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故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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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莞莞随了唐陌穿过渝州西南竹林，过璧山，便到了唐家堡。
唐门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除却制毒、暗器、火器，也经营丝绸、玉器、珍玩生意，加之唐夫人景氏莲心又出身蜀中巨富之家，虽不比楼家富可敌国，这唐门却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了。却不想这唐家堡内倒也未显堂皇，白石为墙，黑琉璃为瓦，乍看之下，倒极是简致素练，而细细观之，便发觉这所用材质皆乃上乘之物，只是不显山露水罢了。
院落中路径幽幽，假山嶙峋，小桥流水，清溪泻玉，也甚有雅趣。而园中虽也栽些松竹佳木，更多的却是奇花毒草。
侯府因孙惜言之故，自是从不稀缺珍贵药材，加之她医毒双修，府中药房虽也常会备些毒草，却是断然不会如唐门这般遍种毒材的。莞莞历来对毒经钻研更多，此时眼见满园皆是珍稀毒草，只觉心潮澎湃，委实惊羡不已。这毒材应有尽有，还愁什么奇毒制不出来的？
莞莞眼见到处皆是珍奇毒材，只恨不能上前一一辨认个仔细，奈何一路上唐门弟子来来往往，害得她又不得不摆着师叔的款，只强自按捺住心中好奇，故作着云淡风轻。素素倒是毫无负担，大大方方地从唐陌领口处露出了头，许是眼前景致让它倍感熟悉，乐颠颠地不住尖声叫唤，抑扬顿挫地竟也成了首不成调的小曲儿，一路走来倒是越发地引人注目了。
既是来了唐门，于情于理，都要去拜见门主一番了。入得大堂，只见堂上首位坐着一中年男子，面目冷凝，隐隐含威。他身旁坐着一身披纱帛的中年美妇却是慈眉善目，浅浅含笑，双颊透出的两个梨涡瞧着分外可亲。想来这二人便是门主唐宜与唐夫人景莲心了。
莞莞正待开口问礼，不料唐门主却是已然起身前来，迎至她面前竟是抱了拳生生行了半礼。
莞莞顿觉背脊漫上一阵寒意，心下惊骇不已，这唐门主少说也有四十来岁，竟还向她这么个小丫头见礼？她这回这欺世盗名可不是造孽得紧！莞莞心虚不已，忙上前一把将他扶起，紧声道：“唐门主行如此大礼，白芷委实惶恐。”
“唐某与将离乃是八拜之交，白芷姑娘既是他的师妹，又是小陌的师叔，自然与唐宜也算是同辈了，这一礼确是当之无愧。”唐宜面色紧绷，眸光甚是阴翳，想来心中也甚为憋闷。
莞莞眉角不禁抽搐，她竟还同唐门主成了同辈了？心中又委实觉得别扭，一时只僵在那处，屋中气氛陡然凝窒。
“同你这老头还成了同辈，可不是让人家小姑娘家心里不是滋味？”景莲心手中纨扇掩了半张面，一阵轻笑倒是瞬间将这满屋尴尬消弭化尽。
“唐夫人说笑了，唐门主这般盖世英雄，白芷是觉得受宠若惊呢。”莞莞省觉过来，自觉方才那番情状乃是大大地失礼，忙是温婉一笑，立马朝唐宜拜还一礼，腆着脸清声道：“白芷拜见唐门主、唐大哥了。”
唐宜老脸不禁一红，干笑着瞥了景莲心一眼。
唐陌在旁亦是觉得那声“唐大哥”听来甚是诡异，然而他瞥见莞莞面上亦是赭红，不禁失笑，只低了头去逗弄怀中的素素了。
景莲心纨扇一抬，露出粲然的笑容，瞧着莞莞甚是欢喜，含笑点头道：“好个知情识趣的俏姑娘，不想将离那样的臭脾气，还有个这般讨人喜欢的师妹！”
唐陌抚了抚素素的头，将它往怀中一按，笑道：“娘亲这又是在拐着弯地损师父了。”
景莲心手下纨扇一滞，沉了脸哼道：“说起你那师父我便一肚子的火！那将离当真是好厚的面皮，占了人家的儿子竟也不害臊，你在他那处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害得我们母子一年也难得见上一回！”
唐宜冷着脸嘀咕道：“严师出高徒，慈母多败儿。”
景莲心闻言笑容全无，横目瞪向唐宜，冷冷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只见唐陌怀中猛然一动，却是素素瑟瑟一抖，这小家伙倒也识得察言观色。
唐宜干咳几声，紧张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莞莞虽知自己这心态不甚厚道，在旁瞧着却当真觉得有趣。初见唐宜时只觉他目光冷厉，瞧着让人甚是心寒，不想他瞧着威风，原来竟是甚为惧内！
“师父待小陌亲如子侄，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哪里还有半分保留。师父从未对小陌说过一句重话，这吃苦一说，可要从何说起？”唐陌朗然一笑，只看得人心间一暖，“娘亲不是说小陌历来招人疼爱么？”
