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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参宴(二) ...

  •   席上附和声此起彼伏,这回就算是何白再砸一次鼓恐怕也不会有效。
      萧衡琅将酒杯口子压在唇上,慢悠悠道:“端甫,别说这么过了。南领事能有今天已属不易,莫要打击他。”
      南端甫又捂心口,道:“殿下,我哪句话说得过了,可不都是事实吗?”
      “啪”的一声,乔同云合起了扇子,笑道:“端甫,差不多得了。”他转向南酌,道:“南领事,你别在意,这些话都不是真的,只是我们想着你毕竟初到官场,很多事都没意识到,我们几个便说些重话,给你提个醒而已。你别往心里去哈。”
      萧衡琅挑眉:“‘我们几个’?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你们瞒着我商量些什么了?”
      秦岩哈哈大笑,道:“殿下当然不知道,是我们几个的安排而已。南小子,你可千万不要生气,要是这就生气了,我以后可要在兄弟面前笑你小气了。”
      南端甫斜眼看他,阴阳怪气道:“是啊,公子肚里宽,什么都能吃。”
      酒席上的人有说有笑,仿佛刚刚的那些话不过是过眼云烟,根本无需在意。
      南酌脸上没什么表情,将杯子口往下一扣,发出了一声闷响。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轻声道:“各位的好意我收下了,实在万分感谢。不过可巧,为着这酒席,我也准备了些东西。”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瘦瘦的青年捧了个铁匣子进来,正是审时。他将匣子放在桌子中央,退到南酌身后,抱剑而立。
      “粤岭皆山野,吃的自然都是些野味。”南酌起身,将煨在小红炉上的酒壶拿开,放入铁匣子下。
      红炉里炭火正旺,不多时就烧热了匣子,里面的东西感受到滚烫热意,吱哇乱叫了起来,在里面四处乱撞,砰砰作响。
      “田里多虫鼠,虫子咬人吃稻谷,田鼠打道偷果子,农人们劳作累了,在田里摸一把肥虫,又去掏个老鼠洞,架火猛烤,树下乘凉又是一餐。”
      他故意放轻声音,捏着嗓子,清亮音色此时变得雌雄莫辨,艳极秀极的面容上,一双透蓝双目深深,教人移不开眼,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憋得满面通红才反应过来。
      仿若白日见鬼,众人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不敢说话。
      南端甫“啧”了一声,指节敲了敲桌子,道:“休要装神弄鬼,既然是准备好......”
      话音未落,匣盖微启,两个豆大的绿点闪过,惊呼一片,猛然间一个巴掌大的黑影自匣中冲出,直直地冲向南端甫面门。
      慌乱间躲避不及,南端甫瞳孔骤缩,身体往后仰去。一只瘦长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来,牢牢钳住黑影,这才平了骚乱。
      众人惊魂未定,南酌微笑着,用两根手指捏着硕鼠耳后皮毛,捏得它张嘴露出白森森长牙,锋利四爪乱划,又凶又惨。
      匣盖开启,内里全貌露出,听得众人整齐划一的倒吸一口冷气,有几个只一眼便受不了了,捂着嘴狼狈逃离。
      一只死鸡腹部朝上的躺在一层白花花肥虫上,匣子受热,肥虫条条扭动,恶心至极。
      硕鼠饥饿,越发狂躁,南酌将它放回鸡腹上,立时响起嘎吱嘎吱的啃咬声,在死寂的雅间里回荡着。
      匣盖合上锁死,小红炉里又加了碳,火烧得越旺,匣里的声音更欢快了。
      南酌背起左手,笑道:“硕鼠受热,就会咬开鸡肚躲进去,加上饿了,鸡心鸡肺尽数吞吃,最后鸡鼠虫一匣烧熟。”
      “虫子恶心,但是能将鸡咬死,老鼠贪吃,所以就算要死了,也要吃饱了再上路。与其说它们是被热死的,不如说注定互相看不顺眼,将自己,将对方折磨致死。”
      审时侧身,南酌绕开椅子往外退,道:“我还有夜值,就先失陪了。这道菜就请各位慢慢享用吧。失敬,失敬。”
      两人身影再门口消失时,匣中发出一声急促的尖叫,然后归于平静。一股肉焦味混着腥味飘来,各人面色不一,总之都不好看。
      南端甫气极,将酒杯捏得咔咔作响,秦岩反应更激烈,险些没掀桌而起追上去干架,被乔同云拦住了。
      一眼望去,只剩南文殊合萧衡琅淡定至极,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萧衡琅叫人进来将匣子端走,南文殊看着他,笑道:“殿下请来的人,个性十足啊。”
      萧衡琅也笑,道:“岂止是有个性呢,人家真诚得很,这三样东西在民间可是大补之物,有用的很。”
      南文殊道:“补心补脑还是扎心扎肺,殿下以为呢?”
