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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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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顾一程感觉到了这个老管家的敌对,做得不明显,但却让他知道。这不意外,这幢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这个老头是唯一的男性,他老了,是一只皮毛都打结的老兽,掉光了满嘴的牙,但他还得顶着风化的残角,瞪大了眼睛,努力膨胀起干瘪的身体,他保护养在暖巢里的幼崽。
毕竟他是怀着异心而来野兽。
顾一程躺在温家客房的大床上,这床可真够软的,软到他几乎睡不着,好像陷入了棉花堆里,怎么翻滚都出不来。顾一程心想:怪不得温小余总抱怨病床太硬了,硌得她睡不好。
老管家准备的很周到,特别是知道自己把温小余从车祸里拉出来又擦着油门闯好几个红灯送到医院里后,老管家眼中有一些湿润,他争锋相对的心思就变弱了,但依旧小心翼翼提着防备。桌边的品种丰富的夜宵零食,房间里的甜香的熏香,柜子里特意准备的精致衣服,故意点出有钱人的生活,这个老人在用他的方式警告自己,虽然是救命恩人,但还是赶紧走。
因为你这副穷酸的模样,配不上他家娇滴滴的小姐。顾一程对他这种昭然若揭的小心思,嗤之以鼻。
顾一程一直不觉得存在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问题,一直都是看他想不想要;如果他不想要,把人送到医院以后他就直接走了,哦,当然还要把该给他赔偿全拿回来;但他产生了好奇心,就推了所有的事情,专心在医院里给大小姐24小时当护工。
而现在他想要了。
他想要了,就会伸手去拿。只不过,顾一程从床上坐起来,这个用钱堆砌着养大的大小姐确实吃不了苦头,身体一旦有点精力就开始折腾,医院里的被子嫌硬不想睡,他从大卖场买的嫌花纹不好看,自己买的床单和枕头必须喷上香水,两天一套不带重复。还有她那些层出不穷的饰品,顾一程有一次瞄到了她的购物记录,便宜的几块钱,贵的几千块钱,全看心意,买回来玩了两天就堆在那里。
真的很会花钱的。
顾一程站起来开门出去,现在大概是凌晨两点,他看着那仓促改造出来的坡度楼梯,坡度过抖,如果是女人或者老人,上下推起来也会感到一定吃力和麻烦,就这样大小姐也不乐意去睡一楼的客房。
踩在二楼的地板上,他有一种野兽一样的精准直觉,在那么多扇房门里,径直走向最东边的那扇。
门没有锁。
顾一程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他甚至上半身都没有穿衣服。
大概是因为他不想那所谓的高支棉浴袍。
月光浅浅地打在这个青年身上,肌肉分明却又不过分,每一块腹肌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最后滑入一条低腰的牛仔裤里,像一座雕塑作品鬼斧神工的收官之笔。
他在温小余的床尾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上前,走到她床边。离了医院,小姑娘也不冒头睡了,她的腿脚无力翻不了身,只能平躺着,躺着也不老实,手里左拥右抱着两者玩偶。他想起医院里那两只黑熊,感情那会还收敛着孩子气。
顾一程笑了一下,平时下压的那处嘴角此时也轻轻上翘,看上去特别柔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颗糖。
这颗奶糖塞在裤兜里太久了,已经有些化了,外层的纸衣和里面的糖衣都黏在一起,但顾一程还是把它放到她的床头柜上。
这样的大小姐,要好好地养的话,确实得多赚点钱了。
他这样想着,突然听到轻轻的两声低哼,大小姐在香甜的梦里发出糜旎的轻吟,像蜜蜂的钩子一样往他心口蜇去。顾一程吓得后退了好几步,脸色不由自主的涨红:声音怎么软成这样?跟春天里的小母猫似的。他有点想再上去看看她,但到底不好意思。
这下个月才过二十岁生日从没交过女朋友的青年,这个傲世轻物骨子里刻满了桀骜不驯的青年,红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皮,手插着裤兜,装得神情自若地走了。
温小余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顾一程已经走了,走了!
走!了!
快马加鞭也追不回来的那种。
温小余不敢相信地问了三遍,她又看了看客厅的挂钟,张了张嘴,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傻气:“这才八点啊。”八点人就不见踪影了?温小余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在不经意间彻底得罪过顾一程了,这狗男人居然连早饭都不吃就跑了。
怪她,怪她在高床软枕里堕落了,没拉住他的狗绳!
