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掩（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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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和二十一年九月，南诏巫王朔齐骤甍，其子朔望即位。新任巫王朔望拒纳岁贡，于同年十一月联合吐蕃，集结重兵来犯。
西南边关纵有将门梁氏父子镇守，然小小南诏本不足为惧，是以西南边关的兵力部署，一直只求精却不求多。此次南诏勾结吐蕃，却是始料未及。
敌军势如洪流，着实迅猛难当。敌众我寡，加之仓促难防，万不得已，梁惊鸿忍痛弃姚州，退守昆州，两军僵持。
彼时，长安城内亦是暗流汹涌，波谲云诡。
祁华拉拢长乐侯未果，遂退而求其次，转而拉拢卫氏，长女祁梦竹聘定远将军卫临之子卫少安为正夫，与卫氏正式结盟。
这卫氏亦是将门世家，奈何多年来在梁氏的耀眼锋芒下，终究难显光芒。卫少安在军中亦是颇有声名，然而在梁寒珏的赫赫军功下，却是相形失色了。是以，祁卫结盟，正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西南战局僵持未明，卫氏领命带军前去支援，宁王李谨更是主动请缨随军出征，一时满朝哗然。
长安有此一变，容则再也耽搁不得，只得连夜快马加鞭先行赶回了长安。
白离见容则竟是只身归来，心下惊忧不已，惟恐骆昀与孙惜言怪罪，纵是满腹疑问，见容则满面倦容，眸中冷寂，虽知必有隐情，终是不敢开口相问，只是在心中越发埋怨起这不懂事的长乐侯世女来。
回府不过须臾，正待净面更衣，便闻得紫苏在门外传话。
“姑爷，侯爷和夫人请您去前厅呢。”
白离心中一惊，长乐侯素来最是着紧女儿，此次江南归来，却是双去独返，想必定是震怒非常，这怕是就要兴师问罪了！无论内情如何，他家少爷却是独自一人好端端的回来了，怕是怎么也占不着理的，这却要如何是好？他想到此处，自是大为惊慌，手下不禁一滑，方替换下来的锦衫倏然落了地，嵌满珠玉的腰带摔得叮然作响。
容则瞟他一眼，眸光清冷，淡淡道：“我都不慌，你慌什么？”
白离满面木讷，嘴唇嚅了嚅，轻声道：“白离是替公子担心。”
容则眉心一拢，目光微嘲，哂笑道：“我几时也要人担心了。”说着手下整了整衣衫，笑道：“走吧。”唇角一扬，笑容轻浅，竟是分外从容。
侯府正厅，骆昀与孙惜言端坐在上，二人皆是目光冷凝，满面肃然。
白离只能跟到门口，不能进来，他在门外远远往里一瞧，只觉屋中气氛凝窒，怕是凶多吉少，心中顿时一揪，不由自主地紧咬住嘴唇。
容则大步而入，敛了笑容，低眉垂眸，行至二人面前，只深深拜倒了下去，沉声道：“小婿无能，有负爹娘重托，任由爹娘责罚。”
骆昀瞥他一眼，面色却是未变，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容则闻言一怔，清目沉吟片刻，道：“无话可说。”
骆昀目光一沉，凉声笑道：“莞莞跟着你去了江南，你把她人都弄丢了，却是只有一句‘无话可说’？”
容则心觉骆昀这番语气似是别有深意，却是猜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低了头，更为恭谨地道：“小婿知罪。”
本料想骆昀闻他此言必定大发雷霆，谁料不闻怒声反闻得深深一声叹息。
“起来吧。”骆昀眸光微动，叹道：“她那般不懂事，害你进退两难，你却还这般维护她，确是委屈你了。”
容则清目怔怔，一脸的不可置信，整个人僵在那处，半晌未动。
骆昀叹了口气，起身过去将他扶起，无奈道：“这却是造了什么孽，竟是无人镇得住这小祖宗了。”
“分明是你将女儿宠成这般，如今倒也怨不得人。”孙惜言睨他一眼，冷冷道。
骆昀一僵，面上浮现赭色，干咳两声，转而朝了容则道：“这却是我教女无方，只委屈了你……”
容则未及适应这般逆转，只连连笑称“不敢”，心下纳闷不已，莫非他二人竟是料事如神？
“莞莞这脾性我最是清楚，向来只吃软不吃硬。原指望你能管束管束她，却是我疏忽了，你二人毕竟是夫妻，不同我们做她爹娘的，若你真的压得她紧了，怕也伤了情分。”孙惜言杏眸微抬，顿了顿，又道：“莞莞已经修书将这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只道此事皆是她一人任性妄为，与你全无半点关系，倒是对你句句维护，惟恐我二人怪罪于你，也不枉你这般维护她了。”
容则闻她此言，顿时只觉这些日子来心中泛滥得早已无知无觉了的涩意又翻滚起来，整颗心猛地一颤，一时竟也说不上是苦是甜。待镇静下来，唇角不自觉一扬：骆莞莞，总算你还有些良心。
“近来京中剧变，此时她竟还这般不让人省心，当真恼人。何况江湖凶险，莫说那千仇宫，就是那云渺公子那般树大招风，怎能让人放得下心？”孙惜言神色淡淡，声线却是微微紧绷，忧怒交织，终是担忧更甚，她定了定神，笑道：“此事自有我来操心，我即日便叫侯益带人南下，定要将她捉了回来好生管教管教，断然容不得她那般胡闹。”
此时，远在巴蜀之地的莞莞正喷嚏连连，背脊莫名其妙地漫上阵阵寒意。
