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我吻》再临

33、骨折

　　警察来得很快，二十分钟后便抵达了事发地点。

　　许慎洺简单复述了当时的经过，外加旁边小吃街的民众们给添油加醋了些戏剧效果。
　　花盆是从旁边的居民楼高层坠落，他在听到惊呼时第一时间反应，将姜语兮扑倒在地，这才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

　　警察的态度很友好，当即表示联系物业，来确认是否有装高空抛物的摄像头，能证明东西是从哪里坠落下来的。

　　然而物业的人员看起来并不想配合。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哥刚听完他们的描述，就露出了点不耐烦的神色：
　　“警察同志，不是我们不想配合，我们这小区并没有装高空抛物的摄像头，而且掉落的地点是小区外面，严格来说不算我们管理的辖区范围内啊。况且这就是个花盆，说不定只是不小心掉下来的，两位现在也没啥大碍不是吗？”

　　许慎洺看出他想和稀泥的态度，冷笑一声道：“我和我的朋友现在身上都是伤口，你管这叫没事？”

　　许慎洺：“报警就是希望能够查明，这件事到底是无意发生还是有意为之。”

　　另一位民警要好说话多了，他好脾气地安抚许慎洺：“对对，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现在没有证据能证明东西是从哪里掉下来的。”

　　“我看见了。”

　　众人齐齐朝声音源头看过去。

　　“我看见了。”姜语兮肯定地重复了一遍，她伸手指了个方向，“那栋楼，从上往下数第四个窗口。花盆砸下来之后，我看见那里有个人影缩回去了。”

　　“这……”物业人员对姜语兮的话还有些存疑。

　　“先生，”许慎洺再次开口，面容比之前更加冷峻，“高空抛物现在是入刑了的。我想现在普法程度这么高，这点应该不需要我这个律师再来给你们解释了吧。”

　　“并且，高空抛物也适用于举证责任倒置。如果今天找不出肇事者，那我们只能把这一栋楼所有的住户都起诉了，让无法证明自己不是肇事者的人进行共同赔偿。”

　　两位小哥双眼一对视，知道自己摊上了个难搞的主。

　　黑皮小哥一时气不过了：“我说你这人怎么无理取闹——”

　　“行了！没听见人家说的话吗？”警察大声喝斥道，“趁事情闹大之前，先查清楚了！人家目前的诉求也不过分，别想蒙混过关！”

　　物业人员在这一番施压下，也算是领教了这件事不好糊弄。带着众人来到坠物的那栋楼，上门走访。

　　根据姜语兮的指证，坠物的大概是12楼1201的窗口。

　　敲门无人应，一行人在门外，等着物业拨打电话。

　　电话那头倒是很快就有人接了，是个沉稳的女声。

　　原来这家中住的是一对夫妻和他们八岁的儿子。
　　小男孩一时贪玩，恶作剧心起，往楼下扔了点纸片。觉得不过瘾，又扔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件，最后竟玩过火，把花瓶给推了下去。

　　知道自己闯了祸，门外很快聚集了一堆人，小男孩独自躲在房间里不敢开门。

　　最后还是用妈妈的电话和警察叔叔的威严，才把小孩引出来。
　　警察叔叔对他和父母都进行了一番严肃教育，批评了小男孩，又让那对夫妇做好高层封窗。小孩子这么爱折腾，再出了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电话那头的女士还算明事理，赶到后当即表示愿意赔偿。

　　之后，许慎洺和姜语兮又去附近派出所做了个笔录。等所有事情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这么一天折腾下来，两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许慎洺说：“走吧，打个车。先送你回家。”

　　天色沉沉，姜语兮和许慎洺走到路口，等待叫来的车。

　　姜语兮说：“没想到今天耗了这么久。”

　　这么晚还没回家，孟妍早早就打电话来问过好几遍，急得要来找她。

　　“今天这些人人还算好说话。”许慎洺侧了侧头，活络了一下肩颈。“这种事件通常很难定性，十有八九都不会有人承认是自己做的。最后的结果大多都是受害者自认倒霉。”

　　工作了这么久，这样的案子他见过的数不胜数。

　　“不过，也不能因此就心软。哪怕是无心之举，我们也有权要求一个道歉。”

　　姜语兮点点头，同意他的观点。

　　他们叫的车没等几分钟便来了。先将姜语兮送回了玉景花园，许慎洺再独自回家。

　　车窗外沿街的风景如幻灯片般一闪而过。许慎洺一人仰靠在车背上，眉头紧锁，呼了口长长的气，像是终于忍到不能再忍。

　　他费劲举起一只手，拍拍车前座，哑声对司机道：“师傅，掉个头。去医院。”

　　-

　　姜语兮这两天无事，闲在家中休息。许慎洺一直没联系她，看来那件事情还没有下文。

　　她猜想许慎洺大概也工作忙碌，就没主动找对方。

　　第三天早晨，她起了个大早，化了个简单的淡妆去彩排。

　　彩排结束，姜语兮出了会场，已是下午四点。
　　这里交通不是很便捷，地铁站离会场有一点距离，姜语兮准备直接打个车回家。

　　正选择起点时发现，马路对面就是玉城新区的法院。姜语兮把起始点设定为这里，找了棵阴凉的树下站着，等待车子到来。

　　她正出神时，听到身后一声欢喜的：“语兮！”

　　姜语兮闻声回头，竟然是肖隽斐。

　　肖隽斐拎着个公文包，手里还拿了几个档案袋，刚从法院走出来。他瞧着双颊红润，气色很是不错。

　　肖隽斐：“我就知道是你！还怕我认错了呢！”

