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玉如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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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闵氏第三十七代长房嫡女闵昭，时年十五。大亓皇恩浩荡，特御点为东宫太子正妃，钦此。
一卷皇绫，卷轴索索转动，闵昭双手接过，霍然起身，环顾庄严肃穆的玉华殿。殿里人不多，不若前日的长孙礼，只有一名封礼老太监并几名宫女。
随着零落的几声郡主千岁声，闵昭昂首转身，玉华殿大而空旷，门窗俱用纱幔遮阳，除去寥寥几盏长明灯。时至正午，殿外艳阳压顶，殿内亮若洞然。
宫服繁缛，满头玉翠，莲步作响。闵昭手持皇绫，款步走至殿门槛，再往前踏一步，就是一个新的起点。
及笄赐婚已经结束，殿外有许多的人在等着她跨出这一步。成人礼，长大成人，这意味着闵昭从这一刻起需心系闵氏和大亓的荣辱兴衰，庇护她的屏障已经消失，换成了身后的万丈临渊，退不得只能进。
殿外西平王闵子骞与太子刘衍戎并肩负手，见闵昭出来，都微微冲她展颜而笑。
“如意。”闵子骞轻声唤她出来。
“哥。”随着殿外人的呼唤，闵昭踏出了殿门，“等久了吗？”
闵子骞走到她跟前，抬手想摸她的头，但满头的宫钗珠翠实在无处下手，默默地又将手放了下来：“没多久。”
闵昭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太子，微笑着道：“殿下。”
刘衍戎放下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嘴角挂笑地冲她颔首。
“去御书房谢恩吧。”刘衍戎对闵昭说道。
闵昭点点头，闵子骞瞧见妹妹的两只手死死地捏着皇绫，伸手掰开她的，自己拿在手中：“哥哥替你保管。”
闵昭先是一愣，忽而笑了，鼻子有些发酸。
闵子骞牵起妹妹的手，微微用力：“走吧，如意。”
“嗯。”
三人步下玉华殿前的高高庭阶，威严的皇城上空，一群白鸽随着风信子的嗡嗡声盘旋起舞。朗朗晴日，瓦蓝万里无云，艳阳直直地照射在皇宫内的青砖瓦地上，泛起明晃晃的白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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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
“殿下，还有何事？”
“本王……”刘衍戎踌躇着拿出一柄玉如意，笑着递给闵昭，“生辰快乐。”
“谢谢。”闵昭接过玉如意，“那我先回去了。”说着转身踏上马车，不料刘衍戎一把拉住她。
“如意！”
“殿下？”闵昭疑惑地看着他。
“你……”半响，刘衍戎轻轻叹了口气，“得闲了本王能去看你吗？”
闵昭笑了，颔首道：“相府恭迎殿下大驾。”
刘衍戎笑了，春风扫过满脸柔意，暖暖地目光看着她转身，看着她被闵子骞扶上马车，看着她缓缓地放下帘子。刘衍戎负手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马车慢慢地消失在目及之处，整个过程，他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叫做幸福的笑意。
刘衍戎此刻无比自信，他可以用自己的一生来极尽所能地给她幸福。向天起誓，从今往后，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会忠贞不渝地珍爱他的如意直至生命终结。
这些话，闵昭从前没听过，此刻也没听到，今后一直到最后也未曾听谁说起过。但仁厚的太子殿下刘衍戎真的矢志不渝地爱她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就像现在他所起誓一样。可是闵昭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结局会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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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驶回相府的马车上，闵子骞盘坐在闵昭身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手中的那柄玉如意。
“我记得你满周岁那天，相府里到处都是送来的玉如意，一堆一堆的什么样什么玉质的都有，太子殿下送的是一柄汉白玉吧。”
闵昭抬起头看哥哥，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到了第二年你的生辰，送玉如意的人少了好多，也许是周岁那年相撞的太多了，可太子送的还是玉如意，好像是翡翠的。”
“哥？”
闵子骞不理会，顾自己说：“直到我离开那年，太子每年都会送你一柄，年年都送一样的东西。”闵子骞顿了顿，又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在背后说他迂腐而没有新意，我想太子他必定是知道的。我猜想你手中的这柄是第十五柄，对吗？”
闵昭点点头，更加疑惑了：“哥?”
