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困厄（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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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堡大堂之上，气氛甚是凝重，人人噤若寒蝉。
主位上，唐宜面色铁青，景莲心更是目中都要喷出火来，恨恨地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唐陌跪于堂上，低眉顺目，恭谨非常。他面前立着一青衣男子，发白如雪，容颜妖艳，目光幽冷，一手拂袖，冷冷瞥他一眼：“小陌，你信上说的师叔呢？”
唐陌目光闪烁，紧声道：“回师父，师叔昨日分明还在的……可是……”
将离冷笑：“赶得可真巧，偏偏昨日还在，今日人就不见了？怕是做贼心虚吧？”
唐陌心下一紧，只讷讷道：“师叔……怎会有假……”
将离冷哼道：“灵药仙姬那般性懒的人，哪里还会有心思去教养什么徒弟？何况她早已嫁了人，相夫教子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空教徒弟？”说到此出，他眸光一凛，目中寒色更甚：“小陌你未免天真太过，怎地就信了那白芷的一面之词？”
唐陌嗫嚅道：“可是云渺公子还有莫盟主都……”
“他三人同气连枝，你竟也人云亦云？小陌，为师教过你，凡事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你莫不是都当了耳旁风了？”将离厉声道。
唐陌头埋得极低，嘀咕道：“是小陌自己愿意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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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璧山某个暗牢中，灯光昏暗，暗影幢幢，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霉味，潮湿阴冷，让人窒闷难当。
莞莞醒来时，迷药效力尚还未过,身上仍是有气无力，她不禁自嘲地想，不过一日的工夫，她却是又成了废人了。身下似是有什么坚硬之物，委实咯得人难受，下意识垂眸一瞥，见竟是截森森的白骨，立时全身寒毛卓竖，忍不住惊叫出声。
蓦然耳旁传来一阵闷笑，只听闻人渺笑道：“到底是娇生惯养，这便怕了？”他嘴上虽是揶揄，人却朝她靠了过去，伸了手将她拉进怀中。
“白芷姑娘毕竟也是女儿家，此地又委实阴森可怖，我初初来此时，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了。”只见对面的草垛上，一挽着高髻的女子静坐其上，身着襦裙，衣上虽染尘埃，却依然能辨得出乃是上乘的浣花锦。面容秀美，眉间愁婉，眸中水光粼粼，当真我见犹怜。
这竟是桑宁！莞莞瞠目结舌，道：“那么唐门的那个桑宁竟是个西贝货了？”
闻人渺点头：“唐门的那一位，确是易容乔装的，想来怕是千仇宫的人了。”
桑宁垂了眸，将这其中原委细细道来：半年前，唐陵去了西域，而她被掳来此地已是五个月有余。掳走她的女子正是蜜肤蓝眸，名唤燃昼，声称只要她老实听话，便可保得唐门上下安危，待得事成，必然还她自由。这数月间，她都被囚禁于此，此处虽是阴森逼仄了些，看守她的人倒也未曾苛待她。
莞莞环视了一下四周，不经意又瞄见几堆白骨，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想起桑宁竟已被关了数月，心下怜悯，再见她眸中沉静若水，不禁颇为敬佩，喟然道：“桑姐姐在此处被困数月，当真委屈了。”
桑宁闻言怔了怔，咬牙道：“桑宁可还真不敢说自己委屈。我一介弱质女流，只略通些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嫁到这江湖世家，委实成了他人负累，如今唐门更是因我之故，遭人利用，被陷于不义之地，其实我一早便该自绝性命，也好过害得唐门今后成为众矢之的……”
