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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林韵欣要嫁人了。

      这还是二房那边的小丫鬟传出来的消息。

      据说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赵媒婆上门来说的亲,那个满脸褶子的陈富商瞧上了林家二小姐,还说改日便会将聘礼送到丞相府。二姨娘也不知怎得,竟也答应了那陈富商的要求,要把这林府二小姐嫁出去!

      这件事在林府下人们中传得沸沸扬扬。所幸平日里管事的都叫下人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要把什么事儿都往外说,这才没有把这事往外传,仅仅只是下人们知道了罢了。

      世人皆知林韵欣乃是林府庶女,长相顺了她母亲二姨娘,尤为貌美。虽然不比林韵清贵为嫡长女,但好歹也是丞相之女,如今却传出她嫁给那么一个仅仅比林丞相小了那么几岁的陈富商......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凡只要是说出去也是丢丞相府脸面的事。

      林母身为当家大夫人,自然得处处大局为重。此事关系丞相府在外脸面,她自然不能轻易捂了下人的嘴便匆匆了事。再者,即便林韵欣乃是二房所处,并非自己亲生,却也是看着长大的自家女儿,更是心软。

      “韵欣这孩子不如韵清这般聪慧,做什么事都是冒冒失失的。念书也记不得几个字,光是数着银票都数不清,我这做娘亲的也是放心不下。倒不如叫她趁早嫁人,寻个好夫家,来年也好添上几个好小子,也算给咱们丞相府长长脸面。”

      说话的正是二姨娘,正坐在大房院中,找林母商量这关于林韵欣的亲事。

      她浓妆艳抹,面上涂了厚厚一层脂粉。原本尚且还能看出年轻时分的那几分姿色,却尽数被这脂粉覆盖了。若是那年轻姑娘抹这般娇嫩的脂粉倒也正显好看,可她如今几岁了,真真是不合时宜了些,瞧着也未免俗气了些。

      而她的女儿,林府的二小姐,林韵欣正坐在她一旁的座上,将自己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好似一点儿也不愿意让自己在这里有几分存在感,只想将自己藏起来。

      略显稚嫩的脸庞上是茫然和无措,好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娘亲正在和大夫人商量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显然,在她的印象中大夫人是极具威严的,自己娘亲也是说一不容二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尽管自己是这事的主人公,但完全没有话语权的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懦弱自卑的心理让她在众人面前怎么也抬不起头。

      毕竟林正道从不过问家中事宜,此事自然便是由林母做主。但......

      “那陈富商怎得就看上韵欣了?就他这年纪......而且韵欣自幼久居院中,同你一同起居,从不出府,陈富商怎会动了她的心思?”林母也是颇有迟疑,“究竟是缘何故?”

      方才还夸夸其谈,说着陈富商如何这般好,如何那般好的二姨娘一时被噎住了话头。她面色犹豫了几分,继而像是无奈极了才开口:“这......妹妹家中有一庶弟与那陈富商交好......姐姐大可放心,那陈富商的品行街坊邻里都是看在眼里的。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把这亲生女儿交待出去。姐姐也知道,自己生的女儿都是放在心肝上疼的,妹妹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许是二姨娘说得在理,林母蹙眉细细揣度,却始终觉得似有不妥之处。

      “那......韵欣可已有心仪之人?”

      然而此话问出,就连林母都觉得只是说了句空话。林韵欣从不出府,连个知心好友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心上人呢。

      林韵欣闻声一颤,低垂的眼眸更是多了几分茫然。

      显然这里的气氛令她有些害怕,也不知为何大夫人忽然向自己提问。

      还不等林韵欣开口说话,二姨娘便迫不及待接了话:“啊呀,欣儿这孩子心思单纯,也不曾见过什么大世面。正是担心她将来被什么不知底细的混小子骗了去,我这做娘亲的才会为她这终身大事早早做了打算。”

      说这话时,她还瞥了眼自家女儿,见她只是乖巧地坐在一旁,并未发话,脸色便稍稍缓和了一些,倒也不像方才那般有些急迫强势了。

      “娘亲,二姨娘。”

