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玲珑心》白色雨衣

14、沉重的父爱

　　冷霜飞出的瞬间，门外的李怀被震昏迷。他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平静。他走进大厅内，空无一人。他走进仁曦的房间里，只见仁曦躺在床上，陷入昏迷，脸色惨白。
　　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苏延去了哪里。他对着佛珠，向芜琴报告情况。芜琴回应一句“知道了”接着没有了下文。仁曦的助手们也不知道在外面执行什么任务，李怀手足无措，也没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她昏迷的时候，李怀尝试用各种方法唤醒她，只是她就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仁曦的电话从她昏迷的第二天开始，就不停地响。李怀看着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是公司的同事来电。微信平台也发来不少信息。李怀想帮她接过手机，可是尝试了许多遍，他的手都是穿插手机而过。他没有这样的天赋，多次的失败让他不敢再次尝试。
　　“吵死了！”仁曦迷蒙着眼睛，没有注意到站在隔壁的李怀。她拿起手机，接过电话。
　　“喂。”对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她停顿了一下，瞬间睁开眼睛。她看见李怀站在床边，本能发出“啊”一声尖叫。
　　“没事吧？”电话里面的关怀提高了音量。
　　“没事没事。我今天就是有点不舒服，睡过头了。对不起，我马上发微信给领导请假。”
　　对方一番亲切，叮嘱她去看医生，尽快回公司之类的话。仁曦跟同事聊完电话，就打开电脑，发出请假的申请。一系列的事情办妥之后，看见还站在旁边的李怀。“你该干嘛干嘛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你没什么事吗？”
　　“放心，我没事。走吧。”她脸色越发苍白，时而用她的右手按压住她的心房。冷霜带不走她的心本体，就把心魄带走了。这让她如何不痛，丧心的痛！有了心魄，冷霜就能随心所欲，她不再因仁曦的心魄受封印。
　　仁曦支撑着身体，走到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和两个叉烧包。清洗平底锅，在燃气灶上煎了两个鸡蛋，在蒸汽锅里拿出蒸好的包子放到平底锅上煎至两面金黄。她用两个碟子装起食物，拿着食物缓缓移动到餐桌上。
　　“吃吧。”
　　李怀看着受伤的仁曦和她亲手做的早餐，感到一阵茫然。他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她自己的那一份早餐，欲言又止。
　　“你不尝一下吗？”
　　李怀摇摇头，他想象中的鬼魂是不用吃东西的。仁曦接着又把属于李怀的那一份早餐吃掉。吃饱早餐以后，她把碗碟洗刷干净放回原位，并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
　　“在任何时刻，都不能辜负美食。”上一秒才用美食打趣李怀，下一秒的仁曦便认真起来。
　　苏延以前最喜欢坐沙发这个位置，她回忆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她瞬间冷静下来，呼唤她的两位助手。
　　等了一会，两位助手腾空到来。而她在他们刚刚落地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你们手上最近有关于父亲的案子吗？任何类型都可以。”正襟危坐的仁曦给李怀一种与平常不同的威严感。
　　助手们两两相望，面前的魂判官跟以往相差甚远。他们把手上还没有处理的，关于父亲的案子，汇集在一张纸上，递给苏仁曦。
　　她接过案子，一页一页细致观察这些案子。她指着其中一个案例，说：“这个案例我来处理。”助手们点点头。“你们去执行任务吧。”助手们各忙各的，只有李怀还傻傻地站在不动。
　　“你又怎么了？还不去干活！”
　　“苏判，你还没有分配工作给我。”
　　仁曦看着李怀，似乎才想起面前这个人是毫无能力，也毫无天赋的鬼魂。她无奈地对着他说，“行，你跟着我吧。”