“桑姐姐可莫要想不开，此事根本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莞莞大惊失色，连连劝阻。
谁知桑宁赫然一笑，目光甚是慈爱，素手抚上腹间，柔声道：“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就是不顾念着自己，也要顾念着陵哥哥的骨肉。”
莞莞抬眸一望，果见桑宁腹间微微隆起，心道：那假桑宁也忒不厚道了！顶着人家的身份，却去勾搭人家小叔子！日后若是各归各位，却叫那三人情何以堪？
蓦地闻得脚步声错错落落，由远及今，而他三人倒是默契十足，立时噤了声。
不消一会儿，只见一高一矮两女子出现在铁栅门外。那高个女子五官生得甚为凌厉，颇有几分男子气概，眉心紧蹙，不苟言笑。而那小个子却是浓眉大眼，稚气未脱，瞧来竟也不过豆蔻年华，此时笑意盈盈，蹦蹦跳跳地凑到铁栅栏门前，乐呵呵地道：“桑姐姐，偃月来看你来啦！”
桑宁神色淡淡，置若罔闻。偃月却也不恼，笑嘻嘻地转向莞莞，目中光芒更甚：“呀！这个就是燃昼姐姐抓来的那个白芷姐姐？比桑姐姐还好看呢！”
高个子女子满面阴沉，她素来耐不得烦，将手中食盒往门前一扔，目光凌厉地扫了闻人渺与莞莞一眼，哼道：“不要妄想给我耍花样，若不是看在将离的面上，你二人一早便去见阎王了！”
偃月笑盈盈地道：“白芷姐姐莫怕，灼日姐姐性子躁，对谁都凶得很！宫主如今只将你们关在这里，待武林大会后，便会放了你们的。”
灼日目光一凛，寒声道：“偃月，你的话太多了！”
莞莞心思暗转：如此说来，他们倒是性命无忧了。抬眸瞟闻人渺一眼，正见他眸光幽深，薄唇微动，一字一顿：“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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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脆响，却是景莲心小指丹蔻应声而断，她见将离对唐陌百般冷语，实在忍不可忍，怒道：“白芷那是一面之词，你这便是有凭有据了？灵药仙姬与你早已鸿断鱼沉，你说的难道不也是一面之词？”她顿了顿，凉声道：“我看是有人空欢喜了一场，心中酸楚，便拿了我家小陌来出气是吧？”
将离闻言变了脸色，怒目而视，道：“你胡说什么？”
景莲心见他动怒，显是被触到痛脚，心下大感快意，手中纨扇轻摇，还待出言嘲讽几句，却听唐宜抢白道：“人都不见了，多说也是无益。何况武林大会在即，千仇宫已飞刀传书于莫盟主，一切恩怨，当日自在璧山见分晓。眼下哪里还有空闲去计较那些真真假假？”
景莲心手下一滞，面有忧色：“听闻千仇宫广开杀戮，江湖各派均受重创，唯我唐门毫发无伤，若与人借此大作文章……”
唐宜抚额沉吟，随即肃然道：“不必忧心，此时只要同众派同仇敌忾，共同进退便好。”说着转向将离，“我知你素来不问江湖事，只是如今你都来了此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将离眸光明灭不定，悠然笑道：“也好，连禅圣都来了，又怎么能少了我？何况，我也想见识见识，莫宵的儿子又得了他几分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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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仇宫行事尤其周密，不光搜走了莞莞身上所有的药丸、银针，更逼迫他二人服下了十香软筋散。服下这十香软筋散，虽可行动如常，但若一发动内力，全身便会疼痛酸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如今要想脱身，确是难上加难。
时值初冬，牢内又格外阴冷，饭菜茶水也甚是粗糙，而莞莞自小锦衣玉食，这回出门，一路上的吃穿用度虽不比家中，却也颇为讲究，又哪里吃过这等苦头？加之她体质大不如前，又兼旧病未愈，这般折腾下来，竟越见消瘦。