她这些日子跟着云渺公子车马奔波，至入川，因蜀地地势崎岖险峻，故而改走了水路。
长江浩瀚，巫峡险长，偏生近来阴雨连绵，只见霏霏暮雨，霭霭朝云，沿岸巫山的凌苍叠翠却尽数被浓雾掩了去。如今已是秋末，又在江上，遇着这般天气，也只得缓慢行船，越发使得人心情阴郁。
莞莞这些日子以来心事重重，纵是赏不得巴峡景致，却也未觉得可惜了。
她每每思及那夜容则所说的话，便觉心中阵阵钝痛。原来当真旁人都瞧得分明，惟她一人后知后觉，自欺欺人。而容则，更是从来将她看得最是透彻。
容则虽是遂了她的心意，然而她却是毫无想象中的喜悦，只觉时时愧悔，终日惶惶，当真是坐立难安。
“信都叫人替你送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云渺公子斜靠在窗边，慵懒地抬眸瞥她一眼。
莞莞蹙着眉嘀咕道：“怎么放得下心？也不知那信能否在容容回府前送到。若是不能赶在他之前，爹爹和娘亲还不要恨死他了。”
云渺公子耳力却是极好，听得她这般嘟囔不禁一阵低笑，眉毛一挑，凉声道：“容尚书这驭人之术当真使得极好。这以退为进，倒是叫你一路上都对他心心念念。”
莞莞闻言一怔，随即满面通红，杏眸一凛，恨恨剜了他一眼。
云渺公子见她着了恼，顿时眸中兴味大盛，眉眼一弯，笑道：“若是真叫他受些委屈，也好叫你再内疚些，于他岂不更好？莞莞不明白么？此乃苦肉计呢。”
“什么计不计的，我与容容之间的事情，又与你何干？”莞莞本就心中焦躁，经他这一撩拨，怒火霎时便已经烧将起来，杏眸之中火光欲迸。
“看你这反应，你们倒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云渺公子笑道。
莞莞愕了愕，狠狠咬牙道：“我瞧你这煽风点火的功夫也好得很，何不来我侯府做个看柴火的小厮？”
云渺公子眼波妖娆一转，轻笑道：“莞莞若是看上了我直说便是，我定会夜夜翻墙而至，你又何苦还要费神替我寻什么名头？”
莞莞气结不已，恨得直跺脚，啐道：“谁看上你了！就凭你这张脸……”莞莞抬眼睨向云渺公子那张货真价实的妖孽脸，顿时气势弱了大半，未免有些底气不足，然她却是抵死也不愿示了弱的，只硬着头皮将话锋一转，“就……就凭你这张脸，就是再美我也不稀罕！”
“是么？”云渺公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耸了耸肩，“那倒是可惜了，难得我还有些乐意。”
“我可不乐意。”莞莞见他目光戏谑，面色一沉，撇了撇嘴道。
此番同行，一路匆匆，加之她挂心容则，也未有闲暇与他斗气。至上了船，不巧江上雾雨浓浓，船家又极是小心谨慎，这般磨磨蹭蹭，倒叫行程越发拖沓。虽是百无聊赖，莞莞却多数时间都心不在焉，倒也极少搭理他。今日这番斗嘴，倒是离了扬州的头一回了。
莞莞闷闷地望了望窗外，只见一片灰霾，不禁叹道：“到底还要在这船上呆多久啊，周淼？”
“又忘了不是？我已经不是周淼了。”云渺公子瞥她一眼。
莞莞愣了愣，恍然想起来，容容已经撤了他的通缉令，是以如今的云渺公子已不必再隐姓埋名，又可光明正大地逍遥江湖了。那日似乎记得他依稀提过自己的真名来着，只是她那时神思不属，根本就没将之放在心上。
“你与我同行，若是连我的名字也叫错，岂不是无端地惹人生疑？”云渺公子眸光幽深，轻笑道：“难不成我前些日子跟你交代的事情你竟是一样也没听进去？”
莞莞极少见他这般正色，加之一路上她确是浑浑噩噩，不由得杏眸微垂，当即心虚不已，窃窃抬了眸看向他，软声道：“呃……你再说一遍成么？”
云渺公子见她这般，唇角那抹风流妖娆的笑意险些就要崩塌，怔了怔，方道：“我真名叫做闻人渺，而你乃是灵药仙姬的传人。下个月武林大会将在俞州举行，届时武林同道将共商千仇宫之事。你我二人乃生死至交，而我与莫盟主又是朋友，故你受我所托，前来襄助。”
“灵药仙姬是何人？她的传人又是如何的？你叫我假扮武林中人，我武功又不好，怕是会露馅吧？”莞莞惴惴道。
闻人渺笑道：“灵药仙姬早已失踪多年，便是多年以前，见过她真面目的人也屈指可数，她有无传人也未可知。再说你是药王的后人，谎称作灵药仙姬的传人又有何不可？只要你莫自揭身份，怕是没人能戳得穿你。”
莞莞有些迟疑，虽觉得他说得有理，只是心中始终隐隐有些不安，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妥。
“怎么？不愿意？”闻人渺微眯了眼，妖眸墨黑深邃，促狭笑道：“那便扮我的丫鬟？”
“你想得倒美！我才不伺候你！我扮那什么仙姬的传人便是了！”莞莞朱腮一鼓，几乎跳起脚来。
“如此便好，你这回可得把我交代的都记清楚了。”闻人渺他想了又想，道：“眼下可不是你挂心你家夫郎的时候，若是走漏了风声，可当心楼家公子找上门来。”
莞莞不禁一僵，眸中光华瞬间凝滞，讷讷半晌，终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闻人渺满意一笑，眸中别有一股深意，又道：“待船靠了岸，得去给你换身行头。我云渺公子的朋友，若是这般作这小厮打扮，岂不是落了我的脸面么？”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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