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今夕故年

6、第六章

　　16.
　　明澄一去不复返，酒杯满斟无人饮。

　　沈长亭孤身下酒楼，慢悠悠地晃到街头，找到了叫卖梅花糕的小商贩，财大气粗地买了一大包。

　　然后他一撩衣袍，不顾形象地蹲在旁边，就拿手捏着，一块接一块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想，还好昨天搜刮了徒弟的钱袋。

　　那小商贩是个实诚人，见他吃得香，不由同他唠嗑起来，向他推荐：“若论梅花糕，还是苏扬一带做得最正宗，最好吃。”

　　沈长亭含糊道：“唔，这样么。”

　　小商贩絮絮叨叨：“除了梅花糕，苏扬的酒也是一绝，尤其是碧壶春，我以前去喝过一回，哎呀，那滋味……绝了！你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苏扬看看啊，虽说路途远了点，但是值得啊！”

　　沈长亭一笑：“好，有机会一定去。”

　　吃完梅花糕，沈长亭又慢悠悠地晃去了风月小榭，点了几个少年娇娥，听了半宿咿咿呀呀的江南戏曲。

　　直到深更半夜，他才悄无声息地回到落脚客栈，也不进屋，只纵身一跃，往屋顶上一蹲。

　　沈长亭喜欢站在高处，他觉得那样能离星辰更近些，大漠里虽然风沙难吃了些，满天星辰却是漂亮得紧。

　　很多年前，有个小家伙总喜欢跟在他身边，仰头看着满天星光，满怀希望地说“想要活下去”。

　　很多年后，有个小少年随着他一起在屋顶躺下，若无其事地问，不知道那个西域小边山的大魔头来中原是想做什么？
　　他怎么回答来着？

　　哦，他说——“谁知道呢，可能是想来找死吧。”

　　17.
　　论武会如期举行。
　　问剑山庄公开了参赛者的姓名，用抽签的方式决定比赛场次。

　　沈长亭没有看到明澄的名字。

　　他支着下巴，听旁边两个不知哪个门派来的小弟子在嘀嘀咕咕。

　　“听说昨个儿问剑山庄的少庄主终于回来了，今天还会上场——也不知会抽中谁。”
　　“不管抽中谁都值得一看，少庄主之剑术实属一绝！”
　　“可不是嘛，我正是为此而来。当年少庄主不过十来岁便剑惊武林，如今十多年过去，只会越来越厉害。”

　　“其实除了剑术，少庄主的易容缩骨功也很厉害，我以前随师父到问剑山庄做客，恰逢少庄主归家，他易着容，连我师父都没认出来！”
　　“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

　　沈长亭摇摇折扇，凑过去搭闲话：“你们说的少庄主，叫什么名？”

　　小弟子侧目望他，见他容貌清俊，不由心生好感，伸手往前一指：“喏！那对阵板上排第一位的便是……啊呀，刚好有人抽中了少庄主的签，十七号，十七号是谁？”

　　问剑山庄少庄主萧珩，对阵十七号的……

　　沈长亭抬手，白皙如玉的掌心上，托着刻有“十七”序号的令牌。

　　两个小弟子看他的视线里立刻带上了同情，沈长亭倒是不以为意，笑吟吟地轻声应了句好，便提气纵身跃上比武台。

　　只是当他目光触及从对面缓步走来的人，还是微不可见地凝住了。

　　18.
　　锦衣玉冠，腰佩长剑，眸光澄净明亮的青年一如初见。

　　不同的是初见时英雄救……咳，美。
　　再见时拔剑相对。

　　沈长亭想，那两个小弟子还是说错了，易容缩骨功练得再厉害，又怎么会有人认不出这样一双眼呢。

　　许是两人相对无言了太久，场下气氛有了轻微的变动，喧闹交谈声渐渐变小，取而代之的是微妙难言的紧绷感。

　　沈长亭似有预感，轻声：“明澄？”

　　站他对面的青年还没来得及接口，先前念对阵名单的弟子猛然拔高声音，怒斥道：“闭嘴，少庄主的表字岂是你这等魔头轻易能叫的！”

　　这一声仿佛放出了什么信号，原本稳坐台下的数位长老纷纷站起身来，紧紧按住了腰间长剑，其余人更是剑拔弩张，井然有序地上前，一看便知有经训练，呈聚拢之势，将比武台围了个密不透风。

　　包括之前好心和沈长亭指人的那俩小弟子。

　　沈长亭眼角余光扫过一圈，轻飘飘地唔了声，似笑非笑：“这么好听的名字，我为何不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