起初闻人渺还常笑她娇气，某日揽着她，惊觉怀中之人单薄如纸，纤腰竟似是一折就断，惟恐她吃得少了，只将自己那份也让了大半给她。
莞莞不禁失笑：“你当我是猪么？怎么吃得了这样多？”
桑宁在旁亦是忍俊不禁：“妹妹好福气，不想云渺公子这般会疼人。”
牢内不辩日夜，加之三人心中忧心，更觉度日如年。偃月倒是时常过来，对桑宁和莞莞犹为热情，然而桑宁深恨千仇宫拉了唐门下水，对偃月始终不理不睬。莞莞见她颇为率真，心中未觉反感，对她倒颇为和颜悦色。
偃月大为欢喜，对莞莞越发亲昵，来此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一来二往，竟与莞莞熟稔起来。说来也奇，这偃月对桑宁和莞莞极是殷情，然而却从来没给过闻人渺半分好面色，厌恶之情可谓溢于言表。
某回偃月来时，恰见闻人渺对莞莞嘘寒问暖，形状极是亲昵，忍不住黑着脸道：“白芷姐姐，我们宫主说过，天下男儿皆薄幸！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个个嘴甜心苦，今日还和你卿卿我我，海誓山盟，明日便可以翻脸不认人！你千万不要被这个妖怪骗了！”
莞莞忍笑忍得甚是辛苦，连桑宁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闻人渺却丝毫未有愠色，似笑非笑道：“你们宫主说得可不对，这世上，有的女人，却是比男人还要靠不住些。”说着颇有深意地睨了莞莞一眼。
偃月跺脚道：“你胡说！魇夜姐姐就是被男人害死的！”
闻人渺半闭了双目，淡淡道：“你错了，她不是被男人害死，而是被她自己逼死的。”
这妖孽素来无人能降，莞莞那般伶牙俐齿，嘴上都讨不着他半分便宜，何况偃月呢？果不其然，不过三言两语，偃月已是面红耳赤,愤然拂袖而去。
闻人渺却是气定神闲，笑眯眯地对莞莞道：“你觉不觉得，她们宫主所谓的天下男儿，和这里某个人甚是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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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他三人方恹恹地吃过早饭，远远地便听见偃月清脆如铃的笑声：“桑姐姐，白芷姐姐，偃月来陪你们说话了。”
偃月足下轻快，一蹦一跳，如同山林间嬉戏的小兔般，显然极是快活，她满面甜笑地凑了上来，一手摸向袖中，讨赏似地朝莞莞道：“白芷姐姐瞧，这是什么？”
偃月手中捧起朵朵白中含朱的小花，芬芳馥郁，漫漫散发出松柏楹油之香，正是玉丁香。
莞莞伸手接过，唇角一扬：“偃月有心了，你竟当真找来了，姐姐很是欢喜。”说着递向桑宁，笑道：“桑姐姐也瞧瞧罢。”
桑宁怔了怔，竟极罕有地朝了偃月展颜一笑：“谢谢偃月了。”
偃月受宠若惊，桑宁对她从来爱理不理，何曾如今日这般和善可亲？心中惊喜不已，嬉笑道：“桑姐姐也喜欢？那偃月下次再去摘些？”
莞莞面色一变，连忙推拒道：“不必了，花还是开在枝头得好。你有这份心意便够了。何况……啊！桑姐姐你怎么了？”
只见桑宁面色煞白，额上汗珠密布，踉跄了几步，扶着墙沿好一阵干呕。莞莞连连去探她的脉搏，禁不住大惊失色。
“白芷姐姐！桑姐姐怎么了？”偃月满目惊惶，急得泪水几欲夺眶而出，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莞莞咬了咬唇，沉声道：“你快些去把我的银针和药瓶全都拿来，桑姐姐这怕是动了胎气！”
偃月禁不住喉间一哽，颇为迟疑：“可……可是……灼日姐姐和燃昼姐姐交代过……”
莞莞杏眸之中掠过火光，怒道：“你再耽搁下去，桑姐姐肚子里的小宝宝怕就要没了！我不过是为了救人，待事后你再收回去便是！桑姐姐都这样了，难道我们还会撇下她，只顾自己逃跑吗？”
偃月心神剧震，又见桑宁神色极是痛苦，再不敢犹豫，咬牙道：“桑姐姐，你要撑住！等偃月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困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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