　　她用两天的时间让身体有一个无心的缓冲期，接下来她冷静地按照计划行事。她先回到公司里，向人事提交辞职申请，并请了事假，直到离职通知下发为止。她把所有的案例都交付给保险公司的上级，并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她的上级客套地说了一些挽留的话，看着她给的保单，拥有丰厚的佣金，于是很爽快的签署了同意离职。离职交接将在两周内完成。接下来几天，她每一天从早上九点通话到下午五点，逐一给她的客户致电，说明她离职的原因，接下来跟进的同事，给出以后保单建议。客户都十分舍不得她，还夸她尽心尽力。她也很愧疚，只是她必须全心全意地面对她自己的问题，给她、冷霜、苏延一个千年来的交代。
　　她明白，只要她不把事情处理好，她是无法过正常的生活，苏延和冷霜都不会有好结果。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心思放在寻找心魄的事情上，自己丢失的东西，要亲手拿回来。
　　以往的案例中，大多都是当事人没有生命体征之后，因缘巧合成为阴界鬼魂的案例。仁曦的人手不多，没有多余人手关注那些阳寿将尽的案例。自从盛邦带来他训练的两位助手帮助仁曦工作的那一刻开始，渐渐地，她的地域便发生改变，她也变得轻松自在。
　　仁曦选中的案例，是阳寿未尽的人，姓名为岳忠的男子。岳忠的自幼丧失父母，年轻的岳忠娶了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子。这位妻子给他生了两位美若天仙的女儿。女儿们不仅貌美，还饱读诗书。这样的家庭美满让岳忠很富足。
　　他的大女儿大学毕业不久，刚刚谈了男朋友。小女儿还在念书，还有几年才毕业。前段时间，岳忠一直咳嗽，他在妻子的陪同下到医院进行全身检查，结果下来的时候，已被告知，他属于肺癌中期。
　　妻子说，要告诉他的女儿这个不幸的消息，而他却说，不能让女儿们担心他。在他的强调之下，妻子唯有同意他的要求，隐瞒女儿。
　　岳忠的家庭本不富裕，也没有购买任何健康保险，特别是重疾保险。他一直从事贩卖菜品的行当，而妻子只是工厂里很普通的工人。他在农村里，只购买了最基本的农村医疗保险。他患上被旧农村里看作无法医治的病症，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无法医治，由此耽误了病情。
　　岳忠患了病，岳忠的妻子也不能常常陪伴在他的身边，她还需要这一份工作维持生计，而且小女儿学业未成。她总是问岳忠，是否去看了医生，病情如何。岳忠也总是支支吾吾地说，看了，医生说情况稳定。拖着病情的他，很快就走到癌症晚期。
　　岳忠忍耐着痛苦，在夜里很长时间都在疼痛中呻吟。幸亏他的女儿们都不在家居住，不然他都无法隐瞒病情。
　　把所有一切都准备好的仁曦，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迎接新的挑战。没有工作的她，随时都可以离魂处理案件。岳忠的病情即将接近尾声，仁曦准备蹲点观察岳忠。
　　深夜的仁曦在家里离魂，带着李怀，走到岳忠的家里，看着岳忠一次次因为疼痛在极力忍受。因为病情，他跟妻子分房睡，他不愿意妻子看见那么懦弱的他。他躺在床上，里咬着布条，双手紧紧抓住床单，整个身体左右来回打滚，硬生生把要喊出来的声音咽到肚子里去。他的妻子在隔壁房间听见来回滚动的声音，默默在流泪。仁曦实在不明白，为何他要这样独自一人承受这些苦痛。
　　她问李怀：“可能是因为我不曾为人父母，我无法感同身受。李怀，你作为父母，对他的行为有何感想？”
　　“作为父母，当然想为子女多一点。凡事先考虑子女，再考虑自己。”李怀的话，让她想起她这辈子的父母，他们事事以她为先。小时候，他们总把好吃的留给她。当她长大以后，他们也总会担心她。春夏秋冬，她似乎一直享受着父母给予的这种单向的无私的爱。而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为父母做过任何的事情，甚至连最简单的一句“我爱你们”都没有说过。她突然明白，冷霜要的父爱，要的家庭温暖，就是被像她这样恣意索取的人鸠占鹊巢。
　　“这样的父母很普遍吗？”
　　“通人性的父母都这样。”李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在沉思，他有点后悔，没有经过思索就说出这句话。
　　仁曦走到岳忠家里的大厅上，看着墙上写着小女儿的名字，学校名称和班级的奖状。她边走边看，走到他们家的照片墙上，看见所有的照片都是关于这个家庭的回忆。其中有一张是在大女儿工作的地点拍摄的。
　　“为人子女，也应该为父母做一些事情吧？”
　　“额！”
　　李怀没有听明白仁曦的话，仁曦就消失不见了，剩下李怀一人留在岳忠的家里。
　　仁曦乘风而起，飞到小女儿的学校内，按照她的照片记录，找到她的宿舍。她以她的父亲之名，入梦告诉她，他的父亲病重。她的小女儿在梦中一直说，这不可能。
　　次日清晨，岳忠的小女儿打电话给她的母亲，她的回答模棱两可，始终也没有正面回复岳忠的病情。小女儿感觉不对劲，也打电话询问大女儿。大女儿当天下班就直接赶回家里，才发现病重的父亲。