      说来也巧,此时正巧遇上林韵清自皇城归来。林正道自然又是被圣上留下来商讨朝政,据说过几日还要前往那偏僻的北荒亲自视察拨下去赈灾济民的粮草有无落实下去......当然这些都不是她这上任才不久的新官该关心的什么大事。

      “韵清,今日回来得真早!”林母见林韵清面上虽然未曾表现出什么,但从周身的气场依旧能感知对方略显疲态。

      林韵清浅浅一笑,并未回话。视线一扫,看见二姨娘和林韵欣都在,倒也不免有些好奇。

      “今日......这是在商讨何事?怎得大家都在?”说着,她也在一旁落座。毕竟都是自家人,见自家娘亲脸色凝重,似是感知到此事并非什么小事,便也打算留下来听听,也好给个意见。

      “这......”二姨娘也是没想到往日并未多少接触的林韵清竟会留下来过问此事。

      毕竟如今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的林韵清可不仅仅只是往日那位嫡小姐那么简单了。如今在府中说话的分量只怕是比林母都有用。

      如此,二姨娘只好把方才对林母说过的话再原原本本跟林韵清再讲了一遍。

      然而林韵清也是和林母一样,在听完后不经意皱了眉。

      她的庶妹生得美貌,又年纪尚小,距离那适婚年纪也还有些时日。怎得就和那非亲非故的陈富商搭上了边?要说这里面没有二姨娘自己的打算,林韵清自然是不信的。

      于是她便开口道:“韵欣,你自己有何打算?可曾见过那陈富商?如今都提倡男女自由寻婚配了,你若不愿,长姐替你拒了便是。”

      话音未落,那二姨娘便急急开了口:“韵清呐,你妹妹尚且年幼,怎晓得这些事儿。以往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唯有咱这为人父母的瞧好了才放心呢。这嫁人最讲究门当户对,陈富商家中为官之人也不在少数,京城之中也有不少家业。虽比不上那......那......黄公子......”

      二姨娘自觉失言,但话一说出口却是一时不知道如何转移这重心,便结结巴巴的,自乱阵脚。

      反倒是林韵清并不在意此事。自打那日放榜,她接受皇恩入朝为官,黄远之便也放心将黄家交给了他庶弟离家了。如今正不知在这世间的哪处世外桃源过着隐居生活。但这在不知内情的世人眼中,便以为是那位黄公子眼界狭隘,瞧不上当了官的女子自个儿跑路了。倒是苦了林韵清独独受了“情伤”,自此一心为朝政,再不谈及儿女情长之事。

      “我......我......”这时,从最初开始便未曾说过一句话的林韵欣忽然开了口。

      在场众人的视线皆落在了她的身上,尽管只有这几人,但那种视线的压迫感却让原本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她又瑟缩了回去。

      她嚅嗫半晌,声音又小了下去。

      “怎么了,韵欣?”林韵清能察觉出她的犹豫与拒绝,可毕竟方才瞧来二姨娘的态度,有些话却是她不能代为开口的。只能由她这位有些过于软弱的庶妹亲自开口提出来。

      “长姐......”林韵欣猛得看向林韵清,却只是咬紧了下唇,最终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她还是怕。

      怕自己的娘亲,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被强制住嘴,是那样的强势。怕她的大夫人,往日的威严形象依旧是那样记忆深刻。怕她的长姐,明明同样身为林府的女儿,却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在她面前甚至不敢多言几句。

      林母见她半晌说不出什么,只当是还在犹豫,便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关于那陈富商上门提亲之事......便日后再谈。

      虽谈不上怒其不争,林韵清也是满心可惜。倘若林韵欣能再勇敢些,在众人面前坦露自己的想法,也不至于将这事至于这不尴不尬的地步。

      既然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林韵清便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摆,抚平褶皱准备回房。

