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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才子佳人 ...


  •   少了董留成,单身汉们依旧聚集在税务分局的食堂里。
      食堂像是沉淀着单身汉的冷暖自知。它带走年青少轻狂。曾经年青的双眼,变得沉稳而专。他们关注着小镇的改变。
      外面的世界,一点点改变着不同的人。
      小镇在钢铁厂改造投产后,突然迎来了一轮钢铁价格的暴涨。
      行情令人眼红。一番热议之下,镇上的领导提出来,要紧挨钢铁厂,兴建一个镇钢铁厂,分得一杯羹。
      讨论会的最后,有人提议,让镇上的干部们外出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洗洗脑,看看人家是怎么发展的?
      人员名单出炉。前去的人员名单里,有分局的张兴福。
      随后出行的路线划定,首发地南宁。
      这次出行,镇领导给了税务分局唯一的一个名额,是张兴福。
      听说张兴福要去南宁,人人向他投来羡慕的眼光。
      张兴福满脸兴奋。外面的世界于他而言,有着不一样的诱惑。特别是滨海城市南宁,令人向往。它临靠大海,蓝色的海水涌起滚滚浪花的景象浮现每个人心头。
      张兴福这一走,去了整整一个礼拜。
      一周之后,张兴福回来了。人人围上他,问他南宁风光如何,旅途安排如何?
      张兴福一脸倦容,晒黑了不少。他一张口,夹杂着没有边际的海风,带着咸咸的气息。
      讲到动情处,张兴福满面春风。他说,此趟南宁之行镇长带队,同行人是镇大主任、财政所长。张兴福是税务分局唯一一名被派往外地考察的分局长。
      旅途第一站,便是下海湖所不同的阳光、沙滩和海岸。出行的几人第一次见海,如同小孩般嬉戏撒欢,争相奔跑。面对大海,有人张着口,不知如何赞美,这个时候,才知道肚里墨水少,除了仰头大叫,还是高声叫唤:
      “大海啊,你真他妈的大!海啊,你为什么这么多水!”
      讲到此,张兴福两眼放光:
      “回到宾馆,我们吃了海鲜。海鲜倒不怎么地,吃着腥臊,没有咱们下海湖的抗浪鱼鲜、甜。倒是红灯区,让我们一个个开了眼。是导游带我们去所谓的‘红灯区’。什么‘红灯区’,呵呵,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看到了,一看吓一跳。还是导游说的那句话好:‘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有多小;不到南宁,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多不好。’‘红灯区’清一色的小姐,一字排开,有着‘三点式’的,有着‘奥黛’的,全部坐在‘玻璃缸’里,齐排排等着你挑选。看中了的,交钱带走。钟点服务叫‘快餐’;时意长了,美其名曰‘伺寝’。”
      原来滨海城市还有如此异域风情!
      众人目瞪口呆。
      李得淼起了身,手指张兴福道:
      “意思是,张臭,你这次不单开了眼,也开洋荤了?”
      张兴福不可置否,“呵呵”笑道:
      “不是一来就跟你说,‘不到南宁,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了吗?哈哈,你是不是馋了?要不,你这个童男子,下回也去一趟,开开荤?”
      李得淼一时圆睁双眼:
      “人家老百姓说老瓜是怎么烂的来着?对,都是从心往外烂。你们这些小蚂蚱干部,让你们拿着公家的钱出去,是让你们学人家外地先进经验的,可不是让你去开眼、洗脑的!你看看,一出去就是‘玻璃缸’,全是歪名堂!我看,你们不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局面给搞乱了,怕是不甘心!”
      一人乐呵呵地嬉笑着,一人较真地争辩着,让在场许多人隐约觉得不可思议。
      担心的人是董留成。他担心人在诱惑面前会变。可他最为担心的,是眼前的张兴福,不会因为一两趟下来,说变就变了吧?