　　李怀很担心仁曦撑不下去，他跟她说，这里的一切交给他，如果岳忠有任何情况，他会飞回去告诉仁曦。他一直呆在岳忠的家里观察情况，而仁曦则在他的打包票之后，回到身体里等待灵魂恢复元气。
　　当岳忠两位女儿都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的病情已经到达冰点。大女儿的职业是一位护士，她的男朋友是她工作那间医院的医生。当他们为他诊治的时候，岳忠快要不行了。他们看了岳忠所有的检查报告，也就明白，她的父亲，支撑已经快到尽头。
　　岳忠说：“你们把我搬到地上吧。”李怀在那边看得不对劲，马上回去通知仁曦。
　　大女儿看着病里憔悴的父亲，她盯着作为医生的男朋友。只见他摇摇头，表示没有办法。
　　“爸爸，您怎么这么傻！”
　　“我的乖女儿，别哭。一切都是爸爸自愿的。爸爸希望把钱留给你们姐妹俩，爸爸不希望把钱花费在无谓的救助上。”
　　两位女儿抱着她们的父亲，痛哭一场。
　　“我们只是希望您能好好活着，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小女儿哭得更加伤心，之前她还因为不想在家处，放假故意不回家。
　　“别难过。”岳忠想伸手去擦拭小女儿的眼泪，疼痛让他无法如愿。“别难过，人终有一死。”
　　他叫来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握着他的手。
　　“我希望，你能再找一位良人。不必牵挂我，只要你和女儿们好好的过日子，我都愿意。”
　　妻子紧紧抓住他的手，流着眼泪，她闭上眼睛点点头。
　　岳忠的女儿们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为他按摩去痛。不久之后，岳忠就在他的女儿面前离世，他就像睡着一般，突然没有了呼吸。当她大女儿呼喊他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小女儿颤抖着双手，探着他鼻息已然全无。
　　全场的静默变成了一片悲痛的呼喊。
　　岳忠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生前的苦痛，他强忍着，微笑般离开人世。这大概就是作为父亲的他，不希望女儿们自责。
　　岳忠死后没有离魂，他直接走向往生。这就意味着，岳忠心愿已了，再无牵挂。
　　次日，岳忠身后事办妥以后，他的妻子把所有的财产拿出来。仁曦跟李怀当时也在现场。
　　“你爸留下来两套房子，旧房子写了我的名字，新房子两层写了你们姐妹俩的名字，另外留下二十万作为你们姐妹俩的嫁妆。”女儿们听见父亲的安排，不禁热泪盈眶，本来他们的父亲不用死，卖掉其中一所房子，也足够他治病。只是为了她们，他选择与世长辞。
　　仁曦看了这个案例，心有感触。她似乎知道，如何才能找到她的心魄。
　　她跑回家里，回到她的□□上。李怀跟着她，她说，“你不用跟着我了，你就留在家吧。”接着，她打电话给这一世的父母，说要回家吃饭。她的父母一听她要回家吃饭，开心得不得了。
　　仁曦的出生地，她的家拥有强大的磁场能量，这是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那也是为了保护冷霜而存在的。她们之间虽然不是同一灵魂体，却共用一具□□。她们就像孪生双胞胎，也像不同人格的精神体，她们有异于两者，又近乎两者之间。
　　冷霜应该无意害她，她只是不甘心被仁曦锁在体内。而她们的父亲，把所有的爱给了湾湾，而不是冷霜，那只是因为父亲始终不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还是父亲早就知道其中的奥秘，只是没有戳破这一层关系？若他不知，则不知者不罪；若他知情，能对湾湾这般的好，也只是因为对冷霜的愧疚。为人父母，无论子女给予何种待遇，他们也会始终如一，这个就是答案。
　　她跟冷霜之间还存在共用身体的的关系，即使七巧玲珑心认主，她将心魄亲手赠送他人，只要她呼唤，心魄终究也会有所感应。在保护之地发出共鸣，她相信，她能很轻易找到冷霜。
　　饭后的仁曦跟父母一起在家里看电视剧，一起聊天。在聊天中，仁曦得知韩太太从迈克事件中恢复过来，仁曦的妈妈也恢复以往的开心。闲话家常以后，各自回到房间休息，仁曦终于可以安心地躺在床上。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夜光星星，数着数着就走到另外一个景象中。“滴答~滴答”跟冷霜对话时的情景一模一样。蓝色的河流，黑暗的周遭。跟上次不同的是，她踩过的水面，溅起一朵莲花。这朵莲花是立体的，花瓣软湿，像极了踩在现实中新鲜的莲花一般，不仅脚有质感，空气中还弥漫着莲花的香气。