      屋外天色不晚,尚能窥见远天那一抹彩霞。

      粉紫霞光照得天际像是画出来似的,景色奇异令人惊叹。林韵清也不免在那长廊驻足多停留了几分。

      霞光无限好,只是这般静静看着就觉得内心惆怅皆被放空。微风拂过脸庞,带来丝丝凉意。这才叫人忽然醒觉,此时早已度过那酷暑盛夏,即将入秋。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里那么久了。林韵清也是有所感叹,心中思绪万千。经历的这一切都如同昨夜之梦,哪怕此时自己忽然从某间病房内清醒过来,被告知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梦境,想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荒诞,却又真实的梦境。她也曾静下心来,回顾自己的过往人生,探究这一切究竟和那些剧本们有何不同。

      被设计好的,完美按照计划进行的人生。将“计划”称之为“命运”,那样的“人生”,有何她如今正在经历着的人生有何不同呢?

      现今她早已不再是那个身处异乡,无论做何事都需要殚精竭虑,小心翼翼窥探别人心思得以谋略未来的那个嫡小姐。而是真正融入这个世界,这个朝代的当朝掌权大臣林大人。

      思来想去,也都是些无意义的东西。她又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如同小女子心肠了?林韵清轻叹一声,便要转身离去。

      “长姐!”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是叫住了她。

      “韵欣......韵欣不想嫁人!还请长姐替韵欣做主!”

      林韵欣的个子不高,身子也是娇小可怜,此刻她却伸手轻轻拉着林韵清的衣角,似乎踌躇许久才敢开口。于是林韵清便顿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是......韵欣也想像长姐一样,参加科举考试......那样就能给爹爹解忧,替娘亲争光......爹爹就不会讨厌娘亲和韵欣了......”

      林韵清看着朦胧夜色中的林韵欣,她整个人都有些阴郁,可唯有她的眼神是在闪闪发光的。

      她也想和林韵清一样,站在阳光底下。

      可是又有谁能简单便摆脱这生来就定下的生长环境,早在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早就注定了她不会拥有迎面照来的绚烂的光。

      原本的她仅仅只是个无名无分的二小姐。爹爹不器重,娘亲不疼爱,原本将自己生下来就只是把自己当做争宠的工具,后来发现那一套争宠的法子在林府使不通后便处处厌恶自己的存在。视自己为累赘,更是将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牢牢掌控,为了日后在林府的打算,连自己的人生都一一安排。

      她的绝望又有谁能懂呢?害怕,无助,惊恐与不安。懦弱与自卑......这些词本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可又是谁造就了她这些悲剧呢?她又如何能挣脱这些自她出生以来便强加于她身上的枷锁呢?

      世人不了解她,家人弃她于不顾。

      即便她努力抗争了......反抗了......又能得到什么呢?

      林韵欣望着林韵清,望着自己仅仅只是年长几岁便拥有截然不同人生的长姐,泪流满面。

      她羡慕她的人生,她羡慕她的出生,羡慕她生来便是作为林府的嫡女,林家未来的家主,却又痛恨自己的无力弱小。竟连今日想要想要向她求助都是如此卑微不堪。

      可飘飞的种子也会落入那满是污泥的泥淖,倘若放任自己沉沦,定然是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明的。尽管林韵欣自卑弱小,却也明白自己唯有为自己争取才能见到属于自己的光。

      神不会眷顾任何人。神只会将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而林韵清就是那个有准备的人。

      既然她做到了,那么为什么林韵欣不能做到呢?

      林韵欣想要尝试。即便自己认不得几个字,即便自己并不被任何人看好,即便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那根本不属于自己的“美貌”,她也坚决不愿意成为一个被明码标价的“商品”。

      她在林府能发挥价值的,绝不只有这一种方式。

      因而,她想牢牢抓紧,抓住眼前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并非日后再向她的长姐乞求舍怜,而是堂堂正正的,证明自己。

      像那日考取榜首的林韵清一样。

      为女子正名,向天下世人证明。她并非徒有美貌空有其皮囊。

      不知为何,林韵清看着她却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的妹妹。

      她和妹妹同父异母,妹妹自幼便长得比自己好看,后来进军演艺圈,成了红极一时的大明星。而自己无心娱乐圈,专心演艺事业,一路稳步向前,最后终于获得了来之不易的影后席位。

