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机》泉竹茶

16、第 16 章

　　距离住处还有一站，钟翔驰提前下车。从车站向后转，穿过两幢楼间小小的巷子，绿地铺在眼前。
　　夜来香紫藤月季的香，混合不知哪里修剪后的青叶味，围着钟翔驰身前身后躲藏嬉戏。
　　天空橙黄暗赤的渐变缓缓结束后，只几秒便再度回到蓝色。同白日里的晴蓝不同，带紫的蓝色大气笼罩下，远近的物件轮廓显得更深。
　　景致两层的灰色小仓库透过新绿陈绿的香樟树叶，现出淡淡的桔红色，在钟翔驰的视线里起伏。
　　视野逐渐从屋顶扩大到两楼拉上窗帘的窗户，到一楼爬着小小爬山虎的墙，到不知何时被漆成品蓝的门，到门口白色卵石铺成的小道。
　　万家灯火取代了最后天光。
　　一夜又至。
　　他站在门口，长出一口气。
　　两个星期的外地作业结束，能回到这里，说不开心是不太诚实的。
　　钟翔驰从包里拿出钥匙，插入旋转，推开门。/墨鱼赤着上身面对面把景致压在门旁，眯着眼，景致脸涨得通红，大叫大笑，阻止墨鱼扯下他的衬衫。
　　“嗨，欢迎回来。”两人停了动作，齐声问候。
　　钟翔驰握着门把，狠狠叹了口气。
　　欢迎回到怪物屋。

　　“相持，不用和我客气的，也给你修剪修剪？”墨鱼很殷勤地问，暂时停止手头的修剪工作。
　　钟翔驰摇摇头。他累得不想说话，默默吃景致快工变出的芝麻菠菜、芦笋羊肉、喝景致给他热好的黄芪鸡汤。
　　于是墨鱼低头，把全部精力贡献给景致的头发。
　　钟翔驰喝着汤，薄薄白瓷在微黄灯光的测照下，隐约的花纹摇弋不定。
　　景致在几个月中将钟翔驰边吃饭边看书看报的习惯强制消除了，所以钟翔驰心里很高兴景致挑选的厨房用具都是值得推敲百看不厌的类型。等把汤碗研究透彻，他的注意力转回房间外天台上的形象革新大计。

　　景致的头发半年来已经过肩了。平时总看到他扎着头巾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心血来潮还会带上骷髅眼罩扮海盗陪面包机和盛大玩。校长和墨鱼对此均是嗤之以鼻，明确告诉他要扮演杰克船长尚欠火候，几次三番叫他理发。
　　就钟翔驰看来，景致惯穿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打扮的确和他所谓狂野的项上风情不甚符合。
　　不过，景致本来多的就是不和谐，多这么一项又怎样？
　　今天墨鱼实在忍无可忍景致如此挑战他的审美低线，终于，引用本人的话，“赤膊上阵！”。

　　“别乱动。”墨鱼扶正景致的头，小心地一缕缕修剪。
　　地上一点点积起发，细细落在景致、墨鱼赤着的脚上。
　　他们都只穿着牛仔裤。
　　墨鱼的裤腰松松挂在胯间，摇摇欲坠。他围着景致走来走去，行动间露出小半的臀。他的腰很细，坚韧，上肢修长，手指在景致的发间游走，有时会俯到景致的耳边，勾起嘴角，手中的剪刀就停下了，两人大笑。
　　景致从白布下懒散伸出腿，从乱发间能看到他的眼，亮亮的，有时露出求救信息，有时看去旁边，有时笑得眯成一条线。
　　墨鱼的剪刀再次运行，两人无语，钟翔驰喝着汤，百无聊赖。
　　景致无聊一抖一抖的脚停下来。
　　钟翔驰朝他看。
　　墨鱼已经把挡在景致眼前的乱发修剪到眉毛以上。
　　他半垂着眼睑。眼珠一轮，睁开，直直看向钟翔驰的方向。一瞬间，钟翔驰不由自主向后看，仿佛有人就要从身后楼梯走上来似的。
　　楼梯纯洁无辜地应对钟翔驰的眼光，長長地通向一楼的淡然。
　　眨眨眼，钟翔驰转回来。
　　他没能错过景致闭起眼睛，皱起眉，嘴角紧抿。
　　钟翔驰把勺子轻轻放回碟上。
　　起风了。
　　吹在身上突然有点冷。
　　钟翔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缓缓阖上。
　　窗那边，墨鱼抚摸景致的发，景致靠上墨鱼。
　　钟翔驰拉上厚窗帘。
　　躺进沙发，钟翔驰抓抓头，片刻之后，身体的劳累把精神一并拖下睡眠深渊。
　　浅眠中，钟翔驰翻来翻去，极力压抑。心头有东西左冲右突找不到出路，他很清楚它绝对出不来。
　　他努力吸着气，然而，肺部燃烧般疼，一点点空气都没有。
　　很远的雷声传来。
　　他猛然害怕起来，憋死了，就要憋死了。
　　如同往常，在缺氧至极前，钟翔驰挣扎着撑起身。
　　一抬头，他看到两个人影扒在落地窗上，一个闪电，两张气急败坏的脸一览无遗。
　　“快开窗！下暴雨了！”“让我们进去！快！”

　　钟翔驰尽量避免目光接触，麻利地为位臭脾气落汤鸡先生提供干毛巾、吹风机。
　　墨鱼难得不挂上他的招牌笑容，铁青着脸慢慢擦头发。
　　那头景致拿着条干裤子闪电般冲回来丢给墨鱼，闪进浴室，冲外说：“墨鱼大爷，您就先将穿小的无印长裤吧。别感冒。”
　　墨鱼两个手指提着那条裤子，极端不爽，斜眼看研究墙壁的钟翔驰，缓缓道：“本大爷的爱裤，毁了。”
　　“墨大爷的意思？”浴室接。
　　墨鱼沉默了片刻，点点钟翔驰，“你，直视。”
　　景致边套T恤边出浴室门，将墨鱼优雅脱掉外裤内裤，□□跳钢管舞的全程目击。
　　直到墨鱼接到催他上班的电话，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走掉之后很久，景致脱下眼镜揉揉眉心，将稿纸一推，问仍陷在沙发里的钟翔驰，“要不要再来点黄芪安安神？”
　　钟翔驰缓缓倒下，将沙发靠垫抓进怀里狠狠锤了两下，闷叫：“真！见！鬼！”
　　面包机坐在沙发下，兴致勃勃观赏着钟翔驰。
　　景致耸耸肩，去厨房烧了些姜汤，分成两杯，关了灯，拿到沙发边，坐在沙发扶手上。
　　经过长时间的静默，钟翔驰脸朝下趴在沙发上，问：“你在干什么？”
　　景致停下轻轻拍打他背的动作，笑意满满：“不怕，不怕。”继续拍了两下，停手。
　　过了一会儿，钟翔驰抬起头。
　　景致看着窗外。
　　暴雨之后，云层开了，星子疏疏密密布在天上。
　　“你真的蛮喜欢星星的。”
　　“嗯。”
　　景致笑笑，喝了口茶。
　　又看了一会儿，景致笑着将视线转回钟翔驰。
　　钟翔驰皱起眉，任他看，忍不住问：“怎么？”
　　“恭喜您啊，相持少爷～～～～”
　　“啊？”不祥的预感。
　　“省了不少观赏费。”
　　钟翔驰颓然倒下，锤着靠垫。
　　“真！见！鬼！！”

作者有话说

　　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