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王侯》不定之风

61、第六十一章 回京

　　秋雨绵绵，凉入骨髓，陛下就是在这么一天，入了京师，护卫的是直隶军，身旁站着的还是葛内侍。
　　本宫里敲了钟，满京师在给陛下服孝，因为陛下遗体丢失，丧仪未发，太子殿下似乎也不着急继位，吵吵嚷嚷的大臣等来了这么一个惊雷，全傻了。
　　郭丞相和周大将军领着文武百官带着御撵在城门口相迎，陛下一身皂服下了马车，三壮瞧见就这几天，陛下的鬓角已经起了霜。
　　陛下扶起了周大将军：“到底还是周家，国之栋梁。”，未理会郭丞相，上了御撵。
　　陛下不说起，其他人就只能跪着，秋雨寒凉，三壮颇为后悔没有穿上早上盈娘给准备的皮裤。
　　当时盈娘拿着皮裤进来：“老爷，早上下了秋雨，一层秋雨一层凉，秋雨夹风能吹到骨头缝里，这是京师流行的薄皮裤，穿在里面十分挡风。”
　　他大手一挥：“我身体好着呢，穿这个能热死，不穿。”
　　现在知道冷了，盏茶功夫，腿就冷的直打哆嗦。
　　又过了好一会儿，到底百官跪在城门口不好看，葛内侍才过来传话叫大伙儿起来。
　　众臣都知道陛下心里有气，也不敢换下湿衣服，只能一身泥水的跟在御撵后面，京师的百姓比别处的也机灵些，陛下死而复生，有点谱的全躲着主干道走，两旁除了羽林军，基本无人围观。
　　到了宫门口，皇后娘娘等在那里迎接陛下，瞧见了御撵，就一副热泪盈眶的样，陛下下了御撵，皇后娘娘擦了擦眼泪：“陛下万安，回来就好，臣妾这几天担惊受怕，您回来，我就稳了。”
　　陛下也和颜悦色的安慰发妻：“这次苏逆作乱，朕始料不及，叫你受了惊吓，是朕的不是。”
　　“臣妾有罪，听说乱党在猎场行刺陛下，慌得六神无主，想着召集后妃给您祈福，结果教乱党钻了空子，在万佛殿发难，害死了宫妃和小皇子，又假冒您害了几位皇儿，臣妾……臣妾连自个的亲儿都没能保住，差点让他被大火烧死……”皇后娘娘泪水涟涟：“臣妾有大过，没有替陛下守好后宫，愿退贤让位，叫能者居之。”说罢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好在伺候皇后娘娘的宫女青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没叫跌倒在地下。
　　陛下叹了口气：“皇后受惊了，是朕的不是。”又叫人将皇后送回凤仪殿，还遣了太医去诊治：“务必叫皇后宽心，此事非她之过。”
　　三壮瞧着帝后唱戏，心里暗叹，便是京师的名角也没有这等功力，若是他儿子全叫毒妇害了，那还能扯出笑脸与凶手虚与委蛇，早开弓一箭射死了，可见这天子非常人能当也。
　　送走了皇后，陛下带着群臣入了宫。
　　三壮按理还是五品，这些个小官，将陛下送到宫门口就可以折返了。
　　陛下和四品以上的官员入朝阳大殿，剩下的官员各自回衙。
　　大伙儿都冷的受不了了，到了衙门就赶紧找出各自备用的官服换上。
　　此时的朝阳大殿落针可闻。
　　往日热热闹闹的朝堂，如今鸦雀无声，陛下端坐龙椅，神情冷肃，作乱之夜，王党死了不少，现在朝堂空了有四分之一。
　　陛下的目光扫过群臣，大家都觉得冷飕飕的，半晌，陛下道：“宣吧。”
　　葛内侍就拿出一份早就写就的圣旨，大意就是苏文成谋逆，列了二十多条罪状，条条师出有名。宣完之后，按例这种发落罪臣的折子，需要刑部和兵部领命，先由兵部逮捕涉案官员，一并抄没证据，再交由刑部审问清楚，整理出个判罚的办法，上奏由陛下定夺看是酌情加重还是减免。
　　刑部尚书俞大人遇害，这会儿就只有兵部的徐广坤出来领命。
　　一部尚书不可能空着，陛下便按制升了吴猛的官。
　　当初吴猛升任翰林院学士，韦尚书舔着老脸将韦正杨运作到了侍讲，这次陛下又绕过了孔辞将韦正杨提成了翰林院学士，又把季九章升成了侍讲。
　　一连提拔了三个年轻的官员，朝堂上就起了眉眼官司。
