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风潇雨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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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威将军梁惊鸿征战沙场多年以来，从未有过败绩，可谓“常胜将军”，在大周百姓心中，有他坐镇边关，堪比大周之铜墙铁壁。而今他战死昆州，此讯一出，举国哗然，一时人心惶惶，竟觉大厦将倾。
西南战乱久久难平，昆州被围已是月余，卫家军和宁王率军前去救援，谁料却突遭奇袭，援军深受重创，止步难前，宁王更是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昆州孤立无援，加之主帅已亡，纵然梁寒珏率一众伤兵勉力苦撑，士气如此低迷，城破怕也只是早晚之事。
女帝忧虑过甚，竟是一病不起，朝中大事只得暂由太女李诺连同容祁二相代理。纵是容祁二相往日里再怎么水火不容，如今国难当前，他们却是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得不同舟共济了。
这般情势，朝堂之上，虽不见往日淙淙暗流，却也是乌云压顶，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长乐侯府上众人的日子尤其不好过，前些时日侯益渝州来信，信上大意便是他侯益委实无能，骆莞莞趁众人不备，竟随了那梁家小姐赶赴西南边关！顺带还拐跑了人家唐门的小公子，如今唐门那处正闹得不可开交，他被困唐门，已是无力将之追回！
孙惜言气得一连数日卧病在床，骆昀为朝中之事已是不胜其烦，如今更是焦头烂额。容则虽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笑面迎人，然他眸中分明凛冽非常，确是半分笑意也无。是以侯府众人皆是战战兢兢，一言一行极是谨小慎微，惟恐自己一不小心撞在枪口上，便成了骆莞莞的替罪羊。
当日婚礼之上，梁寒珏一言一行皆是极尽伤心欲绝之态，加之京中皆知长乐侯世女婚前曾在将军府住了好些时日，众人眼见梁少将军那般伤情，难免想入非非。不久之后，长安各酒楼里继殿前争婚、琼玉订情之后，又有了后续，谓之少年将军沙场得意，情场失意。说书人只将段子中各人改名换姓，然而所指何人，人人皆知，只是心照不宣。
历经数月，百姓们本已将这事渐渐淡忘，而今西南战乱，梁老将军战死沙场，众人忧心凄惶之余,不免又想起那位仍然奋战在昆州城的梁少将军来。只叹那梁少将军当真命途坎坷，心上人另嫁他人，自己伤心地远赴边关，却又在战乱中痛失父亲，如今身陷囹圄，恐是朝不保夕，当真天妒英才！
那早已过时的段子，经说书人好一番润色整改，又再度唱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那说书人也是古道热肠，心道那梁少将军怕是早晚要步了他爹爹的后尘，索性便在故事中成全了他那一腔痴意罢。
于是这新改的段子，便成了将军与小姐纵是相见恨晚，却是缘浅情深，一番牵扯纠缠，终是小姐嫁作他人妇，将军伤心赴边关。百姓们听得这段子皆是怆然而泪下，只将这心中忧惶都借了这由头抒发了出来。更有些女子将这梁少将军视作大周第一苦情郎，每每谈起，少不得又要掬一把伤心泪。
那长乐侯世女与梁少将军的故事虽是传言，却也被改得与事实相去不远矣。紫苏最是熟知内情，那时她日日伴于莞莞身侧，更曾亲眼瞧见，莞莞在梁暖玉面前默默垂泪，心知莞莞对梁寒珏决然不是毫无情意。而今长安流言甚嚣尘上，更有愈演愈烈之势，偏偏她家小姐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了西南边关，这姑爷可不知会是何等的吃心？紫苏心中忐忑，在容则面前也格外地小心翼翼，当真如履薄冰。
这日，紫苏与白离一起收拾书房，她端起桌上那盅冷茶，刚揭开茶盖，便察觉有些不对，端至鼻间细细一闻，不禁沉下脸来：“这茶叶怎地却是君山银针？”
长乐侯府中的茶叶，从来只用六月春，昨日这给姑爷的茶，竟蓦地成了君山银针，若是有心人嚼舌根子，可不成了侯府轻贱了他？紫苏深知其中利害，自是要先发制人，眉目一凛，厉声道：“也不知是谁这么不长眼色，待我去教训教训！”
却听白离冷哼一声，“只怕这个人，紫苏姑娘却是教训不起的。”
紫苏面色一僵，心下暗忖，如今正值战乱，吃穿用度怕是也比不得往常了，这莫不就是姑爷的意思？她只得讪笑道：“非常时期，有些物什紧缺些，也是无可奈何，当真委屈姑爷了……”
谁知白离闻她此言，却是挑眉，“非常时期？怎么紫苏姑娘竟然不知这是为何么？”他目中颇为忿忿不平，面上皆是厌恶之色，“这却是与那西南战乱半分关系也无！都道主仆连心，你家小姐在扬州做的好事，你难道真的全然不知？”
紫苏一怔，只愣愣地摇了摇头。
