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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 ...

  •   紧跟着秋天的尾巴,冬天来的格外早,仿佛仲秋刚过,寒冷就降临了。初雪不大,刚刚能盖住独秀山的山顶,没有了那么多密实的竹叶,能直接看到竹林下面斑驳的土地,白雪、枯黄的竹叶,还有黑色的泥土。初雪没有下到嘉城,城里的街道因为寒气而变得冰冷潮湿,泛着水光。阳光下耀目的白墙,从地面爬上了一圈一圈的黑色的水迹。
      嘉城的冬天,是湿淋淋的冷,沉重而心酸,让人无处躲藏。
      现在走在城里的街道上,袁朗抬头就能看见山上陆家墓地里的墓碑。远远的,一个一个雪白的土堆,在一片萧瑟中格外显眼。
      又是一年的冬天,袁朗记得以前家里大门上总是贴着一副对联:又是一年春来早,依然十里桃花红。在最寒冷的时节,遥想春天的美丽,也只有像父亲那样的人会干。
      找到代课老师之后,袁朗的工作稍微轻松了一点,不过寒冷的天气给了他新的工作:现在他烦恼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学生更暖和一些,今年的木炭和煤格外稀少,整个嘉城都在寒冷中瑟缩着。
      晚上回到家之后,吴哲递给袁朗一封信,说是一个陌生人送过来的。袁朗疑惑的接过信封,上面只写着“袁朗先生亲启”几个字。灯光下字体有些面熟,他一下子醒悟过来这是谁的信。
      到了房间里拆开,其实里面只是一张字条,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近日将有烟火盛况,自东方而来。这句话,袁朗思考了很久,一种变化,一个契机,呼之欲出,也许齐桓说得对,嘉城中学的校长真的都当不了一年。
      第二天袁朗和吴哲一起到了学校,今天有他的课。算起来吴哲做代课老师也有不短的时间了,他很享受做老师的感觉,学生们也喜欢他。可他宁愿做代课老师,也不放弃那个半死不活的诊所,是一个固执而较真的人。
      袁朗闪进了齐桓的办公室,关好门。他拿出那张字条,递给齐桓。
      齐桓看了,他知道这张字条有所指,但这一句话实在摸不到头脑。
      “这个,莫名其妙。”
      “这是成才送来的。”袁朗认识那是成才的字迹。
      “他现在是参谋长了,多少应该能接触到一些警备司令部的核心。”齐桓分析着,“应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烟火,烟火,火药,难道是军火。盛况,大量的军火?”
      “应该就是军火,大量的军火。自东方而来,从上海过来?既然是大量的军火,要么水路,要么铁路。齐桓,你的人现在在哪里?”
      “他们不在上海,就是在回来的路上。你不是说过先不要撤人,要盯紧了。我想既然是走私鸦片和军火,就要盯住源头,齐家商号在省城和上海都有码头,和一些洋行也熟悉,我让他们从上海查起。上一次有消息说进来有大批的日本军火到达上海,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
      “有消息立即通知我,现在,咱们应该想想用什么方式把这个消息通知中央军。”袁朗坐在齐桓的椅子上,用一只手抵住下巴。
      “我奇怪,既然是大批的军火,为什么不走天津和青岛这两个码头,而要费那么大的劲从上海过来再到西北?”
      袁朗笑了,这个问题他也想过,答案显而易见,“那只能说明,在逐鹿中原这个问题上,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才要舍易而求难,有时候,敌人要比所谓的朋友可靠一些。”
      想了想,齐桓也笑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情已经见惯了,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得有了确定的消息之后才能做下一步打算,还用史今那条线?”
      “不能用了,史今是一条长线,不能用太多,用得太多就惊了,中央军那一套政训,我比你清楚。”
      “那怎么办,就不能咱们自己吃了?”
      “咱们还没那么大的胃口,这是吴司令的孤注一掷,肯定是要下血本了,就山里那几条人枪,藏着掖着还差不多,这是硬骨头。”说着袁朗笑的笑容更盛,“所以只能给狗来啃,让他们硬碰硬,咱们捡漏还差不多。”
      “即使是走水路,到了省城也要走铁路的,你们齐家商号在火车站有没有用的上的人?”
      “是啊,如果知道确切的消息,就直接给702团打电话,光明正大,就这么简单?”
