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少年志]天上掉娘子(米禽牧北×赵简)》楚梦清歌

10、第 10 章

　　“姑娘，这是将军命小的送来的花。”
　　赵简隔着牢房向外看了一眼，又是这个小卒，这几日次次都是他，送饭、送药、送花乃至送日常所需的东西，一天能来上八趟，让赵简印象极为深刻。
　　“拿进来吧。”
　　招了招手让那小卒开了牢房门，但见那手上一束几尽盛开的玫瑰花让赵简皱了眉头，“醒花又醒错了！都说了醒花之时花瓣不能碰到水，玫瑰娇贵，要斜剪根枝、打掉花刺再浸泡一宿才是对的。”
　　醒花之人自然是米禽牧北，曾经厚着脸皮向赵简讨教过不少培花育植的法子，只可惜学了半天好像也没学到精髓。
　　“是、是是……”
　　可能是见赵简脾气上来，那小卒连连点头，看赵简不耐烦得摆摆手，道：“放那儿吧。”
　　放下手里的花儿，便又开了食盒，里头的雪霞羹、脆腌黄瓜、排炽羊、蟹酿橙、碧涧豆糕都是赵简素日里爱吃的，然则毕竟在牢里关着，看了半天也没什么胃口。
　　“姑娘，将军说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嘱咐您多少用些，晚点儿会有人来给姑娘送药。”
　　赵简努了努嘴，摆手道：“知道了，放下吧。”
　　那小卒离了牢房，重新将大牢钥匙扣上，这鬼地方就又成了安安静静的屋子。
　　赵简被关起来已有数日，宁令哥微服至米禽府却被人暗自下毒，而好巧不巧的，赵简是负责这次中秋宴饮的主事，且宁令哥是喝了赵简呈上的茶之后才口吐黑血，所以无论怎么说赵简都是百口莫辩的。
　　而关在这安静出奇的牢房已有数日，赵简相信她不仅没有被处死，反而还能允外人日日往里送东西来，定是动了米禽牧北手中泼天的权势。
　　这牢房被人布置得舒适得宜，虽不比府上，可软床、桌椅、帘帐、用具一应俱全，更不必说日日从外送来的吃食和当天盛开的鲜花。
　　赵简满心无聊得摸了摸插在眼前的艳红玫瑰花，上头的露珠剔透经营，看得出来是花主细心打理过的，为的就是求给这阴暗的牢房增添一抹生气。
　　手上的湿滑尚未抹去，赵简不自觉得便在桌上画起那繁复的关系来，据她所知，米禽牧北于宁令哥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心腹般得存在，二人的关系甚至从儿时便已牢固，可以说没有米禽牧北就没有今日的西夏之帝，其背后原因传闻是说因为二人同病相怜，都惨遭父亲的迫害。
　　宁令哥一事赵简倒是有所耳闻，宁令哥虽不是大夏皇帝的长子，但好歹也是位皇子，如果不是他大哥听信谗言，练气功练到走火入魔一命归西，这西夏太子之位恐怕也轮不到宁令哥，也难为之前不受元昊的重视。更何况后有没藏氏再为元昊产子，元昊荒淫无度看上了宁令哥未过门的太子妃，便连带着更不待见这个太子。
　　而朝堂上的波谲云诡是赵简想象不到的残酷，没藏氏尽灭、元昊驾崩、铲除逆贼，这一切恐怕也都是米禽牧北的功劳。
　　至于米禽牧北，是个比宁令哥还要神秘的人物。这半年来赵简也只是听有耳闻，早年间米禽牧北遭到米禽一族的排挤，是米禽牧北靠着自己一路披荆斩棘才走到今日，甚至不惜用自己生父手足的鲜血为自己铺路，这也是赵简对他向来敬而远之的原因之一，她曾想过，若是亲人朋友设计谋害自己，她想她也做不到米禽牧北如斯。
　　可话又说回，既然宁令哥和米禽牧北之间早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此处宁令哥中毒，也必然逃脱不了米禽牧北的嫌疑，毕竟在所有人看来，一个已经功高震主、手握整个西夏兵权的将军要是想坐上龙椅，不过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看的就是米禽牧北有没有这个心思了。
　　然众目睽睽，即便是米禽牧北再有心反，当着满朝重臣的面儿设计宁令哥，再怎么想也说不过去，这几乎是光明正大得告诉所有人我要当皇帝，必须先弄死上一个。
　　米禽牧北不是傻子，这样说来只能有一个说法——他也是被人设计了。
　　赵简心乱如麻，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烧到自己身上纯属倒霉催的，她一个临时上阵的宴饮主事，只想着平日里米禽牧北对她不错，尽点心也算报答了他的好，可如今“谋害当今陛下”的这么大一口黑锅扣下来，让她想不背都行。
