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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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州依山傍水，虽不比扬州之秀美，但见峭山翠影，高竹郁郁，端的是刚柔并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了。
这渝州城内热闹非凡，街道熙熙攘攘，男男女女畅意谈笑，丝毫不拘小节，如今大周民风本就甚豪，蜀中更是自古便多豪客了。
满街虽是人来人往，然人群之中那一对男女却是极为扎眼，只见那男子红衣似火，面容绝美，眉目流转间尽是风流妩媚。他身旁那少女白衣素雪，如云青丝只随意用一支木簪轻轻斜挽，虽是满面清冷，脂粉未施，却也难掩容貌娇胜，一双杏眸秋水澄澄，颇具灵气。仿佛一妖一仙，俱是绝色倾城，光华夺目，当真让人不忍移目。
莞莞与闻人渺并肩而行，眼见市集热闹繁华，心中分明万分雀跃，偏生如今要扮江湖高人，只得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新鲜感，故作淡漠超然了。这一番装模作样，倒仿佛重回及笈之礼的那一日，当真憋人。
这话却得从方到渝州之时说起了。
方一下船，闻人渺便带着她去了一家布庄。莞莞作久了男装打扮，难免也有些怀念女子的衣饰，何况蜀锦闻名遐迩，她听说要去为置装，心下也着实有些兴奋。
甫一进那布庄，只见繁华锦缎琳琅满目，雨丝锦、流霞锦、浣花锦、散地锦皆各有千秋，让她眼花缭乱，只觉个个都爱不释手，当真难以取舍。
正是犹豫不决之间，谁料额间遭人轻弹一记，愤然抬头，正见闻人渺神情促狭，“莫要挑了，你要穿的在这里呢！”
莞莞疑惑着接过他手中衣裳，定睛一看，却是件素雪衣裳，虽是质料上乘，心中却不免有些失望，再见闻人渺妖眸之中兴味盎然，不觉气闷不已。这个闻人渺当真促狭！你既是早已拿了主意，又何必还要带了我来？分明就是成心撩拨我一番！想通此节，莞莞朱腮一鼓，便拿着衣裳忿忿进了内室。
待她换好了衣衫出来，只见闻人渺托了腮啧啧道：“嗯，果然是人靠衣装——”他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那各色锦缎一眼，继续道：“这雪缎亦是质地上乘，可不会委屈了你。再说灵药仙姬的传人该是超尘脱俗，那些个花花绿绿的，岂不是俗气了？”
莞莞愣了愣，微恼地撇了撇嘴，“就你这身大红大绿的，难道便不俗气了？”
闻人渺轻手将她下巴一勾，眉眼弯如新月，凑得极近，轻笑道：“莞莞难道不觉得我很适合这身么？”
他容颜精致极妍，眸中晶耀，薄唇如勾，轻轻一笑，竟是夺人心魄，莞莞这般近距离地瞧他，面上不觉一红，呼吸也接连有些不稳起来。杏眸一转，慌忙移开了眼神，心道：老实说，其实他着这身红衣却当真是好看得紧。
闻人渺扬了扬眉，转而绕到她身后，双手摆弄着她的发丝，笑道：“莞莞这作戏的本事历来高超，想来这扮个仙子也定然不在话下。”话毕，手下已将她发丝用木簪斜斜挽起。
他这却是话若是有心细细品来，分明就是明褒暗讽，莞莞气得耳根亦发了红，正待发作，抬眸却见他眸中戏谑，当即省过神来，我若是又着了恼，岂不是又如了你的意？杏眸转了转，笑道：“你放心，我必定会扮得极是妥帖，绝不会叫你失望。”
既是已经打了保票，那她自然不可让他看了笑话。只是这扮高人已是不易，何况还是个仙子般的高人？
在长安她几乎足不出户，到了扬州也未来得及好好游玩，如今日这般走在大街上确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了。偏生这渝州城好生热闹，眼见路边小摊小贩形形色色，所叫卖的俱是生平未见的新鲜玩意，不禁心下奔腾，目光一亮，有些跃跃欲试。