      萧衡琅哈哈一笑,大手一挥撤换掉所有菜式,道:“来,各位吃好喝好!别扫了兴啊!”
      出了酒楼,南酌和审时并肩走着,拐入小巷中。审时被刚才一番惊到,久久未回神,喃喃道:“老大你好稳重啊,居然还有这样的办法制住他们。”
      天色暗了下去,小巷里更是昏黑,南酌扶着墙壁,放慢速度,道:“猜到不会有好事,早做准备总是对的。刚才吓到你了吗?”
      审时摇头,道:“没事。我也不是京都人,早几年家乡饥荒,人人都是吃土喝水,能有一只老鼠或者一把肥虫,都是大家抢着吃的,好不容易活过来。把那个匣子留在那,我觉得有些可惜呢。”
      南酌脚步一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回去,让尚恩帮我画个名字。”
      两人走得快,此时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将酒楼远远的甩在身后。然而南酌话音刚落,一个白衣人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身后,身法诡异迅捷,看着这边。
      审时见这人没有恶意,南酌也没有在意,应了声“是”便离开了。
      何白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烧饼,丢给南酌后又掏出来一个,咬了一大口。
      南酌看着手上烧饼,终于还是没吃,打量起了何白。看到何白第一眼时,南酌就反应过来那股涌上心头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火烧听风楼那一晚,在台子前打细长剑被老虎面劝说的那位工匠,正是眼前这位何白。
      南酌问道:“何先生,你应该是误入酒席的吧?”
      何白咽下口中烧饼,道:“也不算,我的确认识瑜王,以前教过他写字,今天在街上偶然碰到,才叫他请我吃饭的。我姓白,名归鹤,他们不知道我这真名,你别说出去,随便你叫我什么,叫白叔也行。”
      这人太过随性,说话劈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倒让南酌有些不知所措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道:“好,白叔。我叫南酌,宫门守卫领事,你跟着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白归鹤几口吃完烧饼,负手而立,恰好此时有风刮过,吹动他一身白衣,倒真有几分仙鹤遗世独立的意味。他问道:“你认识尚嘉孤吗?”
      南酌眨眨眼,道:“我知道这位夫子,在殿下学宫时他教过我。”
      白归鹤问:“那南祁是你什么人?”
      像是有一个小钟在心头敲响,震得人四肢发麻,通体热了起来。南酌轻声道:“他是我叔父,但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白归鹤点头,道:“节哀。那你认识陆齐安吗?或者你叔父有没有提到过这个人?”
      模糊的或清晰的记忆如奔流洪水,南酌立于洪流之中,任身上衣物被冲刷打湿。他摇摇头:“未曾提及。这位是什么人?”
      白归鹤“哦”了一声,微微低下头,道:“看来你叔父也是个嘴严的。他是我的同窗,说儒雅书生有些不合适,他是个会功夫的,也会说蛮语,这里,”指了指颈侧下一点的位置,“有一颗痣,还算明显。若是你见到了这个人,就......”
      他“就”了半天,最后挠了挠头,道:“帮我送他吃个烧饼吧。这个饼没毒的,见你席上一口没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好。就这样吧,回见。”
      说走就走,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不见了。南酌咬了口饼,往反方向走去。
      是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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