      但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所谓红极一时必然也有疯狂的粉丝在背后抹黑一生。

      她妹妹的生活与人际关系被那些无良媒体扒了个底朝天,而她这个作为演员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无数次被拿来写小作文和妹妹对比。从容颜到演技,即便两人从事的是不同的演艺圈,依旧被处处拿来对比。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然而那时的她除了心疼自己的妹妹,别的什么也做不到。即便连言语上的安慰也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便是这样......两人的关系也就这般慢慢淡了。

      面前的林韵欣既然生于这个时代,本该拥有更精彩的人生,而非嫁给什么年老体弱的陈富商在那后院之中充当什么“花瓶”虚度一生。

      如今却见她眼中含泪,叫着自己长姐。林韵清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倘若说没有恻隐之心自然是假的。

      “好,我等下就去找娘亲再谈此事。”

      林韵清并没有责怪她方才为什么不说,也没有用什么居高临下的语调教导她什么做人的大道理。

      她只是将再忍不住泪水的林韵欣抱入怀中,耐心地轻拍着她的后背,表示会给予她温柔的支持

      终是长叹一口气,哪怕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为何而叹。

      ......

      林韵清本以为这每天“上班打卡”的简单日常将会延续一生。

      毕竟这两点一式的生活方式每日不变。自府中出发,上早朝,处理公务,再回到府中。

      因着新上任,即便手中已掌握一部分实权,却依旧得和林正道那样一步一个脚印在这朝堂之上占有自己的话语权。

      却不想,自她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危机,就此降临了。

      意外是在她某日下朝后准备回府的路上发生的。本已踏上回府的路途,却有个下人匆匆跑到她身边,说是方才在朝上和她意见颇有出入的那位大臣请求留步。于是本就没什么重要事件要回府处理的林韵清便下了马车。

      不想原本都向她走来的大臣又被圣上召见了回去。

      被这么一折腾,林韵清倒也没了再立即就回府的兴致,在马车上换了身常服,叫下人们先回去了,而自己则打算沿着街边逛逛。每日都过着这般重复枯燥的日子,偶尔也是会厌倦的吧。

      然后,意外就如此这般说巧不巧不合时宜地发生了。真是世事难料呢,命运好像总喜欢开这种并不好玩的恶趣味玩笑。

      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来到了这个稍显偏僻的巷口,试图甩掉跟在身后的那个奇怪身影......

      然而那种明显不怎么正常的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像是沉寂了许久后忽然从地心里爆发的火山熔岩,在这叹息的片刻便席卷而来,只叫人措手不及,应接不来。

      似乎只有那么一种奇怪的执念支撑她睁开眼睛,努力将有些失焦的眼神凝聚起来。

      “是……谁?”

      不妙,很不妙。

      然而她的视线中只是闪过了一个模糊的黑影,之后便被一阵黑暗袭击,晕眩万分。原来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也会发生这种荒谬的绑架事件。这是林韵清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终于,那种古怪的药物发挥了它最强的药效,林韵清终于支撑不住,双眼遁入一片黑暗,失去了意识。

      再度睁眼时,却发现……

      “......唔?”

      醒过来时,她的视线依旧一片黑暗,似是被罩上了一层黑布。而她的声音沙哑可怕,也是被粗布狠狠堵住了口,不让其发声求救,现下这情状竟是那般吓人。

      林韵清强撑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也都被粗麻绳给捆住了。她的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于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镇定的心境分析当下的情况。

      她好像是被送上了一辆马车。她双手被缚在身后,手脚皆动弹不得,口中堵了粗布,双眼还被蒙上了黑布。

      马车摇摇晃晃,周围除去那车轮滚转的噪声,其余的环境有些不寻常的安静。

      马车上应该只有她一人。

      京城之中马车能行驶的道儿不至于如此安静,想来不是在那什么偏僻小道,就是她已经被这陌生的绑架犯给带离了京城。

      遗憾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意识了多久,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的确切境况,只能等马车停下来再做进一步打算。