莞莞方一心动，抬眸便对上闻人渺玩味的眼神，立时好胜心大作，冷哼一声别过头来继续扮起了超脱于外物的谪仙来，心中却不由感叹：这江湖高人确实不是常人能做的，委实劳心、劳神又劳力。
正在思忖之间，蓦地闻得前方一阵骚动。
“去哪里了？”
“啊！跑到那边去了！啊！又跑了！快追！快追呀！”
前方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个个神色惶恐，手忙脚乱地左右扑腾，莞莞仔细一瞧，只见一团白影疾如闪电，上蹿下跳个不停，几番翻腾，竟忽地朝她怀中扑了过来。
莞莞一惊，正欲闪躲，谁料那团白影却是极是迅捷，扑腾一声已是钻进她怀中。瞬间只觉怀间一团温软，低头一瞧，却见是只通身莹白的小雪貂，那小雪貂双眼黑亮，睁得溜圆，一个劲地往她怀中蹭着，倒极是亲昵欢快。
莞莞本是惊异，眼见这小东西模样极是可爱讨喜，又对她颇为亲热，心中顿时也生出几分欢喜，忍不住抱着它轻轻逗弄起来。
正在这时，那几个小厮已经追了上来，其中一个衣料略为上乘的小厮上前来，斟酌再三，方吞吞吐吐地道：“这位姑娘……这小雪貂乃是我们家小公子的心爱之物……”
莞莞怔了怔，心中虽有些不舍，终归还是将怀中那只雪貂递了过去，淡淡笑道：“自是应当物归原主的。”
那小厮见这少女笑若春风，不觉有些赧然，言语间更加结结巴巴，“谢……谢谢姑娘。”说着便去伸手去接。
谁知那只小雪貂主意却大得很，莞莞甫一松手，竟张口死死咬住了莞莞的衣袖，偏生那小厮惟恐弄伤了它，也不敢用力去拽，只急得满头大汗，颤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莞莞见那小家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目中晶亮晶亮，不觉心下一软，柔声道：“你是舍不得我么？”
小雪貂仿似通晓人意，大眼睛眨巴眨巴，越发让她舍不得放手了。
闻人渺挑眉道：“瞧来这小家伙竟是很喜欢你呢。”
莞莞瞧着这小雪貂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朝了那小厮道：“不知你家公子在哪里？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可是这小家伙这般黏人，当真是让人有些不舍。劳烦小哥引见引见，让我和你家公子说说，不知可否割爱？”
那小厮面有难色，道：“这……我家小公子怕是不会愿意吧？何况小公子如今远游在外，信中交代今日回府。我等本要去接应的，谁料小公子来了急信说在路上耽搁了，今日却是回不来了。”
“好罢，倒是我强人所难了。”莞莞神色一黯，伸了手去扯自己的衣袖，费了好大的劲方将衣袖扯了出来，谁知那小家伙却是立马又一口死死地咬住了。莞莞再狠不下心来，索性厚着脸皮道：“不若这小雪貂先放在我这罢，待得你家公子回来，我自会好生归还。”
“这……小的可作不了主……”
闻人渺笑道：“这般僵持下去几时才会有个结果？你看这小东西却也极舍不得她，你这般强行带走了它，可不是苛待了它？武林大会结束前，我二人都会呆在渝州，你还担心我们跑了不成？”
“小的哪里是这个意思……”那小厮惶急辩道。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待你家公子回来，叫他来丐帮便是。你只道云渺公子与灵药仙姬的传人恭候大驾便是。”闻人渺睨他一眼，说得极是漫不经心，眸中墨黑幽深，又拉了莞莞一把，淡淡道：“走罢，可不是耽搁了。”
今天却是吹的什么风？怎地这闻人渺竟也会顺她的意？竟然还出口相帮？莞莞受宠若惊之余又委实觉得有些诡异，不禁频频去瞟他的神色。
“你再这般偷偷瞧我，你这仙子可就成怀春少女了呢。”闻人渺眯着眼轻声调笑道。
