是想了想的，只是没料到他能压过季九章得中，不过中了他也当仁不让，当下便出列上了御道直入大殿，季九章和韦正道紧随其后，剩下的进士按照名次依次出列，在传胪郑新德和第五名于东海的带领下，由两边的台阶顺序入殿，张水清和宋越轲也没跌出二榜，张水清的名次还往前挪了不少，等大伙儿全进去了，大殿门又合上了。
　　陛下端坐在龙椅上，很是威严，和前三甲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赐了前三甲各自的袍服，就结束了这次殿试放榜，接下来便是探花郎在京城一众达官贵人的院园子里选簪花，之后是三甲与众进士在京城大街上逛一圈，等朝臣上完朝，进士们街也逛的差不多了，再回来吃陛下请的喜宴，吃完陛下的席面才算完。
　　韦正道是京城熟，谁家园子花草打理的好，谁家有珍品，他门清。一路出去，翻身上了御马，都不带停歇的直奔目标而去。
　　不多时，就采得姚黄一朵，金带围一朵，金沙灌顶一朵，气的工部尚书牟大人直跺脚：“这败家孩子，就指着我一人薅呢。”，牟大人和韦大人一向交好，牟大人喜好牡丹，芍药这样灿烂的大花，院子里还有暖房，专用来养花，京城就他能养出这种不在时节开花的大好牡丹。虽面上气急败坏，牟大人也不是真的生气，探花郎能瞧中他园子的花，也是荣耀美谈。
　　同僚们也过来恭喜韦大人，虎父无犬子。
　　三甲穿上御赐的新袍服，簪花上御马，后面的进士就只能步行跟着，羽林军前后开道，沿着京城的大街，一路敲锣打鼓，两边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今年的前三甲都年轻，长得也好，三壮一身大红的状元袍，他生的精壮，常年习武，腰腹没有赘肉，真正的肩宽，腰细，大长腿，季九章和韦正道比起来气势就弱了几分。
　　姑娘们的帕子荷包，雨点似的砸他身上，三壮心里美啊，寻思着，这么受欢迎，亲事稳了，到时候找个漂亮媳妇，生几个机灵孩子，圆满了。
　　宫宴也好吃，三壮还记得以前牛二和葫芦吹他们在郭大人府上吃过御厨的手艺，他这一席，吃的可是许多御厨的手艺，够他和小伙伴们吹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