　　姜语兮笑笑：“好久不见。”

　　“真的好久了啊？没想到会在这碰到呢。”肖隽斐乐呵呵的，“你忙吗？我请你喝杯咖啡呗。”

　　“我请你吧。之前也麻烦过你和许慎洺好多次了。”姜语兮想到，老朋友许久未蒙面，这次理应她请客。

　　肖隽斐性格直爽，欣然应允：“行啊，我知道附近有家咖啡厅很不错。这边你跟我就对了，这块我熟得很。”

　　推开玻璃门，走进咖啡店，浓醇的咖啡豆气味混在空气里扑面而来。

　　两人挑了个窗边又不会被太阳晒到的位置坐下。

　　姜语兮点了杯冰的桂花拿铁，肖隽斐则选择了焦糖玛奇朵。

　　点完单，咖啡很快就端上来了。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盛着渐变的奶咖液体，在倾泻的阳光下闪耀。

　　“话说你们上次去佟镇玩得怎么样？”肖隽斐托着腮问，“许慎洺他们家那个度假村是不是超美的？我最近在网上老刷到他们的视频，快成网红打卡地了。”

　　刚试营业时，裕心园度假村请了不少游客来。其中不乏有些网络知名人士，来到裕心园后都对此地评价颇好，在网上发布的帖子和视频都称它为新晋世外桃源，适合快节奏的现代人来这避世躺平，为裕心园小推了一波热度。

　　“是挺美的，不过现在可能更热闹些了。我们那时候人不多，很清静。”姜语兮说。

　　她觉得像这种禅意又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沉静安定些才能更融入大自然，让身心化作一草一木，体会到超脱俗世的安然闲适。

　　不过说到底它还是一项资本产业，越多人来跟风打卡，生意才能继续运转下去。

　　肖隽斐露出羡慕的神色：“我也好想去啊！”
　　“那会儿你怎么没来？”姜语兮想也是，按理来说许慎洺应该也会喊肖隽斐一起。
　　“哎，本来是要去的，但是正好有个案子走不开。否则这种场合怎么能少的了我？”肖隽斐忿忿道。

　　他想起那段插曲，又试探性地问：“那个，不是还有阿洺他弟弟也在吗？你跟他弟弟是……之前就认识？”

　　姜语兮摇头：“不认识，我也是去了佟镇才知道，万宇炀是他弟弟。”

　　“我就说嘛！”肖隽斐一拍桌子，咖啡杯跟着晃荡了下，他重新扶稳。
　　他也算当年跟姜语兮比较熟的朋友了，照姜语兮的性格，她如果知道了这层关系必定敬而远之，怎么可能还会上演这出狗血戏码？

　　他试图从许慎洺嘴里打探点八卦，可许慎洺闭口不提。
　　现在肖隽斐对他那三天的经历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说曹操曹操到，白色大理石桌面上，肖隽斐的手机恰时震动了起来，他划了下屏幕接起。

　　“喂？”

　　“材料拿到了么？”许慎洺声音听着尤其沙哑，恹恹地问，“你不是下午两点就去法院了？”

　　“噢，我已经拿到了啊。”

　　“那你现在在哪？”

　　肖隽斐看一眼对面望着窗外的姜语兮，他若有所思道：“这个嘛？我在看，能不能帮你带点药过来。”

　　“不需要。”许慎洺冷冷答，“快点吧，我等着看那份文件。”

　　“行。”

　　肖隽斐挂断电话。

　　他笑眯眯问姜语兮：“语兮，你今天在这附近忙什么呢？”

　　“我今天在那边的会场中心彩排，结束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你了。”

　　“这样啊，我也是正好来法院，帮阿洺取一份材料，就这个，等下送去他家给他。”

　　姜语兮问：“他今天不在律所吗？”

　　肖隽斐吸了口咖啡：“他骨折了。这两天在家静养呢。”

　　姜语兮闻言怔住。

　　骨折？许慎洺骨折了？？
　　难道是那天……

　　她回忆起在小吃街许慎洺朝自己扑过来时，双臂把她整个人都包在了怀里，自己朝地面狠狠砸下去，替她承受了一大半的冲击。

　　可那天许慎洺不仅一声没吭，还帮她处理了伤口，跟她一起报了警、上门走访，妥善处理完了一切，到最后都对自己的伤势只字未提。

　　姜语兮焦急道：“是腿骨折了？”

　　“不是不是，”肖隽斐看她眼神紧张，安抚道，“只是右手骨折了。其实没有太大影响，但是考虑到他的伤势行动总归不方便，赵哥说让他先在家好好养伤。”

　　“不过，他在家也不会好好歇着的。”肖隽斐颇为无奈地指指放在一旁的文件袋。

　　“一开始他也只说自己想休息一天，我们哪能想到是骨折，就没多问。我还是去他家蹭饭才发现，他胳膊上打着石膏。”肖隽斐顿了顿，难得见他在工作以外的场合正经几分钟。

　　肖隽斐探着姜语兮的态度，镜片在阳光下不时反着光：“阿洺这人你知道的，别人不问，他是不会主动提的。”

　　肖隽斐说的这些姜语兮不可能不清楚。
　　从过去到现在都是这样，许慎洺一向习惯自己妥善打理好一切事物。他极少暴露出自己的难处，更别说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

　　姜语兮看着面前的咖啡，残缺的冰块浮在液体之上，淹在细密的奶沫下。
　　她的心好像也被泡在了绵密的奶泡里，看不清楚。

　　姜语兮对肖隽斐说：“我跟你一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