景莲心闻言怔了怔，面色稍霁，手中纨扇轻摇，只冷哼着瞥了眼唐宜，也不再开口。
这唐陌倒是三言两语便将干戈化为玉帛，不过他这般和颜悦色，倒是谁也舍不得说他句重话！莞莞心道此时怕是都无话可说了，倒不如早些告退，也好过留在这里徒增尴尬，遂赧然笑道：“想来是近日闷在药房里久了，难得出来走动，竟有些乏了。唐大哥、唐夫人，且容白芷先行告退了。”
景莲心淡笑颔首道：“也好，小陌，好生照看你师叔。”
“自然。”唐陌点头，转身朝了莞莞将手一伸，目光澄净，笑道：“师叔既是乏了，便由小陌扶了你出去罢。”
莞莞一愣，心觉不妥，本想推辞，见他眸中一片坦然，不禁喉间一滞。是了，如今她乃是长辈，唐陌这是孝敬师长，分明无关风月，倒是她胶柱鼓瑟了。想通此节，她不禁也甜笑点头，只道：“倒是劳烦小陌了。”
景莲心凝眉看着一玉一白两道身影相扶着缓缓而出，半晌，才低声道：“那白芷姑娘进退得宜，又端庄知礼，倒是不似是江湖儿女，更像是世家出身。”
“那灵药仙姬我也未曾见过，她教养出来的徒弟，兴许便是这么个样子罢。”唐宜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据将离所言，那灵药仙姬懒得很，为图省事，随便摸着味药材，就算作了人名了。‘白芷’这名倒像是她取的。”
景莲心忍不住笑道：“可幸好不是什么‘当归’‘乌头’一类，不然可不是糟蹋了那俏生生的姑娘？”她不禁一顿，又叹道：“我瞧着她倒是和小陌挺般配，只可惜辈分摆在那里，也真是造化弄人！”说到此处，她只觉心中一阵憋闷，怒气便漫了上来，当即忍不住面色一沉，恨道：“都是你那好兄弟将离惹的祸事！他自己认了个美人师父便罢了，凭什么还要我们小陌跟着吃亏？”
唐宜只觉她这脾气当真发得好没道理，只是每次提到将离，她必定都要发作一番了，他也甚感无奈，只道：“莲心，小陵也是去年才成的家，如今小阡的婚事还未有着落，现在要说小陌的婚事也未免言之过早了。再说，我看小陌也未必有那个心思，何况那白芷姑娘可是与那云渺公子心心相印呢，这里头压根就没有小陌什么事。”他顿了顿，不禁脸色一苦，道：“再说那白芷比小陌年纪还要轻些，却是要叫我‘唐大哥’了，要说起吃亏，难道还能有我吃亏么？”
景莲心闻言噗嗤一笑，胸中怒气倒是散了大半，啐道：“去去去！少来我这里装可怜！去怪你的好兄弟去！”
“姑母！”
蓦地闻得门外一阵喧哗，随即便见一清俊少年疾步而入，大大咧咧地笑着，瞧着竟与唐陌有五六分相似。他身后跟着一身量纤瘦的杏衫少女，容姿清丽，皎皎如月，足下翩翩，步步生莲。
少年环顾四周，奇道：“咦？不是说陌表弟带了个美人师叔回来么？怎地不见了？”
“墨儿又这般没规矩！怎地就这么直愣愣地闯了进来？你在长安分明不是这么个德行，怎地一来了我这里就变了个样子？这要是让嫂嫂瞧见了，还不又要怪我纵容你了？”景莲心声音微扬，目中却是难掩笑意，她膝下虽有三子，却因着唐陌自小不在身边，对其最是挂念。而这个侄子长得与唐陌颇为相象，往日在自家爹娘面前也是规规矩矩，只是一到得她这府上，可谓原形毕露，当真精灵古怪，活泼得很。景莲心见这侄子颇为率性，更觉他与唐陌相象，是以对这个侄子也格外疼爱，当真是视如己出。先前他虽是硬闯了进来，她心下倒也不着恼。
唐宜却是素来不满她溺爱景墨，目光一沉，满面阴翳，面色不甚好看。
那杏衫女子极是乖觉，水眸滴溜一转，慌忙拉过景墨，迫着他一同朝唐宜福了福身子，方见唐宜面色稍霁了些。
唐夫人在旁看得甚是分明，瞧那杏衫女子的眼神都要放出光来，笑道：“今日才知原来墨儿最听梁小姐的话，想来哥哥嫂嫂若知晓了必然十分高兴，倒也是桩好亲事。”
景墨一怔，旋即面上一红，抬眸瞥了那杏衫女子一眼，却见她无动于衷，眸光不禁一黯，只强颜欢笑地将话题一转，道：“姑母莫总拿我同暖玉说笑。可莫又扯远了，怎地不见陌表弟和他的美人师叔？”
“怎地？还把主意打到小陌的师叔头上去了不成？”景莲心笑着揶揄道，“那白芷姑娘虽是容色灼灼，却也是你的长辈呢。”
景墨撇了撇嘴，道：“墨儿只是好奇连云渺公子都倾心的谪仙是何等人物罢了，也就瞧个新鲜。”
景莲心笑道：“人都住下了，哪还愁碰不着呢？要看可有的是机会。你这般心急，可当心梁小姐吃味！”
梁暖玉柳眉微蹙，只浅笑道：“夫人又说笑了。”
景墨闻言喉间一阵苦涩，连强作笑容都有些勉强，怔怔地瞧着梁暖玉那抹恬淡的笑容，竟觉那笑容有如利器，悄然划入他的心间，刺得又痛又深。她这般装聋作哑，莫不是心里还念着那个人？想着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故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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