白离目中讥诮，恨声道：“扬州那楼家公子已然买断了大周所有产六月春的茶园，道是以后这六月春只作贡品，再不会销售于市，更扬言楼家所有商号往后决然不会同长乐侯府、容相府、甚至将军府有任何生意往来。”
紫苏闻言一愕，心下一想，却是险些要大笑出声。不想她家小姐去了趟扬州，竟还惹上了个小气财神？那楼公子当真好大的脾气，竟还牵扯上了容梁两家？这怕是醋海生波，心中泛酸吧？他此举，莫不是因爱生恨，要引她家小姐出面？紫苏忍俊不禁，心中嗟叹：这楼公子此举委实不智，以骆家圣宠之殊厚，纵是楼家将天下奇珍皆做了贡品，骆家又何愁求之不得？何况，如今他尚未得到小姐芳心，却是已将这侯府上下得罪了个遍，怕是进门无望，进门无望啊！
白离见她面露笑意，不觉怒意更甚，恨道：“你家小姐闯下的祸，又凭什么要让我家少爷来收拾烂摊子，让我家少爷跟着受委屈？她惹的祸事还嫌不够么？竟还跑去了西南边关！如今你竟还笑得出来，可见你同你家小姐一样，是个没心没肺的货色！我家少爷摊上你家小姐这样的妻主，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紫苏本也觉得自家小姐有愧在先，这些日子来任由这白离含沙射影，倒也只由着他，决然不往心里去。谁知她百般忍让，却是让他得寸进尺，今日竟是连她家小姐也骂上了，她又最是护短，虽是性子温吞，却也不是决然没有脾气的，当即面色一沉，“我想有几件事情，我却是一直忘了提醒你。”她顿了顿，冷冷睨他一眼，缓缓道：“第一，你家少爷同我家小姐乃是夫妻，这妻债夫偿，却是天经地义，理当毫无怨尤！第二，当初这婚事，却是你家少爷在陛下面前求来的，我家小姐决然没有纠缠强迫于他，如今你家少爷纵是有万般委屈，却怨不得旁人！第三，我家小姐纵是有万般不是，自有侯爷和夫人来断，何况你家少爷如今都一声未吭，又何尝轮得到你来置喙？”
“今日你这话我自是当作不曾听过，只是若有下次，你再这般对小姐不敬，不待旁人动手，我紫苏便第一个不饶你！”她语声铿锵，一字一句咬得极是用力，白离面色煞白，这紫苏姑娘素日里极是温顺，何曾有过今日这般咄咄逼人之态？他无端地竟觉得呼吸一窒，似是一座大山迎面而来，直逼得他连连后退，脚下一软，竟生生跌坐在地。
“你且自己好生想清楚罢。”紫苏冷冷掷下一语，便将那茶盅狠狠往案一放，转身大步而出。只是，待她转过身来，却止不住又犯起愁来，如今西南情势危急，小姐那般以身犯险，若真有个好歹，却是叫姑爷如何受得住？届时侯爷和夫人又如何受得住？
而此时，那让长乐侯府上下挂心不已的小魔星，却是已随着梁暖玉到了卫家军的驻地。
莞莞和梁暖玉本以为是那卫家心怀叵测，迟迟不肯施以援手，待到得此处，才知晓，非是不愿，实是不能也。
当日卫老将军率军南下，正是直奔昆州而来。西南地势复杂，山川交错，大军为保存实力，只得稳中求快。谁料眼见便要到得昆州，行至城郊却遭敌军袭击，那敌方将帅乃是南诏国的将军，名唤巫咸，这巫咸身手虽是平平，却深谙各种毒术，更能驱使各类毒物。他早已在此布下毒阵，而大周援军日夜赶路，已是疲惫不堪，又不料他出此毒招，当真被杀得措手不及。宁王李谨临危不乱，与巫咸苦苦缠斗周旋，身上负伤无数，终是带得大军杀出了重围。
大军在滇池附近安营扎寨，本欲待军中整顿一番，再卷土重来。谁料先前交战，军中却有不少士兵中毒受伤，宁王伤势更是尤其严重，已是昏迷数日，他身上伤口无数，所中之毒更是不止一种，数毒并发，可谓凶险异常，偏生此人乃是天潢贵胄，性命金贵非常，军医们畏畏缩缩，无人敢轻举妄动，惟恐出了纰漏，便把自己做了宁王的陪葬，于是只一味地用些压制毒性的药物，强吊着宁王的一口气。
军队遭逢重创，战力薄弱，止步难前，宁王生死未卜，再加上梁惊鸿已然战死，卫临心忧如焚，竟是一夜白头。此次他未能及时救援，女帝那处怕已是心有不满，若宁王再有个三长两短，届时莫说女帝不放过他，就是祁家怕也是必然要与他翻脸的。
当他瞧见梁暖玉带了骆莞莞和唐陌来到军中时，只觉喜从天降，竟是老泪纵横，哽咽道：“世女，老夫知你乃是药王后人，必然妙手通天！老夫求你，快救救宁王罢！”
卫临泪涕齐下，几乎就要朝她跪下，莞莞不觉心生悲悯，慌忙将他一扶，正色道：“卫老将军言重了，莞莞既已来到此处，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何况，莞莞也希望众将士早日恢复战力，好速去昆州助梁少将军一臂之力。”她顿了顿，复又一笑，“那位唐陌公子，乃是毒圣将离的徒儿，有我二人在此，卫老将军大可不必过于担心。”
卫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瞧见一俊秀少年正含笑与他相视，那目光清澄如镜，笑容明华如日，瞧着竟让他生出一种心安之感，分外的塌实、温暖。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风潇雨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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