      马车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意识清醒而减缓向前行驶的速度。而是依旧摇摇晃晃向前,一路颠簸。

      林韵清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维持着原有的姿势躺在最初的角落。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在脑中思考着目前的局势。

      绑架她的人会是谁?朝堂之上和她不对付的那些大臣们?不,只要林正道还是当朝丞相一天,相信他们就不会愚蠢至此敢打她的主意……那么,会是谁?那些落榜的考生?不,如果早就对她怀恨在心,又何必挑在这个时间点对她出手?沉寂了如此长时间,应当早早便计划好了万无一失的法子,而不该像这般冒险。

      莫非……她这是倒霉透顶遇上了无差别攻击的绑架犯?还是强抢民女的那一种?

      真没想到,这样离谱的情节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此的荒谬。

      她在心中想象了无数种出逃的策略,然而最还是选择不要轻举妄动。只是缓慢且小动作地活动自己的关节,不至于在马车停下的时候整个人僵掉。

      一旦马车停下……她就找机会……

      正想着,原本轻轻晃动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林韵清当即打起十万分精神,竖起耳朵侧耳倾听马车外的动静。

      然而出乎意料,还没等她听到什么车夫靠近的声音,就听到车外隐约传来几声打斗之声。

      若非此刻林韵清的双眼被蒙蔽了那么久,听觉感官的灵敏度被大幅增大,不然就凭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底子,如此小声的打斗声她定然是听不见的。

      然而正当她万般警惕之时,外面的打斗声忽然停歇了,接着似乎是马车的帘子被人揭开,有人走进了这马车!

      林韵清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简直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了。

      进来的人,究竟是谁?是前来营救她的人,还是刚才的绑架犯,还是那个险些被坏了好事但勉强解决异端的车夫?

      “姑娘没事吧?”

      清冷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并不熟悉的声线,却比想象中的更为低哑富有磁性。

      林韵清的鼻尖忽然嗅到了一阵略显熟悉的奇怪的香料味。

      这个香料味……

      由于气味过于特殊,本就对香味有些敏感的林韵清更是不会忘记身上有这香料的人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陆泽远,陆将军。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把眼睛闭上。”

      来不及细细琢磨对方说这句话的意图,下一瞬,她眼前的黑布便被扯下。

      所幸她早已先一步听从这不容置喙的指令,双眼紧闭,但由于感觉到外界的亮光有些刺眼。

      而就在适应光线的这半晌,对方已经眼疾手快地替她松了绑,搀着她缓慢向马车外走去。

      倘若上一次的擦肩而过能算作近身的话,这是她第二次距离这位陆将军那么近。

      然而这一次相较于上一次,她更为靠近他,似乎嗅到了那隐于香味之后的熟悉的气息。

      是血腥味。

      她知道他是战场上的杀神,无数胜仗,手上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想来他也是有些介意这气息,不然他怎才会用这般香料来遮掩身上的血味。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身边的男子,果然,映入眼帘的正是熟悉的侧脸。

      这不是林韵清第一次见到陆泽远,却是她的人生第一次和陆泽远有了交集。

      两人来到了马车外,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个不知名的小竹林,林韵清也不知她这究竟到了哪里。

      外面天光大亮,难怪方才陆泽远要让她适应了光线再出来,否则只怕是双目会感到刺痛。

      这么细细算来,自己应当被困了有好几个时辰了。难怪现下她的脚下依旧虚浮。

      说实话,除去官大人这一层身份,她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弱女子。不曾练过什么武术或者防身之术的她又如何能耐住这一路的颠簸。

      且不谈这里究竟是何地,光说这失踪那么久定会惹来不少麻烦,光是这个就有够她无奈的了。

      莫名其妙就被卷入这一奇怪的事件……这也是,不知道该说自己倒霉还是幸运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外,除了她以外似乎还有不少女子站在这另一侧。放眼望去这马车竟然不止一辆。

