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星辰变 ...
-
“九哥哥，我们要去哪？”
“去毋宁河。”
大亓皇城外三十里有一个地方叫三屯坡，坡下有一条河叫毋宁河。闵昭从不知道河的源头是哪，也不知道毋宁河绕过皇城后又通向哪。河很宽很长很平静，月夜下河面上泛起的粼粼水波，让人感觉异样的舒心。
闵昭很少出城也很少来这，儿时刘毓晗带她来过，现在也只记得曾经来过而已。席地坐在河岸边，草地不是很软有些扎人，闵昭怎么也坐不舒服，刘毓晗笑笑，抱起闵昭让她坐进自己怀里，两只手臂圈住她，叫她抬头看星星。
闵昭的头搁在他的肩上，整个人缩在他怀里，一直在笑。
“你笑什么？”刘毓晗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问。
闵昭在他怀里蹭蹭，像猫一样呢喃：“没什么。”
刘毓晗也不再问，看向闵昭的目光柔得不像话：“如意，谢谢你。”谢谢你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我。
“谢什么。”闵昭低着头小声道，“以后别嫌弃我是个累赘就好了。”
“累赘吗？”刘毓晗皱皱眉，一把抱起闵昭掂了掂，摇着头说，“这么轻，想当累赘怕也不够分量。”
闵昭攀上他的脖子，头埋进他的肩窝，无声地笑着，刘毓晗吐了口气，双臂又收紧了些。
“如意，冷吗？”
闵昭摇摇头，在他怀里闷声道：“不冷，倒是有点饿了。”
“饿了？”刘毓晗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对闵昭歉意一笑，“这荒山野岭的，出来又急。饿得难受吗？”
闵昭皱起小脸点点头：“一天没吃了。”
刘毓晗搂紧她，心疼地说道：“这个时辰城中怕是也没处买，乖，等天亮吧。”说着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
“你怎么不带吃的？”闵昭扬起小脸，满脸的控诉表情。
“是我不好，乖。”刘毓晗安抚地吻她的眼睛，“那你乖乖在这待着，我回去找吃的，好不好？”
“不好。”闵昭回答地干脆。
“可是两个一起回去很显眼。”
闵昭霸着他的脖子，不去看他，一个劲地嚷嚷：“饿，好饿，饿死了。”
刘毓晗突然很想笑，此刻怀里的人攀着自己的脖子用的力度跟她发出的有气无力的话语太不相符了。
“你虐待我。”声音十分委屈，语气十分哀怨。
“那怎么办？”刘毓晗撩起一个袖子，将光光的胳膊递到闵昭唇边，“呐，吃这个吧。”
闵昭扬起脑袋，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询问。
刘毓晗看到她这副表情，微微弯起了眼，他就不信如意会……
“嘶嘶，你真咬啊！”刘毓晗怕伤到她，不敢用力挣扎，小力地拍拍她的脑瓜子。
“唔。”闵昭咬着胳膊不撒嘴，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在说什么。
刘毓晗试着抽出被咬住的胳膊，可是闵昭的小脑袋随着胳膊左晃晃右摇摇就是不松口。
“乖，松开。”刘毓晗忍着笑轻声哄着。
“唔唔唔。”闵昭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
刘毓晗无奈地看着天，又低下头摸着她的脑袋笑着说：“别学小狗了，明天给你买红烧肉吃，又肥又油的那种，再买它一大碗油光闪闪地肘子，可好？”
“唔唔唔。”
“五花肉？东坡肉？”
“唔唔唔。”
刘毓晗没辙了，苦恼地看着咬着自己胳膊的小脑瓜，暗叹自作孽不可活，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凑到闵昭耳边暧昧地一吹气，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哆嗦。
“如意，你这么想吃我吗？”声音醇地让人发醉。
“……”
“如意，你这么急吗？”刘毓晗小小地添了一下眼前的耳坠子。
“……”
“如意，你很饿吗？”
“不饿了。”闵昭松开嘴的时候，半边身子已经麻了。
被松开的手臂就势搂上了闵昭的腰，刘毓晗微微用力地将她往自己身上拉，唇慢慢地游移到了她的鼻尖，轻轻地一点再点：“我来喂你吧。”
