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端倪（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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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娘在这烟花道摸爬滚打了好些年，扮尽了狐媚风骚，耍尽了云雨风流才混到了今天的位置。可是纤舞今年初春才来的琼玉楼，不过短短半年，就已是名满扬州的花魁，而且，还是个清倌！
她眉娘不至于有多妒忌，只是，到底还是要吃心的。同是风尘中人，偏偏有人染尽满身淤泥，有人却可以濯清涟而不妖！她就是看不得纤舞那个清高的做派！是以，她得知要同纤舞一同陪客，心中其实是不大乐意的。但是，今日这客人的来头当真不小，她不敢得罪，更是不想得罪。
眉娘推了门，只见齐飞、楼行之、周淼与一清雅公子围桌而坐，这清雅公子想必就是长安来的那位顾大人了，倒是尚未见着纤舞。她心下不由一沉，暗暗冷哼，纤舞倒是时时忘不了摆她花魁的款！眉娘再往那顾大人身后瞧去，不由精神一振，这不就是昨晚那个娇俏招人疼的少年郎么！
眉娘笑靥如花，腰肢曼摇，步步风骚，心中盘算，齐飞自是为了纤舞而来，我可不去他处自讨没趣！这楼公子脾气古怪，万一粘了上去遭他嫌弃自是落了自己的脸面。于是，笑吟吟地随意施了礼，便在周淼与容则之间落了座，坐下的瞬间还朝莞莞飞了个媚眼。
她这一眼含娇带嗔，正是光明正大的勾引！莞莞当即绷紧了脸，背脊不由一僵。心中犯着嘀咕，身为女子，被另一个女子如此勾引，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眉娘坐在周某与顾大人中间，却是对宛宛暗送秋波，可不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周淼瞟了眼莞莞，笑道。
眉娘嗔他一眼，笑道：“周公子这是明知故问呢！”
楼行之倒是一愣，他白天闭门未出，倒是并不知晓眉娘与莞莞的过节。此时闻得周淼此语，不禁皱了眉。
莞莞知道周淼接下来定要拿这眉娘来调侃自己，她自是不甘由他揉捏，杏目一转，心下立时有了主意。她朝周淼甜甜一笑，袅袅一个转身，便朝容则怀中倚了过去。
容则是笑着一把搂住了她，双臂收紧了些，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心中却是余怒难消，暗地里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记，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哼道：“莞莞这是要拿自己和青楼女子比不成？”
莞莞闻他这么一说，也自觉有些失了身份，面上不由一红，抬眼又见众人皆是满面惊讶，心中悔意倒是淡了下去，嘿嘿一笑，对着容则咬耳朵道：“反正小厮、面首都扮过了，也不差这一样。”
周淼最先回过神来，正见莞莞目中闪过得逞的笑意，倒也未有多大反应，只轻轻一笑，目光越见幽深。
楼行之见这二人耳鬓厮磨，无端地觉得心口堵得慌，沉着脸不屑地轻哼出声。
“楼公子这是羡慕啊？还是嫉妒啊？”周淼眯着眼笑道。
眉娘愣了一会儿，旋即展颜媚笑道：“原来孙宛小哥还是块香饽饽，瞧来我眉娘眼光倒是不差。”
莞莞忍住嘴角的抽搐，暗道，这眉娘不光狐媚，就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就你个阴阳不分的还有脸说自己眼光不差么？
楼行之闻言更觉心头堵滞，冷冷扫周淼一眼，神色睥睨道：“周公子除了风花雪月，便没了别的想头了么？”
周淼嘿嘿一笑，道：“楼公子莫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地这般清楚？”
楼行之心头火起，见他厚颜至此，再同他纠缠，也没有个结果，只得生生抑制了心中怒气，绷着张脸恨恨地剜了周淼一眼。
齐飞此时眉间紧蹙，虎目沉沉，似是心中有事，倒是完全未将楼周二人的话听进耳中。
眉娘见他神思不属，笑着打趣道：“齐舵主神不守舍地，可不是等着纤舞么？要我说既是这般情深，何不替纤舞赎了身娶回家去？”
“纤舞一介青楼女子，区区陋姿残身，断然是不敢高攀了齐舵主的！”只见一身着银色纱衣的女子进了来，那女子容姿清丽，身姿袅娜，弱不胜衣，眉目清冷愁婉，肌肤虽是在薄纱间若隐若现，却不似眉娘之媚，反是透着股仙味。
莞莞见这纤舞这般品貌，心中惊奇赞叹，青楼里竟还有这般谪仙似的人物？纤舞姑娘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吧？我倒觉得齐飞这么个蛮汉才是大大地配你不起呢！
齐飞目光黯然，尴尬笑道：“哪里谈得上高攀？纤舞不愿，齐某自是不会强人所难。”
