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沈兮和

13、第十三章

　　济善堂。
　　虞九歌像一条咸鱼般瘫在藤椅上。
　　得，腿是接上了，人差点疼没了。
　　经此一役，虞九歌直接丢掉半条命，不禁恶狠狠地发誓，等到能下床走路了，她立刻提刀杀进观云寺，将那砸伤她的丑东西剁成肉泥。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要遭这么大罪，当时就不该一时烂好心，提醒观云寺里的小和尚去后山救人。
　　“九姑娘，您父亲虞大人来了，您要同他一起回去吗？”
　　小学徒磨磨蹭蹭，一步一停地走过来，一边小心翼翼地询问，一边偷偷觑虞九歌脸色，生怕她发怒，把自己嚼吧嚼吧蘸酱吃了。
　　虞九歌摆摆手：“让他走，懒得费这功夫。”
　　她正气不顺呢，不想同虞知南那个渣渣虚与委蛇，而且虞九歌腿伤之后不宜挪动，济善堂后院有给重病患者准备的厢房，她就直接住了下来。
　　哦，对了，依然是报虞知南的名字，等着他月末结账。
　　虞九歌不想见虞知南，谁知对方却直接迈步进来，“你的腿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虞九歌：“放心，死不了。”
　　他见虞九歌大剌剌地仰躺在那里，散了发髻，也未施粉黛，恰露出雨后新荷般的娇嫩肌肤，下|身盖了一条深棕色绒毯，瞧不出好坏。
　　虽说女孩子生病时楚楚可怜，弱不胜衣，别有一股子西子捧心的凄美，但这般面无血色，唇白如珠，到底看着不够福气讨喜。
　　虞知南忧心道：“气色也太差了，需要好好养一养，待会儿便随为父回去，让厨子多炖一些红枣枸杞，再买几只山鸡，你早晚各喝一盏，否则揭盖头时不好看。好在还有二十多天，应该还来得及……”
　　虞九歌：就知道是这样。
　　亲女儿双腿都快废了，他还在想着婚礼顺不顺利好不好看，我可去他大爷的吧。
　　小学徒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九姑娘吃药了！”
　　问喝中药与上刑有什么区别？
　　答案是没有！
　　闻见中药那苦汤汁子的味，虞九歌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虞知南一脸，“放那儿吧，我等会喝。”
　　小学徒没急着走，他受了济善堂老大夫嘱托，必须亲眼盯着病人喝药，便站在一旁等着，又因进来时赶巧听见虞知南一番话，还以为他真是一位关怀子女，亲切慈祥的好父亲，斗胆善意提醒道：“虞大人，九姑娘腿上的断骨刚接好，师傅说啦，这几天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好随意搬动的，还是躺在床上静养妥当些，不然，一不小心就会留下病症，轻则以后刮风下雨时膝盖酸疼，重则不良于行……”
　　小学徒口齿清晰，将老大夫的话学了个十成十，但虞知南听完却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温和微笑道：“没关系，我看她这双腿平常走路时未免太轻快了，倒是受点伤挨点痛更好一些……”
　　虞九歌原本正捡碟子里的炒黄豆吃，听了这话，心知自己前一番做事不够谨慎，露了痕迹，况且虞知南也不是个傻子，必然已经猜到她之所以无缘无故跑去玉带山断崖处，是打算冒险一试，徒步翻山逃婚了。
　　这样撕破了脸也好，整天见虞知南和张兰香演戏，也忒让人恶心了。
　　“你说说你，一个千娇百贵的官家小姐，好端端地去哪里玩耍不好，偏偏钻进观云寺后山，眼巴巴地去看什么许愿池，受了这么多波折，可不就是自讨苦吃吗？”虞知南淡淡道。
　　果然是在官场上待久了的人，如此宠辱不惊，云淡风轻，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话中真实性吧？
　　虞九歌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她早就猜到虞知南会把这件事压下来，寥寥几个字眼的改动，四两拨千斤，成功将一场可能触怒郑国公府的危机，化解于无形。
　　为了唾手可得的权势富贵，虞知南一定会比谁都爱惜虞九歌的名声清誉，他怕郑国公嫌弃虞九歌不安分，中途退亲，届时可不就是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走？
　　这一点从虞九歌被粪球送到济善堂，又杀猪般嘶嚎了整整一个时辰，第二天却发现没有多少人讨论此事，甚至知情人也默契地闭口不提时，就知道一县之长的虞知南已经出手了。