莞莞面色一僵，忿忿移开了眼，暗道：果然！他哪里会安什么好心？还是讨厌得很！讨厌得很哪！
待到了丐帮渝州分舵，莞莞发觉丐帮弟子对闻人渺似是极为熟稔，个个笑脸相迎，竟是热情非常，想来他确是和这丐帮颇有渊源了。
勇义堂，一黑衣男子赫然身相迎，只见他面容甚俊，双目炯炯，不怒自威，眉间隐隐透出一股坚毅之气来，虽是含笑，却仍然难掩夺人的气势。
“阿渺！可叫我好等！”那男子笑着上前来，拍了拍闻人渺的肩，倒是没有那些个江湖中人的抱拳之礼了。
闻人渺笑着点头道：“前日江上雨雾不断，是耽搁得久了。”
黑衣男子亦是点了点头，转而目光移向莞莞，不禁一怔，眸中颇有惊艳之色，道：“敢问这位姑娘是？”他顿了顿，随即一笑，“莫不是阿渺的红颜知己？”
闻人渺眸中含笑，却并不接话，宛婉转转地瞥她一眼，似是欲说还休，这番情状叫旁人看来倒是越发暧昧了。
谁是他的红颜知己！少臭美了！莞莞情知他故意让人误会，自是心中恼恨，然面上却只清婉一笑，道：“与其说是红颜知己，小女子与阿渺倒不如说是情同手足。”
黑衣男子闻言朗声大笑道：“好一个‘情同手足’！姑娘倒是个爽快人！玄风甚是佩服！”
玄风？莫玄风？这是第几次听见这个名字了？莞莞心念一转，笑道：“不敢当，倒是久仰莫帮主、莫盟主的大名。”
莫玄风笑着拱了拱手，迟疑了一下，赧然道：“倒是未曾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莞莞不着痕迹地瞟了闻人渺一眼，但见他颇有兴味地瞧着她，并未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杏眸转了转，含笑道：“小女子白芷，家师正是灵药仙姬。”
莫玄风神色变了变，复又笑道：“不想灵药仙姬竟然还有传人！在下才是久仰了！”又见她怀中抱着的雪貂极有似是灵性，便转而朝了闻人渺道：“阿渺造化总是这般不同旁人，竟还识得这般奇人异士！”
闻人渺眯了眼瞟了瞟莞莞，意味深长地笑道：“阿芷自然是奇人了。”
莞莞眉角微微抽搐，不去理会他，朝了莫玄风莞尔笑道：“白芷所求的，不过是悬壶济世，当得起‘医者仁心’。‘奇人’二字却是不敢当了！”
闻人渺目中光芒越发诡谲，轻笑道：“阿芷总是这般慈悲心肠！”
莫玄风略有动容，笑道：“白姑娘果然当得起灵药仙姬之徒。只是，不知灵药仙姬前辈如今身在何方？此番江湖之中怕是难免血雨腥风，若是能得白姑娘与尊师相助，自是更添胜算了。”
闻人渺笑着替莞莞接道：“玄风这未免有些贪心不足了。”
莫玄风怔了怔，笑道：“确是贪心不足。只是此番干系重大，玄风自是希望胜算越大越好。”言罢定定地瞧向莞莞，目光极是诚恳。
我本就只是个西贝货，哪里真能指望得上我替你这江湖道义出力呢？何况那灵药仙姬还在不在人世都未可知，她哪里还能来助得了你？莞莞暗自嘀咕，这话却是万万不可说出口的。而此时见这莫玄风目光恳切，也不忍顾左右而言他，只得歉然笑道：“师父她老人家行踪飘渺，此刻怕是不知道在哪悬壶济世呢，怕是要叫莫盟主失望了。”
莫玄风摇了摇头，爽声笑道：“白姑娘言重了，有白姑娘相助，也是一样的。”
眼见莫玄风放弃了追问，莞莞方松了口气，蓦地却闻得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帮主！云渺这小子可是来了？”
莞莞一惊，立时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响，慌忙求助地去看闻人渺。这竟是齐飞！他却是认得我的！怕是就要露馅了，这可怎生是好？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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