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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被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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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四皇子府的章管事半夜急奏,四皇子薨了,这位皇子自前几年猎场遇刺案后,一直昏迷不醒,虽陛下瞧在他半死不活的份上,没有追究,可到底是谋逆,心里不舒服,多年来对他也是不闻不问。
陛下叫礼部给四子拟个封号,按着陛下的意思,让四皇子还是以亲王的礼仪下葬。
林尚书斟酌了几天上了折子,请陛下在顺,和,康,泰里面选,四殿下是谋逆过的,一等的又带封地又带荣耀的比如征南之类的王号不用想了,二等只带封地的例如西川王之类的也不行。到底是陛下的亲儿子,也不好太难看,于是就用了三等,也就是得个好听的王号,按着封王的品阶,给个几万户的食邑,
陛下选定了康字,猎场案中,其他成年的皇子中毒虽没有四皇子深,也是伤了根本,这个封号多少也带了陛下希望儿子们能身体康泰的意思。
四皇子身后有一嫡子,两庶子,四位庶女,按制嫡子降级袭爵,陛下伤心儿子,就封了嫡孙禀川郡王,禀川府在大荣的西南面,气候适宜,又在大清江的源头,这里地肥水美,是个丰饶的地方。
到了四皇子下葬的那一日,却又出了问题,不知道是抬棺的塟人马虎,还是四皇子在天有灵,棺椁出城的那一日,就在朱雀大街上,捆着棺椁的绳索忽然断了,棺材掉到地上,金丝楠木的上好棺椁却很是不经摔,裂成了三块,露出的断茬子叫大众哗然,竟然是内外两套木料,外面只薄薄的用了一层好木料,里面却是柳木。
陛下震怒,吴猛受命彻查此事,刑部的人方接旨,还未上门,康王府负责丧葬的那位管事就投了水,几个抬棺人也不等讯问,就饮鸩而死。
几十位皇家匠人一脸茫然的叫投到了牢里,重刑之下,无人肯认罪,都在喊冤。
“康王殿下身体一直不好,府里也有所准备,棺椁早就开始制了,摆在匠人房,来来去去的人多眼杂,且楠木与柳木重量差别不少,都是积年的老木匠,若是在匠人房就叫掉包了,运送时就该有所察觉。我倒觉得这些个匠人是真冤枉。”唐思勤道。
“康王府那边有下仆供述这位负责丧葬的管事,平日就有些个小偷小摸,克扣下人的月例,他管事的但凡有点儿有油水的地方全是他的亲信。”雷书华道:“下官看多半是这位起了贪心,调换了棺椁卖了。”
“恁大的一棺材,他卖到哪里去?”三壮皱眉道:“总得有个物证才好定罪。派人去京师的木料行当打听打听。”这管事人品如此不堪,还能混到府里的小管事,可见康王府治家不严,康王这几年昏迷不醒,其他人因猎场一事,对康王府也忌讳颇深,不肯沾边,府里全是一些妇人和小孩,叫刁奴糊弄了也在所难免。
“再查查这位管事的银钱,木料卖了不是一笔小数目。”唐思勤道。
等众下属领命去查,唐思勤又悄悄的溜回来跟三壮道:“说起来,还有件事挺奇怪的,我去康王府问证,康王妃作为苦主,我也询问过这位王妃几句话。
她言道,自康王殿下中毒以来,家里的管事仗着没有家主主事,常常克扣府里妃嫔和皇孙们的俸银,她们孤儿寡母,家主又恶了陛下,不敢去御前伸冤,一直忍气吞声,苦挨日子,借着这次偷换棺椁的案子,想求咱们帮她查清楚府里的账目亏空,惩治刁奴。
为此还给我塞了百两银子,还叫我不要嫌少,她手头不宽裕,等案子水落石出,她以后还有重谢云云。
可我看她虽然穿着朴素,不施粉黛,头上也就簪了几根木钗,看着很是落魄,身上却有一股颇淡的醉红尘的香味,这熏香一钱就要百两,若真是落魄那会用得起这种熏香。且醉红尘这种香料,多是男女欢情之时助兴之用,这位使这个香……”
三壮道:“慎言,名节对于女子来说犹如性命,既然颇淡便不好说是如何沾上的,这事你先私下调查一下。”
“我知晓,不然也不会悄悄和你说。”唐思勤道。
案子并不复杂,一个没落王府的小管事,能有多大能耐,若是事情没有败露,无人在意,瞒天过海倒也容易,现在落到了刑部手里,不到一天案子就水落石出了,包括那位接了贼赃的木料行商人,都叫投到了牢里。
按律这种侮辱死者的行为罪大恶极,捉住就要掉脑袋,可主犯已死,就剩下个从犯,这就不好办了。
管事销赃的时候,多少也是有点儿脑子,将上面的雕花用刨子推平了,这位商人也不晓得那几块上好的板材是四殿下的棺材板,不然给他天大胆儿也不敢接这东西。
这位商人只是正常的收货,按律该放归,可陛下心里恼怒,不肯轻饶这位,叫刑部想个法子定罪。
三壮据理力争,陛下到底无律可依,便悻悻的将三壮从小朝会赶了出去。