闵子骞抽出玉如意，拿在自己手中仔细端详，仿若漫不经心地道：“如意，太子他……很喜欢你。”
闵昭撇过脸，幽幽回了一句：“殿下是好人。”
“好人，代表喜欢还是代表不喜欢？”闵子骞抚摸着温润的手感，今年送的好像是块暖玉啊。
久久地沉默之后，闵昭小声道：“哥，对我们而言，喜欢抑或是不喜欢，是没有意义的。”
闵子骞点头赞同，看着妹妹良久，目光凝重道：“如意，既然想撇开感情，就应该撇个干净。既然决定了进太子宫，就不该再这么优柔寡断。你也明白踏进太子宫门的只有你一个人，但是踏进宫门的却是整个闵氏。”
“哥，你到底什么意思？”闵昭有些恼火了。
“我的意思是，你打算什么时候摘下你脖子上挂着的那枚扳指?”闵子骞微微敛容正色道。
闵昭一愣，支吾地解释：“这个只是礼物，就跟玉如意一样，没有别的意义的。”
“可这柄玉如意是有意义的！如意，人可以装糊涂但是不能自欺欺人，你懂吗？”
闵昭不接话，安静地坐在那。
一年一柄玉如意，最开头的几年，太子刘衍戎被私下嘲笑过，嘲笑他的木讷、嘲笑他的固守、嘲笑他的不解风情。可后来没有人再说什么了，当没有人会再傻傻地送玉如意时，太子刘衍戎每年最毫无悬念的生辰礼物，却是皇城里最让宫妇们感动的礼物。到了现在太子的玉如意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的存在，已经没有人会认为太子还会送其他的，在所有人心中太子就该送玉如意。
这是一段多年的眷恋，一种执着的守护，从世俗的异样目光到现在的理所当然，多么执拗的习惯、多么可怕的存在。太子从未说过自己钟爱闵昭，可偏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心知肚明地知道他喜欢她，知道他有多喜欢她，知道他会用一辈子去喜欢她。
多么地理所当然呀，闵昭不笨，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闵子骞抓过妹妹的双肩，迫她与自己对视：“太子殿下还是九殿下，你想清楚了吗?”
闵昭对视着哥哥的目光，一脸茫然。
“我虽与九殿下交好，但正如你说的那样，太子是个好人。我不会逼你说一定要选谁，但是会逼你一定只能选一个。”闵子骞顿了顿又说，“顺应家族的福泽和安逸的荣华，选太子，顺应自己的心，那就选九殿下。”
“哥，别逼我。”闵昭轻声哀求，忽闪的大眼渐渐湿润，“我已经选了，殿下对我而言很好，对闵氏而言也很好。”
“那就扔了你脖间挂着的东西。”
“那只是礼物而已，哥，没有别的意思。”
“我来帮你。”闵子骞一把抓向她脖间的扳指，闵昭啊的一声尖叫着想躲逃。
发髻乱了，云鬓散了，闵昭小脸酡红，眼泪汪汪。红线已经断了，闵昭死死地捏着扳指，带着浓浓的鼻音：“哥，我只有这个了，我这辈子能抓住的只有这个了。让它陪着我好吗?”
闵子骞冷冷地看着妹妹说：“如果大亓能容忍一个心神摇曳的太子妃、未来的大亓皇后；如果皇后和闵氏能容忍你的言行不一，心系滕氏人；如果其他世家以及大亓子民能容忍，我的意念其实并不重要。”
话音刚落，闵昭顿时垮下了身子，死捏在手中的扳指也骨碌碌滚到马车地板上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闵昭瞧着头顶的天花板，喃喃道：“哥，我已经尽力了，但好像总是做错事，为什么？”
闵子骞搂过妹妹，轻柔而笨拙地抚慰着：“如意，还没有错，只要选一个，只选一个就可以了。”
“哥，已经晚了。不，其实根本就没有让我去选择的权利。”
“只选一个，如意，选太子也可以。”
“哥，我好累。”
“选一个，忘掉另一个，不然你会痛苦一辈子的，哥不忍心见到你那样。”
“哥，已经晚了，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闵子骞紧紧地抿唇，突然开口：“选太子，忘了毓晗。如意，告诉我你选太子，然后忘了毓晗！”
“哥。”闵昭的声音哽咽地厉害，“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是选不了太子，还是忘不了毓晗？”
闵昭浑身一个激灵，噔地起身去撩帘子，他会在胡同口等我吗?他在吗？
闵子骞一把抱住妹妹的腰，将她按在自己怀里，闵昭大叫：“放开我，哥，他在外面，我想见他。”
闵子骞痛苦地皱眉，硬起心肠道：“你选一个我就放手。”
闵昭突然停下了全部动作，闭上眼，无助地摇头，甩飞了眼角滑下两串清泪。
马车外，一袭桃色长衫无言地注视着愈行愈远的马车背影，垂下眼，默默地踱回胡同尽头的小小庭院。不多时，响起一声关门声，马车也没了踪影，一切归于平静。
“如意，选一个，不然所有人都会痛苦。如意，不管你选哪一个，哥哥都会在背后支持你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玉如意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