      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竟有如此胆大妄为的狂徒,胆敢在这如此警卫森严的京城绑架民女。若不是陆泽远出手相助,竟然还险些让这些贼人得逞了!回想起来倒是一阵后怕,假如没有人出手相助,只怕她还不知道此后会遭遇些什么。

      细想之下,她是又惊又气。惊的是贼人手段高明,竟能瞒下守城侍卫。气的是真不知道那些守卫们疏忽职守,还是那些贼人暗中勾结朝廷官员,否则……

      “见过陆将……”林韵清站定正欲行礼,却见陆泽远摆手示意,当即便改了口,“陆公子。今日之事多谢陆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虽心中不解,但听着其余获救姑娘们感激的言辞,似是陆泽远有意不让她们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普通的官大人。

      陆泽远救她自然也并非只是为了听她谢恩。

      明明是生死之恩,陆泽远却一脸淡然,转身交代属下如何处置那些截下来的贼人。

      “林大人可否愿与本将同行?”

      正当林韵清站在一旁看着这位陆将军指挥下属安排那些同样可怜的女子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陆泽远认出自己了?林韵清一愣,她只当他并不认识她。毕竟他们此前的确不曾真正有过互相认识的场面。

      除去那日匆匆一见,唯一连交集都算不上的大抵只有某次朝堂之上,她在他向圣上汇报边疆战况之后又发表了有关边疆战乱逃难者的相关处置见解吧。

      一霎时间,林韵清心中划过思绪万千,回过神来竟是已经不由自主出声应下了。

      此刻陆泽远已经安排好了下属送那些无辜女子回家,以及扣押那些贼人返京。但还要进一步前往从那些贼人口中套出来的下一个贼人的据点,才能将这一案件做个彻底了结。

      原来京城这几日并不太平,圣上早有所察觉此事并不简单,于是派自己的亲信也就是恰好返京的陆泽远调查此事。

      陆泽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放长线钓大鱼,叫京城的侍卫有意无意放行,才得以引出这群贼人真正的窝点。

      只不过谁也不曾想到这位赫赫有名的林大人也会被牵扯进来便是了。

      现如今陆泽远能有她这一位近日以来圣上颇为器重的大臣共同前往,想来到时候提交证据的时候也更有几分公信力。

      到还真是阴差阳错跑到这大老远来“加了个班”,林韵清也真是哭笑不得了。幸好自己的人身安全还得以保障,不然真是冤死了也没处哭去。

      ……

      天色是如墨般的漆黑,厚实的云层遮挡了一切,看不见月光,没有星星。

      晚风并不和煦,反而有些刺骨的冰冷。唯有路旁一盏忽明忽暗的纸灯笼的烛光孤零零帘着,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带来些许昏黄的光,似乎正在竭力履行自己作为这唯一光源的职责。

      明明这只是个不知名的冬夜。

      纵然已是深夜,可那昏黄的光照在迎面走来的那人面庞上,仿佛连带着周身的空气都平添了些许暖意。

      月光皎皎,却把树的影子都全部拉扯散了。

      已是深夜,冷风吹着狠,倒是冻人。

      林韵清伸手裹紧了衣裳,却依旧冻得发抖。

      忽然却有一件有着熟悉香料气息的大衣却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抵挡寒风侵袭,温暖着有些冰冷的身躯。

      “多谢陆将军......”

      毕竟两人虽未正式有过交谈,却也算有过数面之缘。林韵清对他的印象还是挺不错的。

      陆泽远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似乎给她裹上的大衣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之物。

      “大胆!你们是何人!你们……你们……不好!是官兵!快跑!”

      “啊啊啊!官爷爷!小的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官爷爷!”