　　重申一次，老家伙有点东西啊。
　　“您啊，有这口才做什么县令啊，合该去皇宫大内说相声，指不定哪位娘娘一高兴，赏给您些金银珠宝呢？”
　　“真是孩子气的傻话。”虞知南似乎并不生气，他挽起衣袖，用小银匙缓缓搅动汤药，“好了，药该凉了……”
　　他走过来。
　　带着不再遮掩的压迫感。
　　男人单手捏住虞九歌下巴，将满满一碗药，直接怼了进去。
　　“好孩子，喝药了。”
　　望着虞知南斯文浅笑的脸，小学徒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双腿发抖，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只下意识感到危险。
　　一碗汤药灌完，虞知南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在夸年幼的小童子：“你看，这样多乖。”
　　“噗……”
　　钳制嘴巴的手刚松开，虞九歌鼓起脸颊，如同一只小小的金鱼姬般往外吐喷泉，淋了虞知南一身。
　　将细碎药渣子一一呸掉，虞九歌看着狼狈似落汤鸡的虞知南，张开黑乎乎的血盆大口，恶劣一笑。
　　别着急，咱们慢慢玩，看谁玩死谁。
　　……
　　却说梅蔺戴着斗笠，一路躲避人群，静悄悄地从观云寺回来后，因脸上伤得颇重，缠裹着一圈圈白色绷带，怕吓着其他同窗，一时不敢随意外出走动。
　　梅蔺同寻章书院的先生杜良言杜夫子禀明情况，杜夫子念及梅蔺一向勤奋刻苦，为人聪敏多识，天赋卓越，学习进度远非其他学子可比，没必要强压着他同其他人一起听课，这样反耽误了梅蔺，便捻着胡须笑道：“也好，我这里有几篇往年桂榜举子的佳作，都是从科场下来后，凭着记忆复写的，其中徐凭风、沈重澜的文章同你是一个路数，多看几遍，大有裨益。”
　　“多谢先生。”
　　这些资料非同小可，对马上就要应试的学子们来说可谓价值千金，梅蔺之前不是没想过参阅往届乡试中选名篇，但梅蔺一来没有关系门路，二来也舍不得将银子花在这方面，便只能不了了之。
　　书院里确也有同窗高价购得了一些手抄卷本，只是乡试录取名额就那么多，别人多占一个，自己就少一分机会，是以看过这些文章的同学都有心遮掩，唯有关系极为亲厚的友人之间才会互通有无。
　　然而，朋友……
　　梅蔺细细咀嚼这个词，心底流淌过一丝似有若无的遗憾。
　　他为人外热内冷，同谁都能说得上几句，但跟谁都不亲近，又忙于琐事生计，疲于奔命，许多事都是后知后觉。
　　因此，数来数去，能够肝胆相照，互为知己的朋友，竟然一个都没有。
　　思及此处，梅蔺未尝不叹息惆怅。
　　他从杜夫子那里领了课业，默默回了寝室，关起门来阅读。
　　同窗们知道梅蔺一向事忙，整日早出晚归，除了一同上课时鲜少能见到他，如今又听杜夫子说他身体抱恙，告了假，每日只在房间静静休养，大家也不以为意，并不去扰他。
　　梅蔺长年累月为柴米油盐发愁，一个月里倒有二十多天费心筹谋，剩下十天用来看书，然而饶是如此，梅蔺在学识上一直卓荦出群，敏而不凡。
　　所幸现在苦尽甘来，终于攒够了三百两银子，又因前一段帮邓夫人采七叶一枝花，收了些药钱，可以充作往来京城的盘缠。
　　梅蔺想道：细细算来，若是省吃俭用，自己再在衣食住行不拘哪里省下一抿子，还能有二三两富裕，到时候赎罪了二丫回来，说不定能给她打一根簪子。
　　二丫一个弱女子，待在那样的虎狼窝，一个不慎会落得何种下场，梅蔺简直想都不敢想，京城那边每每有一点点风言风语传出，梅蔺就一阵心惊肉跳。
　　当年，二丫自卖己身，又以命相逼，不准他阻拦。冯牙婆原说好给二丫找一家淳朴厚道的积善人家，谁知后来几经转手，竟将小小女娃送进火坑！
　　倘或梅蔺能够未卜先知，事先预料到冯牙婆会不顾乡邻之情，言而无信，那天夜里梅蔺宁可一头磕死在父亲墓碑上，也绝对绝对不会让二丫身陷险境。
　　妹妹的卖身钱，梅蔺实在没脸花用，单薄稚弱的少年别无他法，只能一路沿街乞讨，一步步走去京城，殷殷切切地逢人便打听：
　　您知道郑国公府怎么走吗？
　　郑国公府是什么地方？
　　那里的人好说话吗？
　　路人不屑极了：“郑国公府？那儿啊，那是天底下最肮脏最淫|贱的地方，唯有门口两只石狮子还干净罢了。”
　　“进了那里面的女孩子，没有一个能全须全尾干干净净地走出来，毕竟咱们这位国公爷有名的荤素不忌，可是连……都不放过，除非你妹妹生得又脏又臭……”

作者有话说

　　二丫真是国民好妹妹，呜呜呜
修一下错别字，也请大家理理我啊，评论区好惨淡，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