纤舞向众人庄重施了礼，便在齐飞于楼行之之间落了座，道：“齐舵主若是有心，得了空来琼玉楼的清素阁坐坐，纤舞便已知足了。”她说着浅浅一笑，盈盈脉脉地瞧了齐飞一眼。
齐飞闻言怔怔，瞧着纤舞的目光更是温柔痴缠。
莞莞瞧得分明，不由纳罕，不想这齐飞竟也会有这般神色，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瞧这纤舞姑娘言行之间，似乎对齐飞也是有些情意的，怎地还要拒绝人家？
眉娘心中嗤笑，不过就是欲擒故纵，吊高了来卖，纤舞你倒真是识得扮清高！面上却仍是笑意盈盈，道：“纤舞知足了，怕是得换齐舵主不满足了吧？”
纤舞神色淡淡，并不接眉娘的话，抬眼瞧了瞧仍窝在容则怀中的莞莞，蓦地解颐一笑，语声温婉，“顾大人好福气。”
纤舞眸中平静无波，唇角笑容恬淡得宜，听着也不像讥诮，倒像是语出真心的羡赞，莞莞听着也并未觉刺心，当即朝了纤舞莞尔一笑。
这话听着确实远比周淼的阴阳怪调来的舒心，当下搂着莞莞的手又紧了紧，浅笑着颔首正要接话，周淼却是轻笑着抢白道：“顾——大人得宛宛如此娇色，自是人人称羡的。”言罢眉毛一挑，特意瞟了楼行之一眼。
莞莞瞪了周淼，心道，总拿着这点事大做文章，有意思么？
“可不是么？奴家瞧着就眼红。”眉娘眼见楼行之面色不善，忙是笑着打圆场，心中恨恨埋怨纤舞，若不是你无端蹦出这么句话，我至于说这么不要脸的话么？再抬眼见纤舞面色泰然，更是气极，老娘替你善后，你倒是心安理得？
楼行之神色稍霁，凤眸淡然地转了话题：“既是来了此处，自是要听听纤舞姑娘的琴音了。”
周淼难得没有同他唱反调，亦是笑道：“早听闻纤舞姑娘琴艺非凡，有‘琴音绕梁，三日不绝’的美誉，今夜可得让顾大人好好见识一番了。”
容则倒是神色淡淡，只礼貌性地笑着颔首，比了个请字。
“纤舞这右手伤了月余还未痊愈，想来今夜要让顾大人失望了。”纤舞歉然起身，柳眉微蹙朝着众人告罪道。
齐飞闻言有些惊诧，目中满是关切，“纤舞你这手竟是伤了月余？”
莞莞不由瞧了瞧她的右手，果然是厚厚地缠了层纱布，她皓腕细白纤弱，那只手却是裹得如粽子一般，越发衬得手腕孱细，莞莞心中有些怜悯，遂开口道：“纤舞姑娘这手瞧着似是伤势挺重，都月余了也不见好，孙宛略通医理，由我替姑娘看看可好？”
纤舞一愣，随即浅笑着推搪道：“不劳小哥费心了，纤舞这手已经瞧过大夫了，大夫说并无大碍，好生将养着便是了。”
莞莞奇道：“纤舞姑娘这手却是怎么伤的？怎地月余了还要缠这么厚的纱布？”想当初她左手被梁寒珏咬得伤了筋骨，也未曾将纱布缠得这般厚实，加上她自己好药养着，半月后，左手也只需薄薄一层纱布即可。纤舞右手这阵势，瞧着总让她觉得有些心惊。
纤舞将右手朝袖中缩了缩，笑道：“只是不小心被碎瓷划伤了，我怕留下些疤痕什么的就不好了，是以想着还是将这纱布缠得牢靠些为妙。”
“纤舞姑娘不用客气，我帮你好生瞧瞧，定然不会让你留了疤痕。”莞莞笑着起了身，便要去抓纤舞的手。
纤舞慌忙一闪，有些为难地道：“这……不妥吧？”
齐飞见纤舞面有难色，忙将莞莞一把拦住，“纤舞一个姑娘家，男女授受不亲的，哪有你这般强人所难的！”
眉娘一听当即笑出了声来，声音蓦地拔高了，酸溜溜地道：“这青楼里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周淼微眯了眼，颇有深意道：“让宛宛替你诊治，确是你的福气呢。却是不明白纤舞姑娘还推搪什么？”
容则闻言却是心神一紧，不禁瞧了瞧周淼，这周淼莫不是知道莞莞些什么？
楼行之却是冷冷地瞧着纤舞，凤目之中闪过一丝寒光。
纤舞顿了一顿，水目中已见了泪意，神色倔强，咬了咬唇道：“纤舞委身青楼，靠的不光是歌舞琴音，更是这身皮囊。纤舞虽是青楼妓子，却也有自己的骄傲，实在不想将伤疤展露人前。就当纤舞不识抬举罢。”
莞莞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她向来对毒更为用心，也没有普济终生的慈悲心肠，难得想救治一个人，却被这般推拒，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心中自是有些不是滋味。一时讷然，僵着身子进退不得，委实有些尴尬。
眉娘怔了怔，随即撇了撇嘴，这纤舞素来清高，扮了太久的仙子，怕是容不得别人瞧着自己半点缺陷，就这么点伤口也要这般遮掩，又何必自苦至此？心中一软，站起身来温声道：“纤舞既是不肯，便不要再逼她了罢。不若由眉娘代纤舞抚琴吧，只是眉娘琴技粗浅，还望诸位多多包涵了。”
纤舞向眉娘递了个感激的眼神，水眸流转，漾出一个笑意来，“既是如此，纤舞便舞上一段罢。”
语罢，纱袖一扬，身姿妍展，顷刻间是丝竹罗衣舞纷飞。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端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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