      “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这不关小人的事儿啊!小的只是被叫来干些杂活的!抓错人了啊官爷爷……”

      清理这些贼人据点比想象中更为容易。陆泽远率领的官兵一瞧就是训练有素,分分钟就将那些抱头鼠窜的贼人给拿下了。

      有几个贼人就算被抓住了也不老实,还嚷嚷着背后有哪位京城的大官撑腰……真是过分愚蠢,简直自爆卡车。

      林韵清冷笑着。

      正是有这些不把百姓当百姓,只会搜刮民脂民膏剥削百姓的官吏,这天下才会有那么多人吃不饱饭穿不暖衣。

      也正是有这些狗仗人势,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攀附在那些贪官污吏身上进行这些肮脏勾当的贼人,天下才会那么不太平。

      林韵清始终无法忘记,曾在除夕之夜陪同父亲私服出行时,看到路旁仍有数不清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病重者无法就医,饥荒者无法饱食,苦寒者无法蔽体,幼童寻不得母亲,失孤者寻不得幼子……

      她感到愤懑,替百姓感到悲悯。更不知那些贪官污吏除去肮脏的勾当以外,又有多少可怜的性命被冤死狱中,落得惨死下场?

      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面上这些罪恶?

      那些个地方官吏,哪个不是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载,辛辛苦苦考取功名换来的。可如今,没日没夜觥筹交错,寻欢作乐。那些年发过的誓言竟也不知道被丢在何处了!

      一幕一幕,瞧过去都是这般触目惊心。

      世人只瞧见前朝的繁华,却不知这历代以来竟早已滋生了这般地方......似是人们只瞧见了花儿的繁华美丽,却从不在意这一切背后滋生的腐烂。

      “呜呜......”

      被绑架至这个据点的无辜女子还有不少。

      这些贼人常绑架那些貌美的女子,不知卖去何处换来银两,继而将这些银两投入赌场,再由赌场滋生一系列邪恶的勾当……真没相想到,这一切竟是有京城在朝的某位大人撑腰……

      只怕是叫圣上听到都会怒不可遏。

      看着那些紧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子,各个眼神呆滞,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获救的事实……林韵清眼中满是心疼,连忙跑过去帮她们一一解开缚在手上的绳子。

      她们都是被那些个绑架犯抢来的民女,有的即便是看见了林韵清的接近,都是那般眼神惊恐,显然是在这里的日子遭受了不小的惊吓。

      有的女子手臂肩侧皆是淤青,更甚者……林韵清又是一阵后怕,她简直无法想象,倘若遭遇此等暴行的是自己……

      但世间只要有这样的贼人存在,她又如何敢保证下一个遭遇的不是自己呢?倘若不能严处这些贼人,警示后人,又将这法理置于何处!将圣上的颜面置于何处!

      陆泽远也没方才表现的生人勿近,和解救林韵清时一样快速给那些女子松绑,依次叫来下属讲她们安排下去。

      当看到那些女子身上或多或少明显被遭到虐打的痕迹时,显然他的脸色也是难看极了。

      相较之下,林韵清也是初次见这场面。当几名神情恍惚的女子忽然抱着她痛哭的时候,她的眼泪也是止不住流。

      或许是同为女子,共情能力又极强的林韵清也真正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正流着泪,身穿便服的林韵清也寻不出什么帕子,便用袖子默默揩着眼角。

      却见一方干净帕子忽然被送至了眼前。

      原来是陆泽远已经安排好了全部,过来寻她了。

      “今日之事,多谢陆将军了。韵清定会谨记陆将军恩情,也替这些姑娘们谢过陆将军了。”

      陆泽远微微一颔首,本想说什么,似又临时开口换了一句:“本就是末将职内之事,林大人无需挂怀。”

      未等说完,他便转身离去了。

      林韵清不曾发现有何不妥,便朝他离去的背影默默行了一礼。

      终是了结这一有惊无险的案件,恢复往日那般冷静的林韵清也被陆泽远差人送回林府。

      自然又免不了林母抱着她一番泪流不止。就连鲜少表露自己情绪的林正道也难得这般急切地在府中等着她归来,看到她安然无恙时还长松了一口气。而难得胆大一回的林韵欣更是哭得稀里哗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要背过去也不肯松开拉着林韵清的衣摆。

      只待来日和那位整理完事件全部细枝末节的陆将军一同向圣上做个汇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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