　　碍于郭丞相，大伙儿不好说吴猛的不是，再说吴猛的战力有目共睹——韦尚书才致仕几天，大家服气也不敢惹他，怕他在背后憋坏水。
　　韦正杨是京师子弟，大伙儿看着长大，天天被他叫叔伯，不好意思发作他，季九章一介寒门，平日又老实不做声，群臣就有心拿他开刀，不过陛下今日心情不好，大伙儿也就暂不发作，只是眼神交流。
　　陛下交代完，就退了朝，也没留一个臣子开小朝会，群臣也嗡嗡的散了。
　　宫里的内侍带着升职的圣旨过来时，三壮正在翰林院的书库里看书，接了旨，翰林院的下官们都过来恭喜他，韦正杨周围也围了不少人，毕竟以后翰林院就是他说了算。
　　就季九章身边没人，倒不是说他人缘不好，主要是无缘无故的，凭什么季九章做侍讲那？他是比谁资历老还是比谁能力强？多少老翰林还在熬着呢，这姓季的不过是因为与吴学士相识于微末，便叫处处提携，大伙不敢惹背靠丞相的吴学士，便只能找季九章的麻烦。
　　好在季九章少时受贯了这些个眉高眼低，不往心里去，这些个又能耐他何，上官是大舅哥，日子难过不到那里去，别人不痛不痒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郭二娘既然与珪儿私下许了终身，朕就成全他们吧，只不过珪儿已经有了正妃，侧妃，委屈她做个良媛吧。”散朝之后，陛下去了皇后娘娘的凤仪殿殿，这二人相识于危机四伏的先帝时期，携手挺过了权贵当道，君权旁落的时候，也一起度过一段胜利之后平静安稳，岁月静好的普通夫妻生活，多年的感情最终在权势面前分崩离析，剩下的不过是恨不得啖其血的一地鸡毛。
　　“这……前些日子，瓒儿和我提过想聘二娘做侧妃，郭丞相也是允了的。”皇后娘娘和气的道。
　　陛下笑笑：“还有这事？老二是做兄长的，老三出了这样的事，他让一让弟弟能有什么。再说郭二娘瞧上的是三儿，又不是老二，郭丞相是朕的肱骨之臣，也是朕的师弟，二娘也算是朕的侄女，咱们也不能不考虑小辈们的意愿强行婚配，朕觉得配给老三合适。”
　　“既然如此，陛下不防把郭丞相招来，私下问问，瞧瞧他的意思。”皇后娘娘笑道。
　　陛下便不言语了，半晌叹道：“你这是什么好东西都不忘捞到老二碗里的还真是一片慈母心肠，其他皇儿也是叫你母后的，不要厚此薄彼。”
　　皇后娘娘打趣道：“瓒儿是中宫嫡子，咱们有什么好东西不想着留给他，还要留给谁？谁配？”
　　周爵爷坐在京师的凝心斋，嘴里喝着淡茶水：“这茶不行，还是咱们青石关的浓茶够味。”
　　周大将军陪在一边：“外甥叫郭中超养的只喝的贯这些个文人的淡茶，跟那姓郭的一条心。
　　咱们别重复以前的老路，废了老大劲结果叫王家摘了果子，还搭上妹妹的性命。”
　　“咱倒是不想上船，可一旦他的身份败露，皇后岂能饶了他的性命。就算能藏着掖着他一辈子，咱们周家是元后的娘家，先前和王家斗的死去活来，等太子继位岂会轻饶了咱们周家。”周爵爷道。
　　周大将军就道：“咱们手里有兵怕甚么，等鞑坦人入荣，青石关那边战事不吃紧，霖州也能喘息几天，没有鞑坦人劫掠，咱们也不用受粮食的钳制，就算是裁军，但凡留个三万五万的人马，咱们照样打的东军和南军哭爹喊娘，再说了陛下还想牧马鞑坦，用的着咱们，肯定舍不得裁撤北军。”
　　“你也就打仗还行，心眼跟那帮子自会卖嘴的比不了。郭中超前几十年跟老王好的亲父子似的，就敢背着老师昧下咱的外孙，他那会孤家寡人一个，谁帮衬他了，愣是能在深宫中偷出孩子，闺女信他比信咱们全家多，咱们周家多少人在朝堂，愣是叫老王把闺女害了，连孩子活着都不知道，你呀少吹点牛比什么都强。”周爵爷叹气。
　　周大将军不说话。