      这天,税务分局来了一人。来人直呼王志山的名字,是贺红明。
      两人许久不见,王志山惊讶极了:
      “老同学,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贺红明见到王志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是单位派我下来的。我们林业局的木材公司新新承包了一家宾馆,让我来干会计。要不是单位强行安排,我可不想来。我在县城林业局干得好好的;人家领导安排的,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连县城的林业局也要到下海湖创收、淘金了?王志山吃了一惊,问:
      “什么宾馆,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贺红明小声道:
      “现在这年头,不是提倡多种经营吗?我们领导看中了下海湖海云山下的一块地,说是风水宝地,包了下来,要开宾馆做生意,取名‘海云宾馆’。我们宾馆的头叫罗福光。他让我来找你们税务局报到,也算是一半公、一半私了。我们罗经理原本驾驶员出身,有他出马,拿到了特批资金,当上经理,让我来当会计,给他打下手!”
      王志山听贺红明话里一百个不乐意,很是意外。他想了想,税务局也是如此,让每个人投资新成立的贸易公司。如今你贺红明也不例外,跟风了!于是,他“哦”了一声,对贺红明道:
      “那,老同学,算你找对人了。企业组那边董留成不在,我替你跟他说一声你们报到的事。恭喜你,你这下可干上所学专业了!”
      贺红明一看公事完了,眨巴着眼,神秘地道:
      “还谈专业作什么!这个社会有多少人能干本专业的。人家罗经理跟我说了,宾馆要本着营利,多种经营,一切向‘钱’看。社会上有什么需要,我们干什么,适销对路。不管什么,我们宾馆都要试试,什么都要有,包括……”
      王志山一脸不解。
      贺红明鼓了腮子,不结巴了,干脆道:
      “包括‘小姐’生意,也要有。”
      “小姐”一词从贺红明嘴巴里迸出来,王志山惊得站起身来,道:
      “什么什么?我们这儿才明令不准有的东西,你们那样的单位也敢做?”
      “有什么法子呢?我又不是领导。跟你说,我只是个小会计、老百姓,人家叫我往东,我敢往西吗!”
      送走贺红明,王志山陷入了沉思。
      他百思不得其解,哼了几句大街满地响的摇滚歌词: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个世界变化快。”
      时间不长。
      “海云宾馆”响起了开张营业的鞭炮声。
      鞭炮声中,县税务局传下话来,说宾馆是县林业局的实体,由县城城关分局征管,江北分局说小不要插手了。
      开业这天,张兴福收到了宾馆开业庆典的邀请函。
      庆典这天,县税务局来了人。
      张兴福跟着去了宾馆。
      宾馆里似乎高朋满座,热闹异常。
      回来时,张兴福像是变了个人。
      他哼着小曲,精神头焕发。对着围上来的几人,他段子话题一转,成了“才子”、“佳人”。
      于存富看到张兴福兴致不减,当即来了精神:
      “兴福,税务局去了多少人?”
      张兴福乐呵呵地:
      “罗老板给各家单位给备了一桌子。税务局刚好八人,嘿,正巧,领导一点人,‘税务局四大才子’就差你于存富了!”
      再次提及“税务局四大才子”,人人起哄,问:
      “四大才子”怎么来的?
      张兴福最享受这样的话题。可他端着架子,不答腔,用眼瞟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于存富:
      “诺,他是‘二才子’,你们问他,听他说。”
      于存富左顾右盼,一时结巴了:
      “莫、莫拿我开心了。有你、你‘大才子’在,跟你相比,我这个‘二才子’算什么!”
      于存富越是结巴,越是让李得淼刨刨根问底:
      “当年税务局几十号人的时候,就有了‘税务局四大才子’;怎么,你现在不当所长了,自己把自己给开了,不敢再当‘二大才子’了?”
      张兴福看到于存富憋了气,满面含笑,笑盈盈地:
      “算起来,当年你于存富也是角人物啊!你年纪轻轻干到了税务所长,那时我在关山税务所,连个副的都不是。年底开年终总结会,老局长点了名,甩了顶‘第二才子’的帽子给你。怎么,是不是好汉不提当年勇?有成绩也不能抹煞嘛!”
      这话像是当众揭了于存富当年的伤疤,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末了,他揶揄着,道:
      “那你不是第二年就成了‘第一大才子’,让我退居二线了嘛!”