      袁朗两手以摊,“就这么简单,还能有多复杂。不要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齐桓今天的笑容特别多,他的脸彻底退去了僵硬,多了一分调侃,现在的确是一个迷茫的时刻,“你说吴司令知不知道这批军火该运给谁?”
      看见齐桓难得一见的调侃的笑,袁朗也受了感染,“吴司令也在押宝,谁知道呢。估计上批被查扣的鸦片是谁的,军火就该给谁。”

      第二天晚上,齐桓敲响了吴家的大门,吴哲惊讶地看着齐桓,“齐主任,你怎么有空拜访?”
      齐桓对吴哲点点头,“我有急事和袁校长商议,不好意思,贸然打扰。”
      看着齐桓闪进袁朗的屋里,吴哲摇摇头,也许是学校的事情,他还真的看不出这两个人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休息时间商议。
      袁朗在窗口看着吴哲摇着头走回自己的房间,对齐桓说,“你大概是吓着吴医生了,他很吃惊呢。”
      齐桓打量这屋里的陈设,“这就是陆校长的故居?快十年了,挺整齐的。”
      袁朗给齐桓倒茶,“你倒是知道,吴医生很花了一笔钱收拾这宅子。”
      “能看出来,对了,有消息了,三天以后到嘉城,走铁路。最近风声又松了,好像是仗又打不起来,所以铁路查的没那么严了。”
      袁朗在床边坐下,看着坐在书桌旁的齐桓,“是啊,走了一个副总司令,又来了一个新的副总司令,怎么着也要有点新人新气象。”
      “总觉得不会就这么太平了。”屋子里面放了一个炭盆,灰白的木炭不时爆出一个一个的星点,屋里很暖和。齐桓伸直了腿,把脚靠近炭盆。
      “真要太平就不会运这批军火了。”袁朗伸了一个懒腰。“找好人了?”
      “找好了,不是我出的面,以齐家商号名义出的面。”
      “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吧,看看鹿死谁手。”袁朗懒洋洋的说。
      “吴司令这次是死定了。”齐桓打了一个哈欠,其实夜很深了。
      “不见得,”袁朗的声音慵懒而低沉,“你觉得他为什么要任命新的参谋长,这个参谋长的职位空缺可是很长时间了。”
      齐桓的倦意一下子没了,“你是说…。”
      “对,当成才烧掉鸦片的时候,吴司令就计划好了,如果没事,他得到一个能干的参谋长。如果出事,那他就有一个绝妙的替罪羊,这个老狐狸,起码这样他能保全自己。”
      “那,你不提醒一下成才,…”齐桓对成才的印象不错。
      一直在拨弄炭盆的袁朗放下手中的火钳,拍拍双手,“齐桓,信仰是什么?我想说的是,对不同的人,信仰是不同的。有时候,我们需要给信仰加上一些沉重的东西,因为我们的信仰,是一条没有目的地的路。”袁朗神清目明,抬手止住齐桓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条路,的确是只有过程,而没有尽头。对,也许我们会在前进的过程中已经实现了目标,但我们实际上并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我们只能看见我们能看得见的目标。”
      如豆的灯光下,袁朗的身影映在墙上,随着灯光一跳一跳的,“我不会提醒成才,因为我要看看成才到了绝境会怎么办?齐桓,我们的信仰是坚定的,因为我们经过了生死,因为我们都相信信仰是单纯的,是我们的生活目标,即使我们知道这条路意味着什么。可成才不同,对他来说,他之前选择的,都是对他最有利的。而这次不同,生和死的选择这一次有不同的意义,所以我要看他的表现。”
      齐桓看着袁朗的目光意味不明。
      “我知道这样很残酷,但还是那句话,对于不同的人来说,信仰是不一样的。对于成才来说,信仰是选择,他选择什么样的未来,什么样的道路。而对于史今来说,他的信仰是他要的生活,是问心无愧还是良心不安,他们是不一样的人,他们面临的问题也不一样。史今我可以等他自己想明白,而成才呢,需要一点压力,需要一点逼迫,这就是我的回答。”
      夜深了,窗外的寒风呜咽着刮过,袁朗站起来拉开窗帘,露出黑色的窗户,一阵寒气透过,灰白色的木炭无力的闪了几下红色,“齐桓,你瞧,外面很冷,而我们的木炭有限,只能温暖有限的空间,我不会浪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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