回了刑部,唐思勤又来讲小话:“康王妃那个事情麻烦了。”
“怎么说?”三壮问道。
“康王府的账目一塌糊涂,总管事甄学忠把持着账务,大小管事都是他的人,众嫔妃和皇孙的俸银叫他克扣的七七八八,康王参与了谋逆,犯了忌讳,康王妃也不敢闹到御前,怕惹了陛下厌倦,只能偷偷变卖嫁妆过活,这倒也罢辽,坏就坏在那些个嫁妆里还有御赐的东西,这要是发作出来,康王府算是完了。”唐思勤道。
“这事,先不要声张,你先去追一追御赐之物的下落,能找回来,咱们再上奏,到时候再替康王妃讲几句好话。孤儿寡母不易,康王妃抚育皇孙有功,能帮一帮就帮一帮。”三壮道:“那醉红尘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唐思勤话头顿了顿,声音更小了:“许是不小心沾上的吧,那位甄管家喜好出入青楼楚馆,用着康王府的钱,包养女娘。这位完全不把康王妃放在眼里,听下人讲,经常喝花酒喝的醉汹汹的回府,跟他经常接触难免会染点儿味。”唐思勤道。
又思虑片刻唐思勤还是道:“甄管事狂放,万一查到他对康王妃不敬,甭管康王妃是不是迫不得已,都只有一死了之。”
三壮听的一惊,脑子了转了几转,才道:“甄管事当诛,康王殿下出事时,康王府只得刚出生的嫡子和名庶子,剩下的孩子……”
“你是说出身怕是有碍?”唐思勤担忧的道。
“此事兹事体大,一个不好沾上混淆皇家血脉的恶名,恐有杀身灭族之祸。”三壮皱着眉头道:“这事,你亲自去查,没实据之前,不要和任何人多讲。”
“行,刑部的人我暂时不用,不过王府的账本烦乱,我一个人看不过来,刘兄咱们都信得过,叫他来搭把手。”唐思勤道。
“可。”三壮愁的叹了口气:“但愿是咱们多心。”
收了板材的商人律法虽逃得一死,三壮担心他会叫人暗算,亲自将他秘密送出了刑部大牢,又悄悄接了他的家眷,一家子打包混在了柳白的商队里,去了青石关。
等陛下知道了,人都走了三天了。
不久之后,四皇子舒侧妃所出的庶子染了恶疾,京师流言四起:“听说了吗?刑部的吴猛收了奸商的黑钱,放跑了罪人,康王殿下在天之灵难安,降罪了。”
虽说康王殿下降罪为何不找罪魁祸首吴猛,反而咒自个的亲儿,这事实在难以自圆其说,不过愚民都是盲目的,大伙儿这么传,大家也当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胡说八道。
而官员们中间流行的又是另一种说法:“康王躺了柳木的棺椁,不利后人啊。”
康王的舒庶妃跑回娘家一顿哭诉,第二天舒天奇就在朝堂上弹劾了吴猛,说他收受贿赂,这事一点证据也没有,不过陛下不喜吴猛,就叫他回家反省,指派了雷书华办理这个子虚乌有的“贿赂案”,还破天荒的把这个三品小官留了小朝会,面授机宜。
雷书华听了一肚子气,陛下话里话外,叫他网罗证据把顶头上司落下马,还暗示吴猛倒了,会破格提拔“有识之士”。
真当我是傻子糊弄呢,雷书华愤愤不平的想,老套路了,先找个听话的糊涂蛋陷害看不顺眼的忠良,等忠良身死族灭,再一副被这糊涂蛋蒙蔽的样儿收拾了,杀人灭口,陛下还是英明神武的陛下。
坏人就是糊涂蛋,忠臣就是命不好。
吴猛在朝堂上多大势力,陛下心里肯定有数,所以才想着用个迂回的法子收拾他。
可问题是,他的顶头上司那就是漏在外面那点儿能耐呢,别看这位年纪轻轻可会藏拙了,一点儿年轻人的浮躁都没有。
郭丞相致仕之后,明面上郭党投靠了皇后娘娘,实际上全捏在吴猛手里,郭丞相亲自手把手托付他们要跟着吴尚书走。
青石关那帮子兵痞也认吴猛,青石关二十万边军和周大将军那虎脾气,闹起来谁受得了。
南军得郭丞相的一大笔银子,郭丞相也没别的要求,就是叫南军照拂照拂吴猛。
东海军那边吴猛也有人,有个叫柳青的同乡混在吕济将军麾下,深的信重。
六部尚书,除了默不作声的礼部林尚书,眼高于顶的吏部范尚书,刻薄小气的户部的孔辞,吴猛的势力占了三部。
还有一大批中青年官员,包括雷书华,这些个出生微末,无枝可依的,虽能力出众,却叫有背景的庸才嫉妒打压的,都是这位吴尚书跑前跑后不计得失的帮大伙儿运作,才得以熬出头。
刑部上上下下全是吴猛的人,叫他反水害了吴猛,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雷书华回去就遣了心腹把这事告诉了吴猛,叫他多加小心,面上还是一副要好好查案的样儿。
雷书华的人走了以后,三壮一人呆在书房里寻思,叫陛下惦记上的,苏尚书成了钦犯,韦尚书辞职,王相身死,义父丢官,他该如何,是识相点主动走人,还是……
稳妥起见自然是退一步谋以后,可三壮自小就不是个肯吃亏,肯退让,肯咽气的,就算时局不好,暂避锋芒,事后也必得找补。
在书房转了几圈,三壮一脚踢开了挡路的凳子,心道:“呸,本官就是不退,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