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光》不盐

15、第 15 章

　　底下四层天花板后，来回跑了好几趟的‘眼梭’正在岩层中听着总控室内部的声音。
　　相应的，身处地下第三层的赤狼江上雪也‘听’到了那些话。那让他皱起了眉头，狼面上做出了一个极其人性化的古怪表情。
　　随后，他让‘眼梭’加紧了窜去‘心魂学研究室’的方向。
　　他本人……好吧，本狼则甩了甩一身红毛，像抖水一样抖开了光线。他整个躯体就这么渐渐透明了起来，扭曲光线给了他一层伪装：在不动或活动幅度较小的情况下，

　　他又看了一眼远处通往底下四层的门。门边蹲着几只被他能力外放隐去行踪的蝎尾狼人。
　　那里理论上肯定有一个散发金光的巨大圆环，但在他的视界中，它只是一扇冰冷而朴素的银白色金属门。
　　这是正常的：除却普通人之外，那道金环同样不会被他这种已经彻底被‘深渊’染透的灵魂看见。

　　‘○’，或者说，光耀金环——
　　它是人类文明目前掌握的‘基础符号’之一，也是‘深渊之遗’绝无可能触碰得到的力量。
　　它有着‘虚无’、‘空无’与……‘诞生’、‘起始’、‘无法预知的可能性’、‘原初本真’、‘大光相’等不同含义。而这个拥有无限可能的符号，理所当然是第一个降临人世的。
　　公元前304年，它与托勒密王朝前后脚来到世间，那整个以希腊人为首的埃及政权本质上都只是为了研究它而建造的庞大机器。

　　这个“圆环”的概念符号，迄今为止仍是反映人类灵魂与接触泛意识海最便捷稳定的途径。

　　它看起来是一道虚幻的金环，而每个人看它都是不一样的：不同的大小、不同的质感、不同的破碎度与光线放射度，但同样虚幻。
　　它的原型在泛意识海里的存在感奇高，是一道天顶之上悬挂的金色光环，看起来像神注视的眼睛，也像是授予那片世界的皇冠。
　　在现实中，它的文化体现有‘神照之光’、‘均衡循环’等，也代指‘日环食’、‘循环的真理’之类知识。
　　在它照映于现世之前，就早已长久于泛意识海中存在了。因此，各个文明原生宗教的至高信仰，都有它与另一个符号‘大日轮’的影子。
　　而通过看它时得到的精神反应，可以得知观察者的深渊污染度参数，偏差为±0.3。

　　当然，被深渊染透的灵魂，无法照见它的光影。
　　毕竟它属于‘人类’意识海中最核心的那部分，灵魂本质离‘人类’越远，就越看不到它了。

　　想当初，因为‘光耀金环’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仅只是初期探索，就耗去了一整个托勒密王朝的寿命。
　　而在此之后，罗马得到了‘光耀金环’的研究资料并成立相应组织进行研究，同时又据此提取了第二个符号‘大日轮’……
　　藉由后者这‘光线放射的太阳盘’与其代表的‘光照’‘生机’‘力量’‘统治’‘无隐秘’‘恒定’等概念，此国曾一度称王称霸。
　　但盛极必衰，没有什么人治的王权能长久兴旺，当‘大日轮’在十五年内渐渐阖却自身光辉、而由人们未曾接触过的‘盈亏诸月’与‘列星宫’代行它的权威时，这盛极一时的国度终究还是被淹没于历史的尘埃中，徒留后人望之兴叹而妄借其名，试图为自己脸上贴点金。

　　不过，想了这么多，其实江上雪本狼还是没动。
　　他蹲在一株高大盆栽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完美发挥了自己隐身能力的最大效用。肉眼是决计见不到他外形的。

　　其实在目前情况下，他更适合用人形状态参与行动，但……或许是更喜欢狼形、又或许是单纯不想让人形外貌出现在与斗争相关的战况分析里，他还是保持着更大只的狼形到现在，没有像上司指示的那样变成人形以短暂麻痹敌人。

　　江上雪的上司是‘深渊之遗’在京畿地区的第一负责人，似乎是个精神方面的异化者，于大约八年前上位。在上任后，她推动的第一个计划，就是对京医大等十几所大学内部的潜伏行动。
　　在他的记忆中，这位神秘的上司从不亲身出现在他人面前，更不直接参与组织内部会议。
　　迄今为止，江上雪只知道这位上司应该是个女性、冷酷无情毫无人性，且情报网奇大。但他甚至无从得知她除此之外的任何信息，只能被动接受命令。
　　这让当时已经为组织工作十二年的江上雪甚至都有点儿不太习惯……尤其是，她的行事作风与那个时代几乎所有人对‘女性’的行为规定差别大到让他为之震惊。