闵昭赶忙捂住自己的嘴：“我很饱。”
怀里的人犹如惊恐的小猫般瞪着水雾雾的大眼睛看着他，刘毓晗忍不住乐了，也顾不上继续调戏，搂着她不停地笑。
“啧啧，这么深的牙印，你属小狗吗？”刘毓晗指着罪证，拍拍她的脑袋以示惩戒。
咕~咕咕~！
刘毓晗一愣，闵昭红着脸不肯抬头。
“真饿了？真的一天没吃东西？”
闵昭压住要起身的人，小声道：“别走。”
“一会就回来。”
闵昭圈住他的脖子，头埋进他胸前：“不要走。”
刘毓晗试着拉开她的手，却反而被更紧地圈住：“乖，会饿坏身子的。”
“可以熬到天亮。”闵昭仰起头，小脸红彤彤，“九哥哥，你说要陪我看星星的。”
“好，看星星。如意，还记得上次我们数到哪了吗？”
闵昭抬起头看了一会天，摇摇头。
“那我们重新开始好了。”刘毓晗顿了顿又接着说，“反正……会有很多时间。”
“嗯。”
毋宁河的上空有数也数不清的星星，一闪一闪一片一片，天若悬河，满目璀璨。漫天的星斗数得清吗？不急，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来数它。交握的掌心将对方的温度传到自己的身体里，他中有我，我中有他，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困吗？”刘毓晗含笑问道。
闵昭摇摇头：“不困。”嘴里说着不困，但是眼睛越眯越细。
刘毓晗低下头用唇轻点她的眼，轻声道：“如意睡吧，星星我来数，等你醒过来给你报数。”
“唔，一定要数完。”闵昭迷迷糊糊地说道。
“一定。”
今晚要数完漫天的星辰，明天是一个未知，他们谁也不能保证明晚他们是否还能并肩偎依在一起来数它。刘毓晗看着怀里渐渐入睡的人，又看看天空，好希望时间能够停止，就这样抱着她到天荒地老。
但最终，天还是亮了。当刘毓晗看到闵昭初醒睁眼是那一抹清明，他知道昨晚已经过去了，今天他们又会面对什么？
一晚上不动，两个人的身子早就麻了，刘毓晗轻柔地帮闵昭捏腿，状似不经意地问：“如意，有想去的地方吗？”
“九哥哥有吗？”
“我听如意的。”刘毓晗扯开一抹笑容。
闵昭叹了口气，站起身子，冲着皇城的方向眺望：“我想去你的屋子坐坐。”
刘毓晗牵起她的手，慢慢地朝前走。也许不是朝前走，而是往回走，一个晚上，三十里，他们只能走到这一步了。走不了更长的时间，也走不了更远的距离，就要回去了。
当晨光洒满整个皇城的时候，他们牵着手站在了城门口，引起城头的一阵骚动。
不多久，城门开了，里头隐隐传出震天的锣鼓声，伴随而出的是闵子骞。他伫立在城门口，抿唇看着他们两个，一脸地无表情。像是在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又像是在说你们终于回来了。
闵昭冲身边的刘毓晗微微一笑，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对面闵子骞的脸上愈来愈紧绷。
·
站在院子里的绒仙树下，闵昭扶着树干，回眸冲自己的哥哥笑，要不是哥哥的掩护他们根本就到不了这里。绒仙啊绒仙，你什么时候才会开花，我还看得到吗？
“你们怎么回事？”闵子骞小声地问旁人。
刘毓晗满眼都是绒仙树下的那个人，满眼地爱怜：“已经够了，我知足了。”
“都出城了还回来做什么！”闵子骞问得恨恨。
刘毓晗依旧是一心一意地看着树下人，含情脉脉：“总是要回来的。”
闵子骞一甩袖子出门，冷冷地抛下一句：“懒得管你们了。”
闵昭看着哥哥面色不善地出门，疑惑地用眼神询问一直盯着自己瞧的人。
刘毓晗缓缓走到闵昭身边，含笑解释：“你哥哥说让我们两个单独待一会。”
“无聊。”闵昭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刘毓晗上前圈住她，俯下身子说：“如意，等它开花了会很美，你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还要很久吧。”
“当初就是觉得你会喜欢才选的，等它开花了，我们再一起来这树下赏花，可好？”
“好。”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在一起。