      众人不解,张兴福来了兴致。他兴致勃勃地道:
      “当然啰,我老张也不是怂人!第二年,我当上关山税所所长,还不照样成了‘税务局四大才子’?人家老局长不也说了,我是‘大才子’!嘿嘿,你于存富还别不服气。别看我张老了几天,跟你的‘二才子’、李宝权的‘三才子’、石党洪的‘四才子’比,我也差不到哪儿去,是不是?”
      于存富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似地,点得厉害:
      “是是是,你是‘四大才子’的老大,没有人敢跟你比、跟你争。”
      李得淼“嗨”地一声,拍了大腿。他听不下去了,道:
      “我勉强是看懂了。你看看,你看看。‘四大才子’一个拍、一个擂的,什么名堂都说不上来,只会一个拍一个的马屁。全成马屁精了,还‘四大才子’呢!难不成当年老局长就这点眼力劲?跟我们说说,‘四大才子’怎么来的?是不是看你们当年一个比一个能吹,把牛吹上天了?”
      张兴福和于存富“呵呵”笑了,秘不可宣。
      李得淼心有不甘,再问:
      “说说嘛,老幺哥!什么四大才子,讲讲你们当年的那些光辉历史,也让我们开开眼。”
      这下于存富急了,搪塞着道:
      “你们小娃娃懂什么!说来你们也不明白。不说了,不说了。”
      一帮人散了。
      几天后。张兴福再次跟着不同的人,去了海云宾馆。
      前来约他前往的,是镇上的不同领导们。领导们每次匆匆而来,带上张兴福匆匆而去。
      回来后,他不再每天一下班忙着去往上海湖边钓鱼,而是不时整理着衣服,刮着须,嘴里还少有了不再哼唱京剧,哼起了流行歌曲。提及去宾馆的原由,大多只会是一个话题:
      “接待。”
      接待回来,张兴福再次讲段子,不再是人人喜闻乐见的小镇风情,而是宾馆里令他眼花的服务员。那里的服务员像是磁铁一般,于他而言,具有不一样的吸引力,让他为之神魂颠倒。
      张兴福并不忌讳众人的惊愕,直呼宾馆的服务员为“小姐”,将“税务局四大才子”挂在嘴边,俨然以“才子”自居。
      众人不解,追问“四大才子”怎么来的?张兴福来了兴致:
      “多的我就不说了。知道‘才子配佳人’就行。当然,‘才子’至少是税务所所长一级,才上得了桌面。至于‘佳人’嘛,不跟你们说多了,说多了你们不懂。我只知道,那一年众人喝高了酒。‘四才子’石党洪说他媳妇‘美丽大方’、‘三才子’李宝权说他媳妇‘经久耐用’,‘二才子’于存富无话说,最后来了个‘小巧玲珑’。呵呵,这些,你们年青人不懂的。”
      一连多天,张兴福似乎沉浸在“才子佳人”的话题里,不能自己。
      除了对着“才子”们一番评头论足,提及到‘佳人’,滔滔滔不绝:什么“李师师”、“柳如是”,甚至“陈圆圆”。说到尽兴处,他会沉浸其中,当着众人的面,摇头晃脑,悠悠地诵出一句: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才子佳人”的背后,人人感觉,张兴福像是变了个人。
      这天县税务局来了人。他们左找右找不见张兴福,只见到了独守分局长办公室的杨辉。
      县税务局有急事,问张兴福哪儿去了,是不是去钓鱼了?
      杨辉盯着来人,笑瞇瞇地:
      “钓鱼?怕不是去钓鱼,怕是去‘钓人’了吧!”
      “杨辉说兴福没去钓鱼,是去‘钓人’了,‘钓人’什么意思?”
      董留成和王志山一时愣住了。
      送走县税务局的来人,两人多了不安。
      董留成悠悠道:
      “变了,变了。我们的兴福变了。他的神头,连我都快不认识他了。他曾经是税务局公认‘四大才’之一不假,可‘才子’是什么?不过是吟诗诵文的旧式官员。都什么年代了,要把自己以‘才子’自居?叫多了,他真把自己当成了‘才子’。他嘴里的‘才子’是什么?才子就是才子,才子就须佳人配。‘才子佳人’上头,他差不多成‘才子’了。照这样下去,我很是担心只是他会不会看花了眼、走歪了路,一心想着粘花惹草?他的媳妇苗依香管不了他,我担心他会越滑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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