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风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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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清寒，凉风瑟瑟，依稀见得窗外树影婆娑，闻得枝桠沙沙作响。
莞莞心事颇重，今日闻人渺所言，让她越发觉得此行不但前路茫茫，更是险阻重重。闻人渺挟她软肋让她骑虎难下，不由得令她心中窝火，偏偏追根溯源，却皆是她咎由自取，活该被他钻了空子。
郁结难抒，忧恨交加，哪里还能睡得着？莞莞裹着锦被也不知滚了多少个来回，却是适得其反，倒是越发清醒了。
小雪貂起初还去蹭蹭她，折腾得久了，终是不胜其烦，远远地缩到床的另一头，兀自蜷成一团，也懒得再搭理她了。
大抵这生闷气也是个力气活，这般一来二去的，莞莞竟觉腹中空空了。只是如今客居在外，加之已是深夜，怕也不好麻烦人家。莞莞忖了忖，便推门而出，决心自行摸去厨房碰碰运气。
丐帮这内院却是廊回曲折，直转得人晕头转向，莞莞尚未将路记熟，只一路凭着感觉乱撞。
七转八绕之下，穿过一处月洞门，却是来得一处景致宜人的小园中。这满园皆是亭亭佳竹，秋夜凉风中亦夹带着几许青竹的清香，迎面拂来，当真沁人心脾。
莞莞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爽落不少，盈然一笑，举步轻快而行。
“白芷姑娘怎地竟来了此处？”
莞莞闻声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小凉亭中，一颀长身影倚柱而立，借着月光，待离得近些了，才惊觉竟是莫玄风！
莞莞浅笑道：“睡不着便出来走走罢了，莫盟主，莫非也是睡不着么？”
莫玄风摇了摇手中酒壶，笑道：“明月清风，不过是不想辜负这般好景，把酒小酌罢了。”
莞莞点了点头，温声道：“此处却是景色甚好，白芷便不打扰莫盟主雅兴了。”自然还是摸着厨房要紧！
说着便已转了身，谁知莫玄风却道：“这般良辰美景，玄风独赏岂不有些可惜？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白芷姑娘既来得此处，若是不嫌弃，同玄风把酒共饮一番可好？”
莫玄风既已出言相邀，莞莞自是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暗暗苦笑着揉了揉肚子，道：“如此，白芷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小步上前，瞥见石桌上竟还放着一小碟熟牛肉，心下宽慰道：这确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白芷姑娘，请。”莫玄风递过一只酒樽，眸中清影澄澄。
莞莞经楼行之一事后一直视酒水黄汤为洪水猛兽，惟恐自己再惹祸事，接过酒樽却也不敢多饮，只浅浅抿了一小口，赧然笑道：“白芷酒量极浅，还望莫盟主莫要见怪了。”
莫玄风怔了怔，“无妨。”仰头饮了口酒，沉吟了半晌，道：“阿渺却是甚少将人引为知己，不知白芷姑娘与阿渺是怎样识得的？”
他说得漫不经心，确是随口一问。然而说者无心，闻者有意，莞莞遭他此问，顿时心口突突发跳，杏眸转了转，含糊道：“此事却是说来话长了……”
莫玄风摇头调侃道：“阿渺那么个性子，倒是真叫人拿他没法子，玄风当初可没少吃他的亏，却不知白芷姑娘是否得以幸免于难？”
那般妖孽，成肚子黑水，又哪里是常人制得了的？莞莞暗自腹诽，面上却是莞然一笑，违心道：“阿渺有时虽是促狭了些，心地却是极好的。”
“白芷姑娘果然知阿渺甚深。能得白芷姑娘这一知己，阿渺当真有幸。”莫玄风朗然一笑，又饮了一大口酒，“他甚少真心待人，然而只要朋友，却无一不以诚相待。”
莞莞暗想：千仇宫一事他又这般为你费尽心机，待你倒确是赤诚。
“阿渺素来行事随性，这些年来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有时当真让人担心。那长乐侯世女众星捧月，他偏也要去招惹，如今好容易等容尚书撤了他的通缉令，竟也丝毫未见他有所收敛。”莫玄风摇头笑道。
莞莞骤然听他提起自己，不觉面上一红，干咳了几声，顿了一顿，笑道：“阿渺确是不让人省心，想来莫盟主没少替他善后？”
莫玄风闻言不禁爽声大笑，眸光灿如星辰，“白芷姑娘这般说来，怕是与玄风同病相怜了。你我误交损友，可见这交友不慎，确是让人一失足成千古恨！”
莞莞见他眉眼飞扬，分明满面笑意，未见半分埋怨之色，心知他这却是句玩笑话了。这莫玄风倒是磊落大方，为何竟能同那妖孽成为莫逆之交？莫非真如他所说，那妖孽的造化总是那般不同旁人？莞莞抬眸笑道：“阿渺能有莫盟主这样的至交，当真是好福气。莫盟主这般拳拳，才当得上‘知己’二字。”
莫玄风手下一滞，讷讷瞧着她，眸中长河星子光华渐盛，唇角赫然一勾，蓦地笑道：“白芷姑娘与阿渺那般交情，却是叫我‘莫盟主’，岂不是见外了？阿渺的知己，自然也是玄风的知己。若是不嫌弃，我也同阿渺一般叫你‘阿芷’可好？”
莞莞观他行止爽落大方，倒也极有风度，又见他目光澄澈，笑容真诚，自己也不禁发自真心地粲然一笑，“玄风这样的朋友，白芷求之不得。”
