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爬墙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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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明明每时每刻都是一样的，可总是给人它是长短不一的错觉。譬如闵昭五岁前就过得很快，现在她已经不大记得清那五年发生过什么；譬如他离开大亓后的那几天就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譬如这几年，年复一年重复的日子，闵昭有时候会恍惚以为只是过了一天两天。
昨夜过得很慢，今日过得很快，闵昭抬起头，惊觉已是日暮临近的傍晚了。
相府热闹又嘈杂，一天了，闵昭跟前的人流就未断过。桐儿过来请闵昭：“郡主，宫里来的喜婆们都已经到了，夫人让奴婢来请你回去。”
闵昭点点头，起身起得急了，惹得一阵头晕，桐儿连忙上前搀扶。闵昭的腿有些虚浮，这才想起一天未进食了，可是胸口闷闷地也没有什么食欲，摆摆手还是别让喜婆们等了。
被搀进屋里坐好，宫里来了一大帮子人，除了操持婚礼进程的礼官和喜婆们还来了十来个小宫女小公公。此刻正乌压压的在底下跪得整齐。
按照惯例，闵昭需要从底下跪着的人里选出几名，作为日后的近侍心腹。跪着的人也知道这是一个日后发达的好机会，于是个顶个地精神抖擞，其中几个还大着胆子抬头直视闵昭，万一荥阳郡主就喜欢胆大的人呢。
可是事实上他们很失望，闵昭一直低着头垂着眼，很累的模样。
“让管家挑几个机灵点的就好，都下去吧。”闵昭淡淡地开口。有什么好选好挑的，选来选去还不都是别处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她很累没力气去掂量这些，还是交给管家，让他火眼金睛地去辨去认。
小宫女小公公们带着失落的表情被领去了管家那里，礼官上前，瞧着闵昭的脸色，犹豫地询问是不是一会再颂读礼辞。闵昭摇摇头：“开始吧。”整整衣襟，强打起精神听。
礼辞很长，颂读了快半个时辰，当礼官合上皇绫的那刻，闵昭感觉自己快虚脱了。桐儿赶在喜婆们行动前，递上了一碗粳米粥，闵昭也觉得快支撑不住了，明儿一天新娘子是不允许进食的，也不管有没有胃口，接过胡乱地灌了几口。
喜婆们上前，一份一份地报喜礼，先是皇上皇后再是各宫嫔妃亲王王妃，最后是朝中大臣及其亲眷。喜婆一个接着一个殷勤地报喜礼，闵昭百无聊赖地听着。
不知不觉间，红烛燃尽，底下的人又赶忙换上一批新烛。喜婆们的喜礼还未报尽，就听到门口几个小侍女禀报说夫人来了。
“母亲安好。”
相国夫人一身素装，浅笑着点头进屋：“我来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为首的一名喜婆连忙递上单子，相国夫人摇摇手，柔声道：“不用。如意，你气色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回母亲，只是有点累。”
相国夫人点头坐下，道：“嗯，今晚早些休息，明儿还更累呢。”
“是。”闵昭一面答应着一面坐到了母亲的身旁。
相国夫人瞧了瞧桌上摆着的凤冠，笑着问喜婆：“你们按着你们的规矩来，我就坐这看看，别拘束了。”
喜婆们诶着声连连答应。果真，相国夫人也不管下头进行到了几重天，只是一个劲地看着闵昭。
又呼啦啦地进来一班人，是本府的侍女小厮，也跟先头的那拨人一般，从中选几个进宫做近侍。桐儿自然是不用提了，从小服侍闵昭的，整个府里怕是没有谁比她更适合。二狗子不同，才进来数月，又是小户人家的野孩子一个，但好歹也算是服侍过闵昭的，所以管家让他跪在下头跟其他人一起，郡主若是有心料定是会选他的。
可是老管家这次想错了，闵昭压根没往下瞧，在她心里谁跟着进宫其实没太大的差别。相国夫人轻轻府上她的手，软语道：“如意，这些都是管家选过的精细人，不比别人。”
闵昭一怔，明白母亲是在告诉她这些都是管家挑选过的可靠人。皇宫里不可轻易信人，但也需要几个可以去信的人，打听消息跑跑腿，还是有许多的杂事免不了的。
“是，母亲。”闵昭也不好拂了母亲的一片好意，猛然瞧见二狗子也在其列，脸上显出一丝疑惑，他不是家里的独子吗？
二狗子瞧见闵昭看他，抬起头挪挪嘴，欲言又止，又低下头去。
“母亲，选几个女孩子就够了，男丁还是留在府里。”
相国夫人笑笑：“你的心还真……好吧，如意说什么就什么。”
时辰也不早了，相国夫人瞧着女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神情还有些恍惚，料想是太累，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还体贴地将所有人一起带出去。闵昭送到门口，看着一大片人消失后才回屋。
“郡主。”二狗子站着门边，诺诺地开口。
闵昭扑哧笑了：“下去休息吧，难不成你真想进宫？”
“郡主。”
“嗯？”
