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何乐儿

21、 十二 形势与爱恋

　　战势一触即发，这胆敢挑衅的，便是占守了玉渊的当朝丞相—韦媵及他的侄子，原吏部尚书—韦昌壬。
　　韦氏一族蓄谋已久，借由韦媵的权力于先王在任期间已得到充分的发展扩大，朝中各任要职均与韦氏有所关系。韦氏两代皆为朝中丞相，正可谓“万人之上，一人之下”。其觊觎帝位的野心，人尽皆知。
　　先王暴毙，皇子失踪，玉龙也下落不明，韦媵趁乱一举起兵，用万两金银收买军心，不少士兵倒戈相向，在他的唆使下诛杀了原玉渊城的城主呈王苏憬及惠丰的翥王苏奕。此举激怒了樱楚的燎王苏郁，他的大公子苏辔亲自率兵出征，一时战火迅速燃烧，蔓延全国各地。
　　后来的某天，不知藏于何处的玉龙在四城的边界设下结界，凡沾有战场血腥的士兵一律不得踏出结界。到此百姓才有了喘息的机会，逃亡四处的百姓回到旧处，重整家园渐渐地又恢复了先前的景象。
　　但这战国的江山尤是不稳，韦媵占守着玉渊及惠丰，仍在招兵买马，阴谋再起。
　　战争的结束，是以两方的军队两败俱伤告终。
　　而战争中，莲城的将军裴焱都只守不攻。
　　再说燎王的大公子苏辔，一路杀敌无数，其势气吞山河，无坚不摧。所以在战国，人人皆称他为“虎王爷”，喻指他的勇猛无人出其右，一如人们颂他的“百兽之王”。
　　唯一不懂的，便是韦媵。
　　他就像有神人相助，虽然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却仍是能牢牢固守，并且在战后还能不断以重金相诱，招才买士。
　　“也许……”白夜以指敲击桌面，发出“叩、叩”的声音，“他是顺应了天命。”
　　我看向他，“白夜，不可乱说。”
　　他无事一笑，抿上一口茶，淡淡道：“因为我和他们不同，所以我能明白，这‘幻之国’本来就是虚虚实实，我作为引路的向导，见过比这更乱的国家。”
　　我站在窗前，因他的话而陷入深思。
　　白夜说得没错，我是由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人，由心里而选的国家，自然也像心里想的那般混沌。我是明白的，只要我一天解不开心结，这战国，也就一天不得安宁。
　　“白夜，什么时候，才能安定？”
　　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一摇头。
　　我转向窗外，明净的天空连片云彩也没有。
　　叹口气，又是满腹心事。

　　已值深夜，战国的夜晚，是越来越凉。
　　白夜从我屋里退出，临走还特别叮嘱晚上要盖好被子，我笑笑，应了声“知道了”，他才放心离去。
　　白夜一走，屋里更显空荡。
　　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我的影子映在墙上，竟有种怪异的感觉。自从来到樱楚，我只在回来时见过茗宿一次，而那次的见面，却是短暂而匆忙。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他说句话，他就又急急忙忙地走了。过了这么多天，都不曾再见面。
　　是我，忽略了什么吗？
　　茗宿的事，忽然间变得模糊。
　　我站起身，有点困了。
　　有人敲门，茗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成夕，睡了吗？”
　　“没有，门没锁，进来吧。”我从床边折回，走到方桌旁。
　　茗宿推门进屋，看到他时，我笑了一下。
　　一袭银底滚金丝的绣龙暗纹长袍，配上头顶的碧玉束冠，衬得他原本俊秀的脸更加华贵。我不由得感叹，原来皇子的雍容是天生的，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他。
　　他关上门，回头见我在笑，也跟着一笑。
　　“对不起，自从回来后就一直有很多事要处理，那天你回来也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话，而且还这么久没来看你，对不起。”他不停地道歉，微红着脸，说话有点急促。
　　“没有关系。”我有些好笑，“殿下不用道歉。”
　　“呃……”他迟疑着，我想叫他坐，但念头一闪，终究没开口。
　　“成夕……”他走上前，“这几天，还好吗？”
　　“嗯。”我点头，“王爷待人随和，我在这里很好。”
　　“那……好。”他看着我，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身体僵在那不动。
　　“好想你……”他抱住我，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前，听见他“呯、呯”而跳的心脏。
　　“殿……”我刚想叫他，他一低头，吻住了我。
　　温柔而缠绵的吻，却，让我心悸。
　　我挣扎着，他放开了我。