“今日得了阿芷这个朋友，你我本该痛饮一番，不醉不归才是。”莫玄风笑着执着酒壶于她身边坐下，清声笑道：“只是，阿芷有言在先，既是‘不胜酒力’，玄风便不强人所难了。”
莞莞不禁对这莫玄风好感更甚，他这般善解人意，倒让她颇为过意不去了。瞥到桌上那一小碟，眸光一亮，端起碟来，调皮地笑道：“玄风饮酒，白芷吃肉，如此不也甚好？”
莫玄风怔了怔，旋即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好！这倒是个主意。”言罢仰头豪饮一大口，当真酣畅非常，满足地低哼一声，抬眸看去，正见莞莞朱腮鼓胀，唇角不觉一勾，笑道：“本以为阿芷是谪仙落凡尘，不想也有这般娇憨之态。”
莞莞先前委实饿得紧了，忍耐许久，好容易才得以慰问自己的五脏庙一番，不觉便有些忘形了。此时经他这么一说，心弦骤然一紧，险些噎着，好一番辛苦才都吞落下去，不禁红着脸微喘。
莫玄风见她如此，反是笑意更甚，“是玄风唐突了，阿芷莫要见怪。”
莞莞强作淡然道：“无妨。”心下却是欲哭无泪：到底是缺了仙风道骨，任她如何装扮，终究画皮画骨难画心。这仙子般的高人，当真难扮！
偷偷瞥一眼莫玄风，见他唇角含笑，目中却是未见寒色，想来她虽是出了纰漏，却终究未让他疑心。想通此节，不禁一笑，只放心地与他吃喝谈笑了。
这一番谈笑风生，不知不觉竟过了一夜，待莞莞回得房来，东方天际已见鱼肚白。先前倒也不觉，如今回得房中倦意却猛如潮水地涌将上来，她连衣衫也顾不得解，只胡乱地将被子一卷，便睡了过去。
正是睡意最酣时，蓦地却觉耳边一阵麻痒，只听闻人渺低声轻笑道：“已是日上三竿了，莞莞却是要睡到几时？”
可不是忘了？如今身在江湖，却是不比侯府自在！她睡到这么晚才起来，可不是大大地失礼于人？莞莞赫然一惊，慌是坐起身来，抬眼便见闻人渺目光微嘲，不禁沉着脸道：“你进女孩家的闺房，竟也不用敲门的么？”
“虽说我确是没有这个习惯，可是莞莞这回委实冤枉我了。”闻人渺唇角戏谑地微扬，低笑道：“方才那门我敲了多少遍，莞莞可知？”
莞莞愕了愕，莫非她真睡得那么熟？但是此人素来鬼话连篇，谁知这是不是他胡诌的借口！
她狐疑地瞥他一眼，却见他笑得促狭，唇角往某个方向一努，莞莞瞧去，他所指的却是床角。
只见小雪貂无精打采到趴着，两只小爪子举着将小耳朵捂得严严实实，圆溜溜的大眼睛垂耸着，毛茸茸的脸皱成一团，竟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瞧瞧？可不把这小东西都给吵成这样了？”闻人渺故作同情地蹙眉叹道。
莞莞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冷哼一声掀了锦被跳下了床，绷着脸睨了闻人渺一眼，正要发话，却见他紧紧地盯着她，眸中竟是寒意森然。
莞莞下意识地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不禁面上一僵，这可不正披着莫玄风那件黑色锦衫？
今早分别之时，莫玄风却叫住她，解下衣衫给她披上，还道：“更深露重，阿芷当心莫要受寒。”而她当时恰巧也确是觉得有些寒意，便欣然受了。此时想来，这若是传了出去，倒确是授人话柄了。
闻人渺面色渐沉，冷冷开口道：“有句话我可要说在前头，你莫要去祸害玄风。”
莞莞闻他此言，大觉莫名其妙，微有不悦地道：“闻人渺你这话却是何意？什么祸害不祸害？我与玄风可是清清白白的！”
“‘玄风’？昨日还是‘莫盟主’，怎地不过一宿的工夫，这就成了‘玄风’了？”闻人渺目光嘲讽，挑眉冷笑道。
“你这人偏要往岔了想，与你多说了也是无益！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莞莞恨恨一拂衣袖，别过头去懒得理他。
“招蜂引蝶，迷了别人的心，却又推得一干二净，你骆莞莞最擅长的不就是此道么？”闻人渺攫住她左肩，狠力一扳，迫她转过身来。
他下手力道极大，正触到她旧患，只疼得她倒抽了好几口冷气，立时心中怒火更盛，便抬手狠狠将他的手一推，怒道：“好！既然你这般一口咬定，我就去祸害给你看看！也算对得起你这般抬举……！”
这话说到一半，只觉腰带被一道重力拉过，她尚未回过神来，唇上已被死死覆住，他一手紧紧抵住她的后颈，他唇齿分明冰凉，却似是着了火般，极是凶狠地啃咬，恨不能将她燃烧殆尽。莞莞嘴唇更是被他咬得生疼，他生涩而粗暴，害得她心下忐忑不已，这……他莫不会一口就咬下我一块肉吧？惊怒之下，双手不住地又捶又打，奈何他力气大得惊人，几番挣扎竟是毫无作用。
直到口中弥漫阵阵腥甜，闻人渺方才罢手。
甫一得了自由，莞莞慌忙抬手去抚自己的唇瓣，待一触碰，竟摸到一个小小的伤口，当下不禁怒火中烧，朝了他扬手便是一个耳光，恨道：“闻人渺！你！你大胆！”
闻人渺眸中光晕迷迷离离，悠悠瞧她一眼，冷声笑道：“我闻人渺若是不大胆，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倒不若我先收了你，也好过玄风变成第二个楼行之。”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风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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