　　不过更让她不解的是，当日米禽牧北为什么要将自己引荐给宁令哥？他又有什么筹谋？
　　牢房大门的铁链子再次响起，赵简抬眼看见那米禽牧北提着食盒立在门口，迅速用袖子抹去了写在桌上复杂的疑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端正坐好。
　　开门的牢监识趣退了下去，米禽牧北进了牢门，将食盒放在桌上，又看了一眼赵简丝毫未动的饭菜，便问道：“怎么没吃东西？没胃口？”
　　赵简略点了点头，“嗯。”
　　“那也要吃些，晚上的药一会儿还要趁热喝了。”
　　米禽牧北打开那食盒盖子，一盅浓苦的汤药放在里头，还冒着热气，又把药放在小炉上用炭煨着才算坐下。
　　看见赵简不言不语，便伸手取了碗筷，替赵简将各式菜肴都夹了一些，放至她面前宽慰道：“最快三天，最迟五天，你就能出去了。”
　　赵简没有动筷，却抬眼问道：“这么有把握？我犯得可是毒害陛下的死罪。”
　　“我既能如此说，就有把握让你出去。”
　　也是，米禽牧北都能把她这个谋害陛下的准死囚牢房让人布置成鲜花满室的模样，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陛下醒了吗？”
　　米禽牧北略微摇头，“尚未。”
　　“那查清楚下毒之人是谁了吗？”
　　“也没有，你可有头绪？”
　　赵简亦摇头道：“我能有什么头绪，当天任谁都能进出厨房，要是想下毒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既如此，此事你便不必担忧了，交给我就是了。?”米禽牧北将饭菜往赵简推了推，道：“吃些东西吧。”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赵简抬头看他，直视了他的眼眸，甚是坦诚得听他道：“你说。”
　　“当日……你为什么要把我引荐给宁令哥？”
　　米禽牧北听闻此言不禁皱眉道：“难不成你在怀疑是我做的绊子，毒害陛下之后推到你身上？”
　　赵简翻了个白眼道：“我倒没这么想，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府里出来的，我做的和你做的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如果真是你算计我，想必我早已经身首异处了。”
　　赵简随手摘了枝玫瑰在手，花瓣细腻绯红，倒有种刺目鲜红之意，直听她漫不经心说道：“旁人都说你这个战神将军手握大权，又摄政多年，早已威胁到当今陛下的地位。我在想……如果你真有别的心思，你会用什么法子才能上位上得既名正言顺，又神不知鬼不觉呢？”
　　赵简抬眼直视了米禽牧北，又道：“当初，准太子妃没移氏在新婚之夜被元昊抢走，而元昊死的当晚，正是没移氏侍奉在侧。一个完美的逼宫计划，除了需要你这个将军动用兵力，更需要一个可以与你里应外合的人吧？女人在一场政局之中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
　　“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米禽牧北微有将头垂下，不禁喃喃：“半年了，你一点也没变。”
　　还是那么冷漠，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半年的朝夕相处没有打动她任何，出了事情，赵简就仍然是那个赵简，防备、警觉、谨慎，这半年所建立起来半丝信任恐怕也在瞬间崩塌。
　　赵简许是看错了男人眼中闪过的一丝失落，不禁道：“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之前是你告诉我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
　　“你想多了，我并非有意将你进献给陛下，我也不会如此做。当时的确是陛下看你整出的花样多，一时好奇，才将你传唤的。”
　　听见米禽牧北说得如此坦诚，赵简便稍微放下心道：“那就当我想多了吧。”