好不容易骗来的人就这么跑了!温小余捏着牛奶杯,深吸了口气,真是白忙活了她软磨硬泡地让她哥回来当好人。她沮丧地翻出手机,给日理万机的温大少发信息:【人走了,你不用回来了。】
刚发完手机还没放下呢,王楚霄的电话又来了。
温小余看了一眼,又深深吸了口气,既然一搞不定顾一程,那就先来搞定这个,这也是个个麻烦精,她压着额头叫张妈。
她一个人住,家里有三个佣人,温管家,张大厨和总是爱请假的钱阿姨。
张妈也五十多岁了,临近退休,头发染成时髦的红色小卷,人有点微胖,在温家干了有十多年,她一直说她女儿什么时候结婚她就回老家准备给她带孩子去,可惜张女儿一心要当城市独立自强事业女性,觉得男人这种生物只会给她拖后腿,把张妈愁的从一定要个高帅女婿变成是个只要我女儿能嫁出去就好。
温小余有时候给她洗脑,说现在家庭不和谐因素这么多,万一碰到个狗男人跑都跑不掉还不如一个人洒洒潇潇。张妈一听就不说话了,她以为温小余说得是温先生和温太太,其实温小余在骂顾一程那个狗东西。
跟略有点古板的温管家不同,张妈脾气好,王楚霄在温家撒开蹄子疯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时候,温管家悄悄地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倒是张妈时常上手捏捏那个傻子,眼里很喜欢。
“才九点就热。”张妈细心,出门前给温小余拿了个小电风扇,她打了把伞,推着温小余往王楚霄家,他们这个别墅区,总共101户,其中七十户联排三十一户小独栋,独栋都建在后面河边,私密性和环境都更好,“今年比去年热啊,去年咱们还在王老板家后院钓鱼,楚少爷还摔河里去了。”
王楚霄家后院不仅有游泳池,还长长地连通着景观河,虽然是人工挖的河,但是水是活水,引了一条小支流的水过来,这个别墅区当年的主打特色就是两面环河。王家在后院沿河造了个露台,有烤架有钓台,夏天遮阳伞一拉,小风一吹,躺在那里舒服得很。
但张妈说的这事,温小余已经不记得了,她看着通向王楚霄的路,也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那么熟悉,她走过无数遍,记得路边的一花一草,记得那个树立在路口一直被撞坏的警示杆,但就怎么都不太记得那时候走在这条路上的心情。
她忽然发现,她好像很多年没有见过那个年轻单纯到极致的傻乎乎的王楚霄了。
温小余正低头感怀着,突然听到张妈叫了一声:“楚少,这、这是——在做什么?”
“王楚霄,你这小兔崽子,你给我跑!”王太太于佳丽女士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嘹亮,她气得手指发抖,一手提着她儿子的脚,一边向下看,“你他妈给老娘玩捉迷藏啊!”
温小余也看得目瞪口呆,王家三楼的的一个房间,王楚霄挂在那里,他搞了一条床单,像电视剧那样撕开绑成了一条长绳,然后不知道系在什么地方,然后抓着床单准备溜人。
但人家这么玩,是跟攀岩下来一样,边拉边退,说个不雅的比喻就跟虾似的。但王楚霄不一样,他别出心裁别具一格他搞创新,他是栽跟头似的往下爬的。这要是没他妈拉着脚脖子,这会儿脑袋砸地,可能就是一桩人间悲剧。
于女士往上拉,他还死活往下钻。
温小余看着看着,突然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这比哈士奇和萨摩耶杂交还傻的人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这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地熟悉感就这么仓促地回来了。
王楚霄看到她,眼睛都亮了,大吼一声:“鱼鱼!”然后就跟花果山水帘洞的猴王一样,轰里轰隆耍起了大闹天空。
“老婆,你松手吧。”王老板张了防护网,叹着气仰着头看他的傻子。
温小余被推到保护垫旁边,同样仰着头看他。
王楚霄这泼猴犹如踏上来七彩祥云,豪气干云的气势,以惨不忍睹地姿势一头栽了下来,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于女士到底是心疼儿子还想拉一把,试图从上挽救这个蠢儿子,但只拉住了一条睡裤。
温小余简直要不忍直视这幅惨烈的场景,她心想,幸好王楚霄是傻的,不然社死二字就是缝在他胸口的座右铭。
王楚霄虽然有点傻的,但是他是一个有羞耻心的青年,被一群人围观了穿了小黄鸭内裤英勇就义的场景,红猴屁股脸嘤嘤嘤冲进屋,估计找他妈要睡裤去了。
王老板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看她坐在轮椅上,气色还不错,笑眯眯地问道:“小余,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温小余跟着王老板去王家的客厅,与温家奢靡的欧式风不同,王老板家虽然住着小独栋,但装修很简单,家具之间的空间分的很开,几乎没有直角的地方,有些的防撞垫至今都没拆,一看就是为了小王楚霄专门设计的,“一大早,王楚霄就给我打电话,没停过。”
温小余喊王楚霄的时候,经常是三个字的喊他,虽然比自己大了三岁,但王楚霄那三岁都白长到了狗肚子里。
“烦到你了?”王传声给她拿果汁,心里默数三声,他那蠢儿子就已经连蹦带跳地下楼,像拉不住地疯狗似的冲到温家小二面前,然后人变规矩了。
委屈地告状:“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他这几日过得太惨了,得着温小余就告状,“我爹疯了,天天要我去看病,我头痛死了。”
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青年,非要弯着腰低着头,把头皮给人家看:“你看头皮都被我扯秃了,难受,嘤嘤嘤。”
“你别碰着我腿,起来起来。”温小余赶紧推他,生怕哈萨混血狗不知轻重对自己这刚拆线的腿来个二次伤害。
王楚霄不懂了,他抬着一双黑色的眼睛,好奇地指着温小余的轮椅:“这是什么?”
那天王楚霄被带走的时候,温小余刚出手术室的门。这还是那次车祸后,他第一次见到温小余的模样:“你怎么下巴这么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