　　“我今天和皇叔说了，要娶你的事。”他仍拉住我的手，“皇叔什么也没说。后来他去找你了，是吗？”
　　我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虽然仍是忘了很多事，但却也记起了很多事。”他说话的方式有所改变，“成夕，你会留下吗？一直陪着我？”
　　“我不知道。”我答。
　　话一出口，我就看到他眼底的失望。
　　“不行吗？”他再问。
　　“我不知道。”我转过脸，“我并不属于这里，你该清楚。”
　　“那么华天秀呢？”
　　一瞬的震惊，我定定地注视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你第一次被他带走后，半夜我见华羽自己悄悄一人躲到树林，我不放心，所以跟在了他身后。然后，我听见他说：‘天秀，不要碰成夕！不要！’”他叙述的声音平静，但我知道，他是在强忍着，“华羽哭了，我知道是因为他无法阻止天秀。你回来后，手腕的伤让我心痛。我很想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但，却问不出口。”
　　心猛地一紧，我想抽回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我看到了，你脖子上的痕迹。”
　　话音未落，我就跌坐到了身后的凳子上。
　　并不是因为天秀，而是手腕刚好的伤，隐隐作痛。
　　他有所察觉，松开了紧抓着我的手。
　　“疼吗？”他俯下身子，紧张地说：“对不起，一时失控……”
　　“不疼，没事……”我低下头，抿紧了唇。
　　茗宿误会了，但我却不想解释。
　　喜欢的人，是他。而那个人，并不是王子。
　　“玉龙和你，我选择了你。我只想你待在我身边，你若不在，我就会心慌。”他的声音柔柔传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希望你能陪我在身边，我……不要你走。”
　　他再次抱住了我，我咬着唇，心，很乱。
　　他不是王子，却长着和王子一样的脸。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像王子的人，他们的灵魂，始终不一样。
　　但天秀呢？我不知道，他和王子一点也像，但却是他，我从他身上看到了王子的身影，和王子一样冷傲、孤静的人，只是一眼，便让人心痛。

　　“茗宿……”我轻轻推开他，“你是皇子，先想的，应该是这天下的百姓。”
　　他不置可否，走到了窗前。
　　我抬头看向他，银色的月光漫下来，洒在他身上，有种梦境般的迷幻。
　　“这天下，并不是我的。”他背对着我，声音淡若，“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凡人，试问你要我如何才能将这天下背负？”
　　我没有回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的时候，华羽曾在宫中教过我读书。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小孩的模样。”他忽然转了话题，我登时一头雾水。
　　他轻轻笑出了声，我知他是为了要缓解气氛才这么说的。
　　“能想起来的很少，而且总断断续续。”他笑完后又继续道：“宫里的生活，不比外面。我总觉得，那里就像个牢笼。每天被侍候着穿衣吃饭，感觉自己就像个废人，什么也做不了。而就这样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人，却担负了整个战国。成夕，你知道吗？天下的事，真的很累。”他轻叹了口气。
　　“殿下……”我站起身，不知该如何劝说。
　　“我从没见过天秀，甚至也从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你被他带走后，华羽才说出了真相。我真的不知道在皇宫的地下会有那样一个地方，而修建了那个像地牢一样地方的人，竟然就是我的父皇。‘龙使者’本该只有一个，却不知为什么他会和华羽一起出生，而且，还是一母同胎的孪生兄弟……”他略一停顿，摇了摇头，又继续道：“也难怪他会恨父皇，会那么想要得到玉龙，得到天下。他，真的是……太可怜了。”
　　天秀……我的手扶在桌面，他，可怜吗？
　　或许吧，从一出生就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下牢房，每天都是在黑暗中度过。而和他一同出生的哥哥却当被除数成神明般奉待，他……真的是太坚强了。
　　“韦媵叛变时，是裴焱救了他。我还记得，裴焱，是个很温和的人。虽然他并不常在宫中，但每次只要他一来，我就很会很高兴。”
　　“裴焱。”我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还有他的女儿，裴凤瑶。”
　　“凤瑶。”茗宿又像起什么似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凤瑶……好熟悉的名字，但，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该算是你的妹妹吧，裴将军的夫人，是先王的叔叔僭王爷的女儿。”我帮他回忆。
　　“嗯……”他点点头，复而转身，“很模糊的印象，小的时候并不常见到她。”
　　裴凤瑶，美丽得而有点哀愁的公主。
　　“成夕。”他走到我的跟前，“不要走，留下来，好吗？”
　　我无法回答，也无法看他。
　　沉默了很久，我才缓缓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没有决定。”
　　“是么……”他的声音透着失望，“真的，不行吗？”
　　我摇头，笑，“不要再想了，殿下眼前的事就是要想该如何夺回玉龙，夺回天下。然后，做一个明君，造福天下的百姓。我答应你，至少现在，我是不会走的。”
　　他点点头，轻松了不少。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事，先……”他的话说到一半，我看着他，“怎么了？”
　　“我……”他的脸一红，“想抱抱你。”
　　本能的，我想拒绝他。
　　“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他看出来了，不等我说话，他就已经拉开门走了。门关上的片刻，我看到了他寂寞的背影。
　　和天秀不同的人，也是，和王子不一样的人。
　　但为什么他要这么温柔？他是皇子，是未来的君王，更是……一个我不可触摸得到的人，虽然近在眼前，但他明明就离我那么遥远，我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默然地坐到凳子上，我苦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