院外的锣鼓声鞭炮声此起彼伏，院内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声，一片安静。院外的响动声愈来愈小渐行渐远，刘毓晗死死地抱着浑身发抖的闵昭，头抵着她的肩窝，无言地安慰着。
“我没事。”闵昭叹着气说，“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殿下。”
刘毓晗没说话，只是将她搂紧了些。
·
当院门被打开的时候，他们两个正仰着头欣赏没有花的绒仙枝丫。闵昭突然低下头，对身边的人说：“九哥哥，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属于他们的时间到了。刘毓晗松开了手，望向院门外，那里站着很多的人，站着很多侍卫。刘毓晗瞧见闵子骞站着人群的最外围，一脸无奈愧疚的表情，刘毓晗冲他笑笑。告诉他，他已经尽力了。
满福总管肥胖的身子艰难地挤进来，不去看闵昭，对着刘毓晗冷冷说道：“九殿下，老奴来接您回宫了。一直找不到殿下，皇上、皇后娘娘还有贵妃娘娘都很是惦记您。”
刘毓晗转头看闵昭，闵昭抬起头，却把目光游移开了去。
“九殿下，老奴得罪了。”满福总管一个手势，侯在门口的一大帮子侍卫一股脑地全涌了进来，架起刘毓晗就想往外拖。
刘毓晗咬着下唇，不肯动。
闵昭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说：“先回宫吧，我会去找你的。”
“九殿下，可别让老奴为难。”院门口的满福总管开始口气不善地警告。
“去吧，去吧。”闵昭慢慢地送他出门，看着他被侍卫们架走，心中一阵怅然。
“如意。”闵子骞搭上妹妹的肩，想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哥，家里怎么样了？”
之后是久久地沉默，闵昭垂下了眼，喃喃地开口：“哥，我们回家吧。我想亲口跟父亲和母亲说清楚。”
可是到了最后闵昭也没有踏进右相府门，在门口就被右相大人给拦住了。瞧着父亲的怒颜，闵昭一脸平静地跪在他面前。右相的身后站着相国夫人，只不过她的大半个身子都被右相遮挡住了，闵昭看不到母亲脸上是什么表情。
“如意，你可知错？”这是闵昭听到父亲说的第一句话。
“如意没错。”
“你竟然不知错，孽障！”这是闵昭听到父亲说的第二句话。
“如意会进宫去请罪的，不会连累闵家。”
“你这个不孝女，在没有知错前就别想进这相府大门！”这是闵昭听到父亲说的第三句话。
右相大人没有再说第四句话，因为说完第三句他就怒气冲冲地甩袖子进府了。相国夫人想去拉却拉了个空，闵昭这时才看到母亲的双眼红肿地不像话。
“母亲！”闵昭心头一酸，当即重重地磕了个头，“女儿不孝。”
相国夫人连忙去扶，红着眼替女儿揉额头，可惜还是红彤彤地破了皮，一时忍不住有落了泪。
“母亲。”闵昭更加难过了。
“你爹还在气头上，说的话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相国夫人擦擦眼，“相府再怎么闹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宫里……怕是已经闹翻天了。”
“如意这就进宫请罪去。”闵昭边说边起身。
“如意。”相国夫人有些不忍地拉住闵昭，“等进了宫，就别倔着了，莫要再说什么没错的浑话。你一会赶紧认错，太子爷仁厚，保不准就不计较了，那你姑姑多半也会消气。”
“女儿自有分寸。”闵昭又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女儿走了。”
“吉，吉利，陪着你妹妹进宫。”相国夫人又开始抹眼泪了，“好歹多照应着点。”
“是。”
闵昭站起身，背对着相府正大门，虚浮的脚步让她有些站不稳，闵子骞赶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鼓励她：“如意，哥哥站在你这边。”
闵昭笑笑，推开哥哥，缓缓地往前走。这一次她不想靠任何人，想用自己的手亲自为自己抓住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星辰变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