　　“吃些东西吧，吃了东西还要喝药，我等你喝完药再走。”
　　剩下的时间赵简没有再多言，乖乖吃了东西又喝了药，临走时不忘嘱咐米禽牧北要回去喂猫才微微放下些那些复杂的头绪。
　　米禽牧北也算是重诺之人，说三日便三日。三日之后的晚上，米禽牧北准时出现在大牢跟前，由着牢监开了大锁，四敞牢门，见那牢监赔笑道：“这几日委屈姑娘了，照顾不周，还请姑娘多多担待。”
　　赵简礼道：“没有的事，是这几日有劳看顾了。”
　　听得赵简如此客套，那牢监顿时眉飞色舞，邀功似的看了看米禽牧北，“姑娘言重了，马车就停在外头，姑娘可以随将军离去了。”
　　赵简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得紧随米禽牧北身后，出了这死牢。
　　临出去前赵简又回头看了看，想来能担上毒害当今陛下罪名的，被关进死牢还能完好无损出来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个。
　　门口处果然停了辆锦帐马车，在浓重的夜色里分外惹眼。
　　米禽牧北右脚刚刚踏上那车前阶凳，却不见身后之人紧随，转头看去，女子单薄挺拔的身影立在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逆着月光，看不清面色，却突然给了米禽牧北一种疏离之感。
　　没由得一股莫名恐慌之意从米禽牧北心底泛起，是与之这冷夜更为透心的寒意，赵简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好像下一瞬便会头也不回得转身离去。
　　这个想法一出，不禁让米禽牧北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又折返回赵简身旁，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没打算和你回将军府。”
　　米禽牧北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
　　“你说过，如果我想离去要和你说一声，那我现在便告诉你，我不想和你回去了。”
　　赵简直视了米禽牧北的眼睛，柔声坦诚道：“米禽牧北，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但是这几天有时间，我也在牢里想了很多事，我觉得我不适合再和你回去了。我并不想卷入这场政斗，更重要的是，我还没有想起我的过往。一个没有过往的人，又怎么能有以后？我想去别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想起来什么。你对我的好，我已经尽全力做工还给你了，如果你觉得不够的话，那就以后有缘见面时我再还，你就当我自私自利吧。”
　　“阿简！……”
　　赵简转身欲走，几乎是下意识得拽住了她的手腕，那声“阿简”尚在口中，便忽见数不清数目的黑衣人蒙面从四面八方窜出。
　　房屋上早已埋伏好的十数名□□手齐将弩箭接连发出，而每一支都朝赵简身旁而来。
　　米禽牧北下意识将赵简护在身后，几乎让赵简看不清招数便已尽数挡住了齐发而来的弩箭。
　　向来潜伏在侧的暗卫同是窜出，但听米禽牧北丢下一句“保护姑娘”便厮杀在前。
　　十数名暗卫将赵简围在中心，持了钢刀毫不惧色，然抵挡不住一波接连一波的黑衣人供来，不过片刻，那些暗卫便已尽数倒下。
　　赵简立在原地，甚至已没觉指甲掐进手指肉里的疼痛之意，只见有黑衣人朝她冲来，下一瞬却被人用尽了力气拥进了怀抱，头被米禽牧北死死扣住挣脱不得，只听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着刀剑声纷乱无度。
　　赵简想要抬头而看却被米禽牧北捂住了双目，黑暗之中身子被拖着几个来回，听得布帛撕裂之后男人的一声闷哼便渐渐没了响动。
　　再次睁眼之际无疑如同踏入了修罗地狱，满地横尸凌乱不堪，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场暗杀不知是如何起来的，赵简只知最后只有米禽牧北一人在拼命，还有那声闷哼，也是他的吧？
