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桃花落》苏长岚

3、营营何所求

　　小桃跟着苏玄和小白在竹屋一住就是三个月，也就整整学习了三个月。品茶、弹琴、下棋、书画这类风雅的事情由苏玄负责，小桃学得异常吃力，只达到入门水平。识字、做饭、洗衣、浇花、喂鱼这些日常琐事由小白负责，小桃倒是学得极好，完全超越了人类小女孩的水平，已经顺利出师了。
　　好在苏玄也没真想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小桃培养成大家闺秀，在小白宣布小桃已经掌握独立生活的所有技能之后，他就非常放心地离开了竹屋。走之前，他给小桃和小白在五里外的市集设了一个摊位，小桃卖花，小白卖画，然后用每日所得去买日常用品。
　　小桃对此意见很大，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赚钱呢？我也不是非要吃饭才能活呀。”
　　“等我回来的时候，除去日常开销，如果你和小白还能存够一两银子，我就带你们去七王爷府上逛逛。”
　　“王爷府上有什么好玩的？不去!”
　　“听闻七王爷的内院遍植撒金碧桃，开的是红白双色的花。算起来再过半月就是盛花期了，你就不想去看看？”
　　小桃听完，连声答应，“我想去看!我答应你，一定好好赚钱。你说话要算数!”
　　小白一直默默听着，看着小桃傻乎乎地和苏玄拉勾约定半月后去王爷府上看桃花，心里知道这不过是苏玄在故弄玄虚，当下并不点破，只是在苏玄走好动作迅速地带着小桃去屋内挑拣画作。
　　至于花嘛，院内有现成的桃花，小桃折下五枝白桃花和五枝红桃花，又跑到小溪边折了五枝野生的粉白杏花 ，都细心放在背上的竹篓里，这才跟着小白往市集走去。

　　等到了卖花的集市，日头已经升了老高，小桃满身是汗，坐在草棚底下，不想动了。
　　小白也不催她，自个儿默默地把带来的花和画摆好，然后站在画摊后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小桃歇了半个时辰，看着对面卖胭脂水粉的小贩接二连三卖出了货物，拿着满手的银钱笑得甚是开怀，再瞅瞅自个儿的无人问津的摊位，着急了，走过去扯小白的袖子，“你快想想办法。”
　　小白强自镇定，拂开她的手，救回自己的袖子，说：“……你学他吆喝一下。”
　　“吆喝什么？”
　　“卖花，两文一枝。卖画，十文一幅。”
　　“可是对面的人不是这么吆喝的。人家说得很高兴，你说得很不高兴。”
　　“……”
　　小桃知道小白不爱说话脸皮又薄，也不好再为难他。她想了一会儿，学着对面小贩的样子，放开嗓门招揽来往的行人，“来看一看了啊，又美又香的花两文一枝，独一无二的画作十文一幅，快来看看了啊!”
　　有人被小桃脆生生的喊声吸引，过来看了几眼，看到不过是寻常的桃花杏花和山水风景画，就又走了。
　　小桃喊了半天，累了，有些泄气，就又坐下了。
　　小白仍笔挺地站着，看她一眼，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喊了出来：“都来看看，山寺的风景画，一幅画送一枝花，只要十文!”
　　俊秀的白衣小和尚红着脸叫卖着，手上那幅画上画的是积雪的山寺，旁边坐着一个红衣小姑娘，手握一枝白桃呆呆地看着小和尚，这奇特的情景又吸引了不少行人。
　　有人来问：“这画是你画的吗？”
　　“是。”
　　又有人问：“十文一幅还送花，你这不亏吗？”
　　“随缘。”
　　“我要买你手里这幅。”忽然有人一手接过画轴，另一手掌心放钱，向小白伸过来。
　　小桃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买画人。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一身月白长衫，头发用丝带松松地挽在脑后，双目含笑，看着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的小白。
　　小桃倒是反应快，忙伸手接过钱，又把手里那枝桃花递过去，“给你!”
　　“多谢!”男子把画递给身后的小厮，这才接过桃花，笑着向她道谢。
　　小桃猛摇头。
　　她从未见过笑得如此温柔又好看的人，直到男子走远，她还傻傻地望着。
　　小白看了小桃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叫卖。
　　后来陆续有人买了画，红桃全都送出去了，杏花卖出四枝，还剩了四枝白桃一枝杏花。
　　天色渐晚，小贩们纷纷收摊回家了，小白也把剩下的画都收起来，准备去买米买菜。
　　小桃数着手里的银钱，数来数去还是六十八文钱，皱着眉问他：“这点钱够我们买吃的吗？”
　　“应该够了。”小白把剩下的花放回背篓里，给小桃背上，然后一起穿过长长的街道，去买东西。

　　从米店出来，小桃的背篓里多了一小袋米，不重，但背着踏实。“我们还有五十文钱，买完菜剩下的可以存起来!”她的眉眼舒展开来，高高兴兴地跟着小白去买菜。
　　走上石拱桥，桥正中坐着一个衣衫褴褛面目模糊的老人，面前摆一个破碗，里面是空的。
　　小桃正看着天边绯红的晚霞，并未留意，倒是小白停下了脚步。他一停，她也就跟着停下。“怎么了？”
　　小白回头，伸手，说：“把钱给我。”
　　“菜摊到了吗……”她顺着小白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个老乞丐和他的破碗，就乖乖把钱袋给了小白。
　　小白弯下腰，正要把钱倒到那只空碗里，就听小桃在身后小声说道：“我们还没买菜……”他的手顿了一顿，就倒了一大半的钱进去。然后他把钱袋塞给小桃，起身就往前走。
　　小桃看看钱袋子，又看看正连声道谢的老乞丐，犹豫了一下，打开钱袋数出十文钱留下了，把多余的钱都倒进乞丐的破碗里，又从背篓里抽出最后一枝杏花放在破碗旁边，然后快步跟上小白。
　　小白回头看她，目光平和，眼角有隐隐的笑。

　　最后他们只买了一棵大白菜和一根萝卜，没有买肉，还剩八文钱。
　　回家的路上，小桃几乎没说话，于是小白问她：“今天辛苦挣的钱大部分都给了那个乞丐，你是不是不开心？”
　　小桃摇摇头，声音有点闷，“我也觉得他可怜。”
　　“可你并不开心。”
　　“存不了钱我当然难过啊。但是我又觉得，有人愿意花三十文买你一幅画，也有人不愿意施舍乞丐一文钱，好像有哪里不对。”
　　“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他缓缓说道：“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我不太懂……”
　　再转个弯就能看到竹屋了。他说：“不懂也没关系，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