　　不久之后，她走到与冷霜相遇的大草坪。只是这一次，冷霜并没有坐在左边的草坪坡上。
　　“冷......霜！”
　　“冷......霜.......”大声的呼唤，换来远方声音的回旋。沉寂许久，也没有任何声音。仁曦怀疑，是否自己的方向错误。只是，若是方向错误，为何能再次走进这里。她一定在这里，她们之间是有相互感应的。仁曦只是不明白，冷霜为何还要藏在过去的幻境中，拥有心魄以后，她跟正常的灵魂无异，她可以自由自在，去其他别的地方。为何向仁曦索要了心魄，她却还留在这里！
　　她再次大声呼唤，“冷......霜！”“冷......霜.......”空气中不断循环着回音。
　　“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能找到我。”冷霜就像开电视那样突然出现在仁曦的前面，跟她面对着面，相隔不到一米的距离。
　　“找到你并不难，我对我的心魄终究是有感应的。”她看着冷霜的眼睛，她们四目对视，谁也没有要谦让的意思，气势也旗鼓相当。
　　“是吗？！”
　　“我的父亲不也没有发现我们之间的端倪？”
　　“没有发现难道不是因为你吗？不是因为你藏得太好吗？你从来没有想过害我，甚至还想保护我，不是吗？”
　　“别自以为是，我为何不恨你！你抢走了我的一切。”
　　“我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我抢走了你的一切，你应该恨我，恨父亲对我的好。但是我忘了一点，父亲可能并不知道我们的区别。或许父亲对我的爱，只是出于对你的爱。”
　　她沉默不语，开始转望远方。避开仁曦的眼神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是对的。冷霜并不是要报复仁曦，她很明白事理，以至于代替她在黑暗中默默承担一切。
　　“我不想猜，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她们之间不必客套。仁曦直接问冷霜，她的要求。只要她能够做到，她都会去做，她想让他们之间有个了结，而不是通过阎王的手去解决问题。当然，只要冷霜不违反规则，阎王也无法干预她。
　　“你就不花点心思猜一下吗？”她又开始对她做出这种装腔作势的样子。仁曦觉得冷霜不是这样扭捏的人，她是一名杀戮果断的杀手，娇声娇气地说话真是让她们都觉得不自在。
　　“别装了。我虽然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我恢复的记忆里面多少都有你的。”
　　“我为你可花费不少精力，怎么换成是你就这样敷衍！”
　　“苏延的事，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果然，苏延就是唯一能够让你痛的人！”
　　仁曦没有回答冷霜的话，她在乎的人其实不止苏延，只是她不想对她说出，她也很重要的这些话。即使再怎么爱一个人，也不能用爱这种理由去伤害别人。
　　“我想要代替你活着，我们置换吧。你留在这里，我要拥有对你的身体的控制权。”
　　只要认真诉求，她们本来是可以共存的。也许冷霜被囚禁的时间太长，虐仁曦虐苏延，对冷霜来讲，只是一种发泄。情绪发泄完以后，她必然会想诉求得到一些补偿。没有自由的人渴望自由是很正常的。
　　“可以，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
　　“什么条件？”
　　“第一，不能做阴阳两界认为是违法犯罪的事情；第二，不能伤害任何人；第三，做好魂判应该做的事情。”
　　“成交。”仁曦补充一句，“对我现在的父亲好一点。”
　　仁曦跟冷霜的交易，没有第三人知道。她知道这样做，对不起苏延。或许她自我囚禁在这一片草坪之后，很快所有人都会有所察觉。冷霜在幻境之中，有吞人魂魄的能耐，上一次的冷霜只是故意让苏延在仁曦面前难堪，她也算计到阎王的到来。七窍玲珑心的力量，仁曦一点都没有运用，反而是冷霜，千年来不断与之修炼。究竟她的能量去到何种境地，恐怕阎王也没有底。
　　“那我的心魄呢？”
　　“我在，你的心魄就在！”七巧玲珑心七彩斑斓，它回到仁曦的心房内。“怦隆~怦隆”心魄归位，心跳加快。缺失心魄的灵魂无法长存世间，仁曦作为七巧玲珑心的转生者，更要遵守这个规则。冷霜没有把心魄还给她，她只要在仁曦的体内，心魄就在。仁曦答应她，只要她不犯规，她就待在这片草坪里，从此隔绝人世。
　　“如果你违反规则呢？”
　　“那我自己回来这地方面壁思过。”
　　“行，记住你说过的话。”
　　躺在床上的仁曦，笑着睁开双眼。此时此刻，此人名曰冷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