“九……九殿下让俺把这个交给你。”二狗子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闵昭。
闵昭微怔住，摊开掌心一瞧，闵昭见过这个，它跟骨爪上的那个同心结一模一样。重重地叹了口气，闵昭捏着同心结，愣愣地站了一会，还是进屋去了。
“郡主！俺……俺……”二狗子手指比划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
闵昭回过头，好笑地看着他，摇摇道：“二狗子，记住了，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明天我会让管家好好安顿你，你也别留在府里了，还是回家去吧。”
“郡主，俺，俺不会说话，但是还是要说。”二狗子的傻倔脾气上来了。
闵昭好脾气地点头：“好，我听着。”
“俺，俺娘说过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二狗子喘着大气，“要嫁对的人不能嫁错的。”
“俺娘还说了，要是嫁了自己不愿意嫁的，受……受伤的是三个人。”二狗子挠着头，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还有呢？”
“还有，还有俺娘说有情吃糠也是甜，没情吃肉也枉然。”
闵昭摇头叹息：“二狗子，这不是我一个人吃不吃肉的问题，而是闵家几百口人吃不吃肉。因为我一个人连累了几百口人，这样值得吗，你说呢？”
“凭，凭啥郡主你要管几百口人吃不吃得上肉，俺娘说人要靠自己，不然就跟田里的蚂蟥一样是吸血虫。”
闵昭上前摸摸二狗子的虎脑袋，微笑着道：“真想拜会一下你娘。”
“郡主，人应该为自己活，为自己的理想活，这样才能活得开心活得自在，才不枉费……枉费人世间走一遭。”最后那句文绉绉的话，二狗子差点卷了舌。
“这也是你娘教你的？”
“不！是城头的教书先生教的。”
“好，好！”闵昭有些高兴，“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你听进去了很好，以后也要这么去做，记住了吗？”
“嗯！可是……”二狗子耷拉下脑袋，“可是郡主你呢？”
“二狗子。”闵昭的眼眸子柔柔地，“要是换做你呢，你会怎么做？”
“俺……俺不知道。”二狗子低下了头，“要是俺还有个弟弟能替俺照顾家里，俺就走。”
“我没有弟弟。”闵昭顿了顿，又说，“但是我有哥哥，是不是也一样可以走？”
二狗子惊讶地抬起头，满肚子地不可思议：郡主，被他说动了吗？
二狗子并不是刘毓晗派来的什么人，也没有受过谁的指使，他仅仅只是闵昭身边的一个小侍从，只知道他的主子现在很不开心，以后会更不开心，连带着他的心也不舒服起来，就这么简单。
“知道九殿下在哪吗？”
“知，知道。”二狗子重重地点头。
“带我去找他好吗？”
二狗子停了停，目光坚定地说：“好。”
就这样，闵昭什么也没有带，捏着手里的同心结，跟在二狗子身后，去找他。府里依旧很热闹，哪里都是人，闵昭前进地很辛苦，等到了院墙边，发髻早已散乱，全身也狼狈地很。
“如意，你在这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地传来。
闵昭惊愕地回头，瞧见是哥哥才微微松了口气：“哥。”
“听人说你已经休息了，怎么在这？”闵子骞从黑暗中现身，来到闵昭跟前。
“我……哥”闵昭支吾着说不出话。
院墙那头的人听到这边的响动，出声道：“如意？是你吗，如意？”
“你要跟他走？”闵子骞听出墙外人的声音，眉头皱得紧紧的。
闵昭看着哥哥，坚定地点点头：“哥，你别拦着我。”
“如意，人不能反复无常，我最后问你一遍，你选谁？”闵子骞的口气有些严厉，现在这个时候反悔是不是晚了点？
“哥，这是最后的。”闵昭看看高高的院墙，回头道，“我选他。”
“不后悔？”
“不后悔。”
闵子骞面色平平盯着妹妹良久，突然重重地叹出一口气：“哥哥说过会支持你的。”
闵子骞从怀里掏出那枚血玉扳指，上前替妹妹轻柔地挂在脖间：“既然决定了，就别再拿下来了。”
闵昭覆上脖间的扳指，轻声呢喃：“好，哥。”谢谢你。
“我扶你上去。”闵子骞温柔地对妹妹说。
当闵昭攀上高高的院墙，这一头是哥哥鼓励的微笑，那一头是他欣喜的微笑，那一刻闵昭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很多年之后闵昭回忆起这一刻，依然觉得她的选择是对的，依然没有后悔过。
刘毓晗伸开双臂，用颤抖的声音告诉她：“如意，下来，我能接住你的。”
我知道你能接住我，九哥哥，一直坚信着。
“九哥哥，我们要去哪？”
“我们先出城。”
“出城之后去哪？”
“去毋宁河。”
“嗯？”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毋宁河边看星星吗，如意？”
第一次，在毋宁河看星星……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爬墙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