　　“米禽牧北，你有没有事？”赵简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迅速找着他身上的伤口，抬眼撞进他的眸色，却见他痴愣愣得看着自己，眼中似是含了些许的笑意。
　　赵简以为自己有看错，便又吼问道：“你说话啊，你到底有没有事！”
　　“没事。”
　　说是没事，然则回了将军府赵简看见一盆盆的血水从米禽牧北卧房里端出时还是白了面色，站在屋外狠咬着下唇，那裙角被赵简揪了又揪，紧着眉头想要往屋里探头，迎面却与阿布都撞了个正着。
　　“姑娘，”阿布都开口而道：“姑娘如果想进去便进去吧，将军已包好伤口了。”
　　赵简抬了抬眼皮，“……方便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姑娘请。”
　　阿布都给赵简让了路，进门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赵简隔着那纱帘略微往里探了探头，只见男人上身脱得精光，健美紧致的胸膛上布满了深深浅浅得疤痕，看得赵简往里探头，不禁眸色一亮，紧着摆手让那阿布都退下，便往床榻里挪了挪，拍了拍床沿儿道：“坐。”
　　赵简看了看他，也没有拒绝，便坐了半个屁股在一侧。
　　米禽牧北的伤口在左大臂上，如今即便包扎好依然往外渗着血，可见伤口之深。她想，如果不是她的拖累，或许以他以一敌百的本事也不至于挨这一刀吧。
　　“你……”
　　赵简张了张口，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好像又看到男人眼中的笑意，不但如此，那嘴角都似有上扬。
　　可米禽牧北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定睛看着她。虽然明明知道赵简想问的无非是“你可否有事”之类的关切之语，可他还是想她亲口问出这话，就好像刚刚，看到赵简下意识对他的紧张、问询，甚至是此刻赵简看到他的身体后反映出来面上一抹绯红，这些都是装也装不出来的。
　　“……可曾好些？”
　　米禽牧北开口道：“没什么大事。”
　　赵简揪了两下裙摆，然后又该说些什么呢？不知是气氛过于安静或是旁的，赵简没头没脑扯了话题正经道：“为什么今晚那些人感觉都是冲我来的一样？”
　　米禽牧北兀自叹了口气，“不是冲你，而是冲我。”
　　赵简歪头不明，可她不懂的是，于米禽牧北现在来说，若是能捉到一个赵简，便是全胜，否则那胳膊上的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不正是说明了一切？
　　“别多想了，此事与你无关。”米禽牧北直宽慰道：“我向你保证，像今晚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所以……如果我现在离开这座将军府，我可能会横尸街头是不是？”
　　“是。”
　　又提到了离去，米禽牧北几乎脱口而道：“留下来不好吗？你的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待以后没了危险，身子也大好了，再离去也不迟。”
　　所谓的“离开”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骗话罢了，可他没有办法，更没有什么借口。时间似有一瞬间的凝止，此番轮到米禽牧北在暗中攥了攥拳头，如果赵简不答应，他已经没有更好的可以令她留下的光明正大的理由了。
　　“要我留下来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忽然的，听到赵简如此说，米禽牧北不禁失声一笑，然后道：“你说。”
　　“我想学武功。”
　　她不能再成为累赘，也不能坐以待毙，今晚之事怕是以后还要再次经历，她不能再让别人因护自己而受伤丧命。
　　“等你伤好，我要你亲自教我。”
　　赵简直视了男人的眼眸，她定然不知的是，此时的她眸中带着坚定和执着是多么闪动有光，像是直击了米禽牧北心底，只听他痛快笑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