　　“郭中超为人不坏，和老王不是一个路数，你别老是瞧人家不顺眼，他还是有几分古道热肠的，不然不会冒着风险救了外甥，这些年也没起什么要借着孩子身份谋取好处的事，这次也是实在身家性命不保，才拿出来和我们谈，叫老夫保他。”周爵爷道：“再说他倒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外孙也好不了，郭丞相是文人里面少有的有良心的。别的不说，他那大儿，出来做官办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咱们青石关能在清江府扎根这要记郭家的大人情。
　　孩子都是照着父母的品德长的，郭家三个儿子，大姑娘都不错，就那个小姑娘作风有问题，所谓老小，长孙，老人家的命根，咱们家老幺都是个纨绔做派。也别阿大嘲讽阿二。”周爵爷道。
　　周大将军道：“我又没说姓郭的不好。”
　　周爵爷笑道：“你们这一代，郭中超一骑绝尘，衬的这些同辈的黯然失色，不高兴咱也理解。老子瞧老王也不顺眼的很，好在咱身体好，熬死他了。”
　　周大将军就十分无语，您这意思是，叫我也熬死姓郭的呗。
　　“你回了京师，就好好收收心，别成天想着上阵打仗，不打仗还是好的，儿郎们的性命比这些个功名利禄强。咱还能再教你几年，你要多想多看，少说话，这点吴猛比你强多了。
　　也是咱们青石关的运道，好歹有个有脑子的，咱这点就比老王强，后继有人，吴猛为人实在，拜师朝二健，又是乡勇队出身，肯入乡勇队的都是好儿郎，你遇事要和他商量，别自作主张。”周爵爷道。
　　“晓得，那不是怕陛下多心吗？我俩才不好多说。”周大将军道。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陛下和王家起了龌龊，他要依靠咱们周家，这时候不照应自己人，更待何时。郭丞相有意栽培吴猛，咱们双方使力，等陛下和郭丞相老了，吴猛就是下一任宰辅，有他在，外孙大位可待。”周爵爷道。
　　两人正说着，就瞧见郭四海入了茶楼，这家茶楼是郭家的产业，今日恰逢月末，郭四海过来查账。
　　“吊儿郎当的。”周大将军评价道。
　　“你这个年纪也好不到那里去。”周爵爷道：“天天给我闯祸，老子头发一半是叫你祸害白的。行了回吧，京师眼线多，咱们还是少来。”
　　“有姓郭的在，出不了事，他多奸猾啊，拜师王相，飞黄腾达，还不忘多年前就在咱们这留了一条后路。”周大将军道：“奚关宁打仗一般，就靠着姓郭的，好装备全弄到了南军去了。”
　　“以后咱们和郭丞相一条线上蚂蚱，军备上不会吃亏的。
　　就跟大将军要统帅全局，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一样，一国丞相要是不能长远的看到几十年的国运，那还叫丞相吗？这点儿布局对于郭丞相这种人不算甚，咱们学不来。”周爵爷道。
　　第二日上朝，作为新任的六部主官，三壮也得早起上大朝会，正式告别了日出而起，日落而歇的悠闲日子。
　　“骑在马上都快睡着了。”三壮点着瞌睡，赶到了朝阳殿外，天还没亮，作为六部主官，能和其他几位老大人在自个的值房休息，天冷，三壮就把值房让给刑部的下属，自个凑到兵部尚书徐广坤那里聊闲，顺便蹭徐师爷的点心吃。
　　武人不抗饿，徐广坤的值房里长期备着充饥的点心，肉干。
　　“垫垫得了，少喝点茶水，这几天事多，吵来吵去，大朝会不会散的太早，喝多了有你难受的时候。”徐广坤看着三壮好胃口劝道。
　　“我也是听岳父说，朝会前莫要多吃喝，早上就喝了一碗粥，还没到宫门口就消化了，这会儿饿得头昏眼花的。”三壮叹道。
　　“你要是坐轿来，还能在轿子里眯一会，偏要骑马，可不就饿的快。”徐广坤道：“过几天，你周师爷生辰，回头给你下个帖子，你过来吃席。”
　　“行，一准到。”三壮应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就有太监在外面打响鞭，这便是陛下已经快要过来了，大臣们鱼贯进入朝阳大殿。
　　不多久，陛下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