　　江上雪一直认为，这个女人在现实当中，绝对是个深藏离经叛道、表面却掩藏完美的人。
　　而这种人，或许不够面面俱到，但作为敌人时，绝对够可怕！

　　而对于京医大这个潜伏任务，他原本不是很想来。但他无权拒绝上位者命令。
　　但也还行，这八年大学生活其实挺不错。至少让他在这梦幻般的校园生活故事结束前，还能抽空想想未来安排与八年来的生活体验。

　　虽然通过考试这一正当途径潜伏进来前绞尽脑汁学习差点把自己熬秃了这事儿，实在是有点儿不堪回首……

　　江上雪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想着往日里的事。

　　其实，应泰与何文锋已经死了。在毕业聚餐那天当晚。
　　当然，无论是作为室友还是作为朋友，他们都很好。但问题在于，这两个人实在太没距离感，在早些年的生活中曾无意间接触过他的一些秘密。如果不除掉，实在让他无法放心。
　　在此之后，他又上报了那位上司这件事……经过他多年来揣摩上意的深厚功力运转，他隐约知道这位上司很喜欢窥探他人的过往与隐私，这种程度的把柄暴露并不会让她责罚于他，而只会让她开心一点。
　　于是，这位强大的精神能力者的力量潜入泛意识海影响了京畿地区大部分人类的潜意识，让他们不再关心应泰与何文锋的去处。
　　而铁九这个与众不同、又与这两人颇为亲近的人，他也不知道上司是怎么做到的，但看他的样子，的确像是下意识以为这两人仍好好活着了。

　　江上雪无声的打了个哈欠，深渊意味浓厚的能量如普通人的哈气那样轻柔的喷出来、又悄然回融至他身上，没入厚重毛发中。
　　‘眼梭’已经穿行到了‘心魂学研究室’附近区域，正在寻找更好的途径先干扰部分监测探头。而他只负责下达指令，所以在这段时间之内，他还有那么一会儿可以闲着。

　　好吧，年纪大了的底层打工人是不可能不划水的，就算是给‘深渊之遗’打工也不可能不划水的……江上雪今年都四十六岁了，虽然因为改造的原因仍身强体健面容年轻，但精力毕竟没有当年那么旺盛啦！

　　而且……
　　……
　　他想到了此前偷听到的那些话。

　　……实话说，江上雪并不喜欢铁九。
　　他对铁九的感情混合了‘有威胁’、‘帮过我’、‘人很好’、‘自律的人值得敬佩’、‘不确定能否击杀’与……‘如果我真的只有二十六岁就好了’。
　　‘那我就还年轻，还有因为与你这样的人来往而变得更好的可能’。
　　想想他这辈子过的也有点儿惨。‘江上雪’这个名字，其实是他逝去女友的名字，他的本名叫‘葛武’，现在并没有女朋友。
　　而葛武是二十六岁时被抓住改造的，等到数年后终于回家时，却发现那个让他撑下来的心理支柱，已经在困苦而冰冷的生活中死去了。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改称自己‘江上雪’。这么多年下来，那女人的音容笑貌早模糊在了岁月中，可他却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就再没把它改回去过。

　　而现在……哈。
　　当年他就曾在‘二十六岁’失去了本就什么都没有的一切……现在又一个“二十六岁”到来，他又要离开习以为常的生活啦。

　　……真是失败。
　　毛色火红的巨狼仗着隐身状态放飞自我，后爪蹬了蹬自己的下巴挠痒痒，挠着挠着甚至在地上滚了一圈。
　　然后他心虚的看了一眼旁边地板，确定上头没掉毛……不对啊！他现在又不是正常生物，而是源能聚合体啊！怎么会掉毛！
　　想到这个‘江上雪’就更心虚了，一骨碌爬起来，保持着中度隐身状态在三层走廊里缓步游荡，装作自己工作很认真正在检查周围区域是否有潜在威胁的样子。

　　不过，实话说……这个威胁，还真需要检查。
　　毕竟那两个检查的人其实是带了帮手的：二十位‘执行官’和五个源钢枪械狙击手。前者的威胁等级看情况，后者那还真就是大威胁。
　　尤其是，那五个人的配合堪称完美，在射杀那只与铁九对峙的狼人前就早早封死了它每一个逃脱方向。而且，他们还是定准方位才打开其中一把的辅瞄，与此同时，还有四个人没开辅瞄，潜伏在暗中。
　　而那红色激光，它其实不是给包抄过来的蝎尾狼人看的，是给铁九看的。
　　他们用这种形式告诉了他，支援到了、可以准备撤了。
　　所以，听清了之前铁九等人的话、还特别清楚特安局能耐的江上雪，他只能选择放弃了那支包含了十六只蝎尾狼人的、可有可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