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张小冰

27、离殇（3）

　　程欢想不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么残酷，而且这件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她喃喃地说：“希望以后再也不会有此事发生。”

　　谢守航正色道：“再也不会，我们组织的劳工示威游行取得了成效，政府答应将会改善在阿工人的待遇和工作安全。李正树也将得到合理的赔偿款。”

　　程欢惆怅地说：“可是他失去的更多，再多的金钱也弥补不了他身体上的残缺。”
　　谢守航无奈：“这已经是最令人满意的结果，听说刚开始政府官员对工人示威持观望态度，最后是王室亲自出面调停才说服大家做出妥协。

　　早就应该如此，为什么总是要在事情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才会想办法补救。
　　谢守航有公务在身，没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开。
　　程欢等小王取药回来，两人一起返回酒店。
　　程欢因为这次受伤，已不能正常工作，她向主管请假，那位善意的主管听说程欢在招待客人时受的伤，即刻便批准她的假期。
　　她对这个聪明的东方女孩充满好感，工作细致，周到，常有客人夸她服务质量一流，是个不可多得的酒店管理人才。

　　程欢由此可以轻松几天，她的客人，主管已安排了古瓦丽代为招待。
　　就在程欢请假的第二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住在酒店的唐老先生突然心脏病发，连夜送进了医院。
　　小王打电话通知她时，她还在犹自怀疑这是个恶梦。
　　小王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唐老想见你，请你马上过来一趟！”
　　程欢心中有个小小的疑问：“为什么突然想要见我？”
　　小王当时没有时间解释那么多，他说：“具体原因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过来就会明白。”

　　是，即使唐老先生没有要求她去，她也会去医院探视。他对她那么亲切，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摆客人的架子，完全把她当作是自己的晚辈看待。

　　程欢赶到医院时，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小王见到她，立刻迎上来。
　　程欢急忙问：“唐老呢，他怎么样了？”
　　小王轻轻答：“先别急，他已经渡过了危险，正在熟睡。”

　　还好，程欢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她不想在这里再发生生离死别的画面。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会晕倒？”她问。
　　小王说：“唐老一直有严重的心脏病，昨天晚上他一个人工作至深夜，当他站起来时，不慎摔倒，以致病发。”
　　“当时你在哪里？”
　　“我在另一个房间。”
　　程然不禁自责：“如果我没有请假，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这怎么能怪你。”小王说。
　　“至少我会劝他早点休息，他一向很有分寸，怎么这次却这样固执。”
　　小王凝视她：“你知道为什么唐老特别肯听你的劝告吗？”
　　程欢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疑问。
　　小王说：“因为你长得很像已经过世的唐夫人，我曾经见过他们的合影，很恩爱的夫妻，最后却天人永隔，唐老一直想念她。”

　　程欢不语，她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唐老先生真是长情，三十年了仍然对妻子念念不忘，是什么样的感情才会在时间的长河里仍不褪色。

　　护士这时提醒他们：“病人已经醒了，请问谁是程欢。”
　　程欢连忙答：“我是。”
　　“病人想见你。”

　　程欢推开病房，一眼便看见里面摆放着的大件维生仪器，只见唐老虚弱地躺在床上，身体几处插满各式管子。她不禁心酸，沉下心来慢慢渡过去。

　　唐老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记忆仿佛回到久远的时空。刚才他还和护士说要见程欢，可是当程欢来到他面前，唐老看到她的模样时，嘴里却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喃喃轻唤：“念沂，你终于来看我了。”
　　程欢一怔，不知该如果应答。但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念沂一定是唐夫人的闺名。自己与唐夫人长的极为相似，唐老在神志不清的状况下，把程欢当作了自己妻子。

　　程欢鼻子泛酸，心下马上有了主意，她蹲在病床前，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掌，答应道：“是我，我来了。”她愿意在此时成全一个老人病重时对妻子的思念。

　　唐老这时笑了，高兴地眼里落下泪来，程欢不知唐老此时是清醒还是糊涂，这一刻看到他满意的笑脸，她觉得自己做对了。

　　唐老幽幽说道：“念沂，你还记得吗，那日我在村口那颗桂花树下等你，从早晨太阳升起时一直到日落，你都没有出现。我一直在想，你一定是因为有急事耽搁了，不然你不会失约。我那天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还是热的，一直捂在胸口，可惜你没有吃到。后来王大娘经过，她告诉我你和父亲去了镇上，第二天才能回来。你知道吗，我当时非常失望，为什么你不能来，却不告诉我，我一直等你。”

　　程欢握紧他的手，仔细听他诉说久远的往事，她低低地回答：“父亲临时叫我去，我原本以为你等不到我就会离开，哪里想到你竟在桂花树下等我一天。早知这样，我就不会去了。”

　　唐老这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父亲一直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嫌我家里穷，养不起你。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会跟我这个穷小子在一起吃苦。可是我会对你好，会努力赚钱，等我们结婚，我会盖一座大房子，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吃苦，后来我也做到了。”

　　程欢轻轻答：“你一直待我很好。”
　　唐老这时提高了声音，问：“念沂，你这么多年，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程欢哽咽，喃喃说：“不，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是我却觉得对不起你。”唐老痛苦地说，“如果当年你没有和我私奔，你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会和家里人决裂。你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少爷，再生几个孩子，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你会活至耋耄，脸上爬满皱纹，眼睛不再明亮。到那时，我还是会一眼就认出你。即使这样，我还是会觉得幸福，再怎么样，总好过我再也见不到你。”

　　程欢此时已泪流满面，她相信唐老夫人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是从来没有后悔嫁给这个男人的。
　　“不要紧，不要紧。”她轻轻安慰她，抚慰他的情绪。她希望他不要说太多的话，好好休息。可是因执的唐老仿佛想把这许多年与妻子未说完的思念，一齐补回来，他还想再说下去，话还未出口，他就已经剧烈咳嗽起来，越来越大声，渐渐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